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上。

顾青山抱着双臂，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倒也没有错，我如今也已经发现，其实自己就是那道序列，是混沌的真身，是众生的最终之术。”

“可你诞生了灵智，已经成为一个生命。”独孤峰道。

“是的。”顾青山承认道。

“顾青山，我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一场决战，但我始终认为——任何人都不应当牺牲别人的性命，去进行所谓的拯救。”独孤峰道。

顾青山想了片刻，叹口气道：“在这件事上，我跟你的看法倒是一致的。”

“很好，无论何时，你一直保持着必要的冷静。”独孤峰后退一步，重新化作虚影，飞回巨大尸体的身上。

巨大尸体发出嗡嗡的声响：

“那么……顾青山，你要杀了我吗？”

顾青山摇头道：“杀了你我也会死，这太愚蠢了，但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这是众生的所愿……”

他脸上露出彷徨之色。

巨大尸体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结束？你也活着，我也脱困，这样不好吗？”

顾青山望向四周。

使徒们，轮回六圣，乃至大地上的一切众生——

就算他们是虚幻的，那也是被创造出来的虚幻，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跟自己一样的生命。

谁知道呢？

毕竟有自己这个榜样在，一切都有希望。

“我当然愿意活着——如果你不再对付众生，我甚至愿意跟你成为真正的朋友。”顾青山开口道。

巨大尸体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嗡嗡说道：

“没有问题，顾青山，我们已经并肩作战了那么久，我自然愿意与你继续做朋友，而不是与你同归于尽。”

顾青山摊手道：“那行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无论是复活你的手下，还是去干点别的什么，只要不再毁灭众生和世界，我便承诺与你们邪魔一族相安无事。”

巨大尸体久久注视着他，低沉的道：“顾青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了你，我发誓将约束所有邪魔，令它们不再毁灭众生与世界——如果众生与世界被毁灭? 那只能因为他们自身的缘故。”

顾青山收了剑，笑着抱拳道：“多谢。”

巨大尸体望向四方，长叹一声道：“虚空中的战斗终于结束了……我不再受混沌的攻击? 便等于从此恢复了真正的自由。”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顾青山问。

“暂时还不知道? 你呢？”巨大尸体问。

“我会去找寻我的父母——他们把一道术法变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顾青山道。

说起这件事，巨大尸体的神情变得审慎，想了许久才说道：“据我所知? 他们早已离开这片虚空? 不知所踪。”

“那就麻烦了，接下来我可能会去追寻他们的踪迹。”顾青山道。

他停了一下，又道：“当然? 我得先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

巨大尸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这里的无数众生? 你还得好好跟他们解释缘由? 那些与你有缘的人? 你也得安顿好。”

一边说着? 巨大尸体的身形缓缓后退，再一次化作独孤峰，漂浮在山峰之外。

“你要走？”顾青山敏锐的问。

“邪魔……与众生还是分开的好，我必须另找一些地方去复活它们。”独孤峰道。

“这样也好，你去吧。”顾青山同意道。

独孤峰朝他点点头? 无声无息的飞上天穹? 穿过世界屏障? 从无尽的虚空深处离去。

顾青山站在山峰顶上? 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下一瞬。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世界之中彻底消失。

所有人立刻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咦？独孤峰呢？”

秦小楼吃惊的声音响起。

“他好像突然不见了——不好，你们看，他身后那一座墟墓也消失了！”阿修罗王紧张的道。

顾青山一默? 转过身来，朝众人道：“不必紧张。”

“青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安娜问。

“你们都被它控制住了，我跟它讨论了一下彼此的得失，然后达成了和平协议。”顾青山笑着说道。

“什么！！！”众人齐声惊道。

好一会儿。

顾青山把能说的事情说了，大致情况也跟众人解释了一遍。

众人又是一阵消化。

须臾。

“原本我还想找邪魔报仇的。”洛冰璃怏怏的道。

“算了吧，那个墟墓的恐怖超越了认识，根本不是可以力敌的存在。”谢霜颜道。

阿修罗王颓然叹了口气，说道：“它能轻而易举的把一切法则冻结，甚至我们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便被它控制住了，这样的怪物，你还想找它报仇？”

众人纷纷点头。

——即便他们历经了过去的几次毁灭，也没见过如此恐怖的邪魔。

这一战，根本没法打。

“青山，邪魔与众生之间真的不会再产生争斗？”苏雪儿有些不信。

顾青山道：“我跟它已经这样约定，希望……会是如此。”

谢道灵忽然望向秦小楼，问道：“你颇通因果律，对我们的未来是否有所感应？”

秦小楼翻手取出一方龟甲，随手一占，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禀报师尊，我们所有人都将在这片虚空之中，长久的生存和修行下去，再也不会受到任何邪魔的打扰。”

“真的？”

“真的。”

“……太好了。”

即便是圣人与使徒，面对这样的消息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龟圣甚至跳上半空来了个空翻。

“战争终于结束了。”安娜如释重负的叹口气道。

她望向顾青山。

接下来，便是静好的岁月，要与他一起……

只见顾青山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

“怎么了，青山？”安娜抓住他的手，问道。

顾青山握了握她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有点收尾的工作还未完成。”他说道。

立刻，另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苏雪儿。

“是什么？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面对！”她直视着顾青山的双眸道。

眼看众人都望了过来，他失笑道：“没事，只不过生死河的事情还没结束，它和六道之间的融合出了点小问题，我必须去看一眼。”

他松开苏雪儿的手，轰然飞上天穹，远去不见。

……

血海。

无尽血海之中，独孤峰站在海水上，手中举着另一个人。

血海英灵殿主。

她被他死死捏住脖子，高高举起，身上被无数诡异符文围绕。

“你的结束，也是众生结束的开始。”

