李落脸色不变,淡淡说道:“彼此彼此。”
流云栈拍了拍额头,想让自己从失神中醒过来,今日之前,流云栈从来没有想过李落还有这么记仇的时候,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凤凰木下的大甘九皇子好像变得有血有肉了些,不再那么让人捉摸不透,还没怎样,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王爷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你。”流云栈抛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杂念,轻声说道。
“流公子不进去么?”
流云栈撇了撇嘴,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憨神态,很是不满的说道:“师父不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李落一怔,看了流云栈一眼,若有所思。记得当初在卓城时,言心曾告诫过李落,和流云栈走的太近的话会让她很为难,也许进了院子之后也会有另一番告诫。
如果自己不答应会发生什么事,李落难得的胡思乱想,里面的人会生气?会责备?还是会把流云栈关在什么地方,直到流云栈忘记了一些人和事才会让她出来。
李落愣愣的发着呆,心底深处竟然生出了一丝细微的颤抖,不是生死之间的害怕,而是想掉头就走的冲动。此时此刻,李落后悔了答应流云栈过来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师父。
流云栈留心着李落的一举一动,看见李落脸上闪过的细微异色,身形便是一动,探手抓住李落衣袖,惊讶问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李落老脸微红,摸了摸鼻尖,尴尬的笑了笑。
流云栈倒吸了一口凉气,睁着难以置信的美目,半晌才说道:“你真的想逃跑!”说罢,抓着李落衣袖的手又紧了三分。
流云栈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脸尴尬的李落,有些生气。
李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谁能想到聪慧如流云栈竟然也有这般执拗的时候。
“嘿,流公子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
“真的?”
“真的。”李落汗颜。
流云栈这才松开了手,退后几步,不过站的地方恰恰截断了李落逃走的方向。李落哭笑不得,略微整了整衣衫,深吸了一口气,向院子里走去。
一墙之隔,里面的人就是大甘江湖传说中站在孤峰绝顶的那个人,纵然如李落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呼吸,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总有一种古怪至极的气息绕在李落身边,驱之不去,似乎这一方天地都联起手来隐隐排斥着李落。
身后期许的目光隐去了,李落伸手按在院门上,猛地,心跳了一下,没有预兆,没有杀气,很突兀,这种感觉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李落沉吟片刻,眉头皱了皱,没有推开院门,而是收回手,单指叩向了普普通通的木门。
咚咚咚,声音有些沉闷。
“进来吧,门没有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温醇柔和,听起来年纪不小了,且谈不上有多悦耳,比起谷梁泪的天籁之音实有天渊之别。
这个声音没有什么想象之中的魔力,很平常,听在耳中也不会让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更不会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幻觉,就如同每天都会听到的千百种声音里的一种而已,随处可闻。
李落推开院门,院子是寻常的农家院子,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干柴,屋檐下还有风干了的青红干菜,还有,满院子跑来跑去的鸡,和一个正在喂鸡的中年女子。
李落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了眼睛,回头看了看无所事事的坐在凤凰木下专心致志数着虫蚁的流云栈,应该没有走错院子才对。
中年女子放下手中簸箕,向李落招了招手道:“过来吧,关上门,小心它们跑出去。”
李落咽了一口唾沫,踏进了这座寻常小院之中,随手掩上门,怔怔的看着院子里的人,还有这一群活蹦乱跳的家禽。
眼前的女子自然没有三头六臂,一样是一张脸,两只手和两只脚,也穿了一件道袍,不过比流云栈身上穿着的要陈旧些,洗的已经泛白,很贴身,罩着衣衫下平平常常的中年女子的身躯。李落的目光小心的,不失礼数的打量着,想从中年女子身上找出点什么来,找出点能让人惊叹一声,发出原来这就是大隐于市掌门的赞叹。只是,很快的,李落便失望了,或者说有那么一丝茫然若失。
眼前这个人太平凡了,平凡的气度,平凡的相貌,平凡的声音,平凡的撒着粟米,就像是临街店铺里随处可见的一个妇人,又或者不经意间就能在路上遇见的行人。李落有十成把握,如果这样一个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李落定然不会刻意去瞧第二眼。
中年女子轻轻一笑,拂开黏到脚边的一只小鸡,和声说道:“王爷失望了?”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便又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前辈和我想的的确有些不一样。”
“哈哈,王爷猜想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李落一阵汗颜,实话实说道,“大隐于市门下我只见过言心姑娘和门外的流姑娘,总觉得前辈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应该有常人一见惊为天人的模样,无论是气度、风采一定不同凡响,只是……”
李落止住话语,中年女子柔和轻笑,接道:“只是一见面就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太平凡了。”
李落摸了摸鼻尖,赧然回道:“晚辈以貌取人,请前辈见谅。”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道:“以貌取人的确不好,不过能像王爷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亦是难得可贵,世间人多了取舍,就少了纯粹,往往只会用眼睛去看,却忘记了怎么用心去看。”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受教了。”
中年女子摆了摆手道:“像王爷这样的人,我只怕教不了呢。”
李落一怔,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中年女子话中之意,是当真教不了,还是说李落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