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太久, 眼睛疼得厉害, 以至于老灯泡昏暗的光线都刺得她眯了眯眼。怕父母担心, 走至三楼拐角平台, 尤茜掏出粉饼,拼命遮盖红肿的眼角。
今晚流的泪抵过去十年。
仿佛要把脑子里进过的水全部排干。
十年呀……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悲哀。
情窦初开,是在13岁的那年。
沈倾品学兼优, 眉目清朗, 像极了校园小说里的男主角。刚上初中的小姑娘, 热衷涩中透甜的暗恋,然而尤茜藏不住心事的性格,很快将少女秘密暴露无遗。
沈倾目光扫过书角, 那里,是她上课开小差写下的“沈倾尤茜”,少年表情很淡,没多余的反应, 骨节叩响桌面, 提醒她:“好好学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她捧着扑通乱跳的心,追去同一所高中, 头悬梁锥刺股挤进沈倾所在的重点班。这时的沈倾眉目已长开,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半青涩半成熟, 惹乱无数少女心。
同是学霸的校草校花并坐窗边讨论难题, 美得像幅画, 尤茜趴在桌上背元素周期表,耳麦里歌词酸楚,亦如她想。
自暴自弃地扔了笔,脸埋进臂弯,不多时,脑袋被书本敲了下,她微恼地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眼眸。沈倾手撑桌,俯身问她:“不舒服?”
被丢在身后的校花表情难看,尤茜瞥一眼,窃喜着向沈倾撒娇:“哪儿都不舒服,要吃口蛋糕才能好!”他松了眉,嘴上说着“调皮”还是转身去给她买。
高岭之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羡煞旁人。
在一起的那天,是高考结束后的谢师宴。
少女们前仆后继的告白刺激尤茜一口气喝掉五灌啤酒,借着微薄的酒劲儿把沈倾堵在KTV走廊,脸红扑扑,说话满是酒气:“小倾倾,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比她们都先表白,你第一女朋友应该是我!”
她跌进沈倾怀里,拥抱滚烫,粘稠的汗液爬上肌肤。抬眸处,沈倾面容被昏暗灯光被镀一层暧昧,他似乎笑了笑,然后俯身,唇贴着她额头,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好。”
高岭之花被尤茜折下,碎了一地少女心。
而现在,心碎的成了她。
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第99通电话打来。
“沈亲亲”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尤茜手指悬在挂断键上空,迟疑了两秒,还是摁了下去。
既然已经分手,又何必再故作关切?她不是姚馨,没有名校教授的父母,无法提供让他少奋斗三十年的机会。
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没有多少野心的小女生。
所以,在听完沈倾的分手理由后,她头脑足足空白了五分钟,面前的人像是妖怪剥开华美的皮囊,露出本来面目般,吓得她推开车门落荒而逃。
他变得急功近利、面部可憎,早已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温良少年了。
她拉黑沈倾的手机号,又点开微信,忽略屏幕上一连串假惺惺的询问,直接删除联系人。
靠教授女儿上位,这样的沈倾让她觉得恶心!
失恋的难过斗转成厌恶,尤茜跨上台阶走到家门口,掏钥匙时手机再次震动,好友申请栏里,是阴魂不散的沈倾:[尤茜你在哪儿?回家了吗?]
[关你屁事!]
尤茜撑着肿胀眼皮,恶狠狠输了这四个字。
……
打开门,一室漆黑。
尤父尤母竟然没在家?
尤茜摸着墙壁点亮客厅,换鞋时注意到未曾查看的消息。
群【欢喜尤家】
@人淡如菊:[茜茜,我跟你爸在吴阿姨家打牌,晚点回去,你自己早点睡。]
刚送走一批高三毕业生,尤父尤母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潇洒。
尤茜松口气,抹了把眼角厚厚的粉,自顾自地笑了声。
早知父母不在,她又何必傻乎乎站在三楼忙活十多分钟?
失恋耗尽太多体力,尤茜疲惫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手里的包坠落地板,滚出一个粉色小盒子。
是她躲在游乐园角落痛哭时得到的小礼物。
当时顾着伤心,视线被眼泪模糊一片,只瞧清面前站着的是位狐狸先生,并未留意对方塞给自己什么东西。
“别哭啦!送你一份小礼物,祝你天天好心情!”狐狸先生如是说。
为了应对小孩哭闹的突发情况,游乐园穿人偶服的工作人员通常会携带饼干糖果一类的东西,从下班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肚子早就饿扁,正好拿来果腹。
软绵绵的身体依旧瘫在沙发上,尤茜仰起脖子伸长手去够盒子,指尖戳了戳,微具重量。
她微微一愣,翻了个身,东西拿到手,不像是轻便的甜食,估摸着或许是果酱一类的东西,没想拆开一看,竟是瓶香水!
充满淡粉液体的透明瓶身,倒映尤茜错愕不已的脸孔。
怎么会是香水?
且不论游乐园管理层何时变得这么大方,香水这种东西,和充满童心的游乐园搭配在一起,怎么想都很违和。
丝带系着一张卡片,一排花体字簇拥在手绘花束中——
万人迷香水,让所有男人为你着迷。
什么鬼???
尤茜怀疑是那个工作人员不小心把自己买的香水和要分发的小礼物给弄混了,说不定,是打算下班后送给女朋友的惊喜。
她不知所措,把东西一股脑塞回盒子里。
明天一早就给人送回去,她可不贪这点小便宜!
……
“狐狸?”周六客流量大,旋转木马项目外的岗亭里,被耽误工作的大婶有些不耐烦,“我们星萌游乐园的人偶只有熊和兔子,哪儿来什么狐狸?你看错了吧!”
尤茜指着窗外,银色围栏里挤满三口之家。
“昨晚,扮狐狸先生的工作人员就是在那儿把东西给我的,他可能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弄混到分发礼品中,我回家后才发现这一问题。”
大婶手里的登记表翻得唰唰直响,狐疑地看她一眼,问:“昨晚?你确定?”
尤茜点头:“我确定!”
“不可能!昨晚负责这片区域的人偶只有熊和兔子,没有狐狸!”见她不信,大婶直接把登记表转了个方向,指给她看,“肯定是你看错了,兔子和狐狸耳朵都长,分不清的大有人在。”
可谁家兔子会长一身狐狸色的毛?
尤茜急着把东西送还,眼睛扫过唯一扮兔子的人,记下电话后,跟大婶说了谢谢。
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给昨晚安慰她的好心人打电话。
接起来,是个粗声粗气的大叔:“喂?谁啊?”
尤茜愣了愣,这声音,听着不像……
自我介绍后,对面不耐烦地打断:“认错了,我都五十多岁了,买什么香水!”
嘟嘟嘟……
忙音持续耳畔,尤茜缓缓拿下手机,唯一的线索断了,只能求助于监控。
“哎哟,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香水不拿白不拿!非得还回去!你不要干脆给我算了!”大婶忙得焦头烂额,听说尤茜要调监控找人,扯下帽子直翻白眼。
尤茜坚持,又拜托了几声。大婶抹了把汗,指着远处的蓝色岗亭,没好气地说:“这事儿我管不了,你去那边儿问保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