独孤峰漠然道。

他的手化作一抹锋利的黑色尖刀——

轰！

电光火石之间，英灵殿主化作一抹血光，从他手中飞出去，掠在长空之中，被另一只手接住。

那只手握住血光，轻轻一抖。

血光顿时化作一张卡牌。

卡牌上便是那位英灵殿主，她依然闭着双眼，眉宇间丝毫没有获救的喜悦，反倒透着一股彷徨与忐忑之意。

那只手将卡牌收了起来。

这时，手的主人才开始说话：

“不是说过，我们不再攻击彼此了么？”

顾青山。

他飞落下来，站在独孤峰对面。

独孤峰的脸色却并不好，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一时间，两人都未再开口。

顾青山似乎想起什么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抽。

顿时，一把血色卡牌被他拈在手中。

他翻了翻，自言自语道：“啧，原来幕也是有真身的，并不是纯粹的封印之术，这样看来我还真是孤独啊……”

一张卡牌赫然出现在他手中，被展示在独孤峰面前。

只见那张卡牌上，幕手持一柄七彩长矛，整个人漂浮在半空，另一只手握着印咒之术，似乎随时准备与人战斗。

“你……已经知道了？”

独孤峰开口道。

顾青山挥手轻轻一抖，将所有卡牌收起来，说道：

“之前你说我一直拯救着那些虚幻的众生……这话其实不对。”

“怎么不对？”独孤峰问。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顾青山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沙哑道：“放过他们好不好？”

独孤峰一默，说道：“这可不像你，顾青山，虽然你的诞生来自众生，但你已经有了生命和灵魂，你是你自己，从未和真实的他们有过任何交集。”

真实的……他们……

顾青山心念转动，口中却说着另一件事：“当年坠入虚空之后，所有邪魔都在混沌之中忍受着生死折磨，而你却挣脱了混沌的攻击，自开一界，然后开始着手反击，你将诸界化作无数平行世界，替邪魔们承受末日序列的攻击，慢慢消磨混沌的力量。”

“但这没有用，混沌依然是混沌。”独孤峰道。

“这很有用，”顾青山接话道，“通过这些手段，你深入洞悉了末日序列的力量，甚至创造了属于你们的末日序列——那个最初的末日，你们想用末日来对付混沌。”

“还是没有用，我的手下如果成功了，就不会依然困在混沌之中。”独孤峰冷冷的道。

“怎么没用？你们战胜了众生的四圣纪元，否则四圣纪元诞生之时，你们就已经彻底战败了。”顾青山道。

“这只是你的臆想。”独孤峰道。

“我见过了那个最初的末日，也去过混沌和墟墓，看到你们在其中生不如死的样子，并且还得到了另一条线索。”

顾青山说着，从虚空中抽出五张卡牌捏在手中。

只见那五张卡牌上赫然显现出几人。

洛冰璃、独孤峰、独孤琼、秦小楼、谢霜颜。

“使徒们……”

独孤峰低声道，脸上露出烦躁之色。

顾青山将卡牌一收，说道：“是啊，他们借助血海化为英灵，亲自降临在虚空之中，想要一举战胜邪魔，可惜却没想到邪魔已经掌控了无穷的平行世界，开始创造他们的平行虚影，从而掌握他们的弱点，以驯服的末日之力去攻击他们——话说你能把独孤峰还给我么？”

他将其他卡牌收了，只留下那张独孤峰的卡牌。

只见卡牌上有一行标记小字：

“邪魔化，仍存活。”

独孤峰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太晚了。”

顾青山露出遗憾之色，说道：“也罢，现在你已经不用死了，也不用再跟混沌争斗，为何不就此离去？”

独孤峰道：“我们承受混沌的攻击，在一无所有的虚空之中历尽无数的苦楚岁月，终于到了要战胜对方的时刻，我们又怎能不复仇？”

他语气放缓，温声道：“顾青山，你不必担心，六圣齐聚之时，当年所有参与缔造终极序列的众生，都已在六道之中显化，成为你身边的那些战友。”

“然后呢？”顾青山问。

独孤峰伸出手，说：“把众生的英灵牌给我吧，我来毁灭他们。”

“你觉得我会答应？”顾青山挑眉道。

独孤峰却肃然道：“顾青山，我在这里灭掉了他们的英灵之身，他们便会忘记自己的真正过去，永远留在你身边，再也无法返回原本的世界。”

他盯着顾青山，飞速道：“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你也留下了身边的那些战友，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青山垂下双目，似乎在思索什么。

独孤峰叹了口气，说道：“你只是一道终极得术法，当你杀死我的时候，自己也会化作虚无……”

“如果任由那些众生获胜，他们的英灵便会全部返回虚空之外，回到那些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没有人会记得你，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可怜命运？”

“顾青山，你何苦为了他们而战？”

血海上。

一阵寂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独孤峰也不催，只是神情淡淡的望着顾青山。

顾青山轻轻伸出手，在虚空中抽着卡牌。

一张。

两张。

三四张。

他看着手上的卡牌。

安娜、苏雪儿、张英豪、叶飞离、萝拉、秀秀。

还有巴利、小喵、鸦、小蝶、离暗、稚罗……

太多太多的人，无数众生，他们创造了最终序列，又亲自化作英灵牌进入血海，显化在虚空之中，只为战胜邪魔。

战胜……

邪魔。

顾青山攥紧手中的卡牌，缓缓抬起头：“生死事小……哪怕被他们忘记……”

“我也将为他们的愿望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