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等,只能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受苦。
我眼泪流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眼睛总是红的,眼眶总是湿的。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段景琛来来回回和那个专家组的人沟通了不下七八次,但是对于豆包被注射进去的病毒,他们依然一筹莫展。
度日如年在此时,都是一个形容时间过得快的词了。
我呆坐在病房门口,因为专家不让我进去。豆包会突然清醒一会儿,他清醒的时候我就进去陪他。
我在这个医院里,等来了司建连,等来了顾坤,等来了何萧,却没等来救我儿子的办法。
“哪位是陶然,那边病房的顾先生说想见见您。”一个护士走了过来,打量着我们几个,很谨慎的说着。
我站了起来。
司建连伸出胳膊拦住我道:“没必要去见他了,豆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我去看看。”我推开了司建连的胳膊。
他想对我发火,但最后隐忍了下来。
我推开了顾一笑的病房,这是我第二次进来。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和豆包一起,豆包很提心他,跟着推着他的小车一路走了进来。
顾一笑已经醒了一段时间,现在看来精神恢复了一些。
“陶然,我知道豆包的事了。”顾一笑开口说。
我看着他,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宁愿豆包受的是他这种严重的外伤,也不愿意豆包被注射病毒。
“陶然,对不起。”他又说。
我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在那个时候为豆包站了上去。谢谢你救了豆包,如果你没把豆包换下来,豆包现在或许更严重。”
顾一笑看着我站得远远的,又说:“陶然,你这样说,我心里更难过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替豆包。”
我冷冷朝他望了过去:“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如果只是如此,我都知道了,不必说了。你们的态度都很对,顾坤也说愿意用他的命换我儿子的命,但是换得来吗?”
我回身要走出去。
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听任何道歉的话,更不想听他们愧疚的话。
这件事,表面看来似乎谁都是无辜的。谁让我招惹了一个精神病呢?可是,这种无处发泄的难过,让我几乎都要崩溃了。
“陶然,你想救豆包就得听我把话说完。”顾一笑声音不大,我却站住了脚步。
“说,什么办法。”我毫不客气的问。
“我出于自私的目的,找人在美国盯着顾天宝的一举一动。”顾一笑说到了正题上,“所以,如果我现在去,能找到他是从什么地方买的病毒。”
“这个不用了,顾坤找到了。”我对顾一笑说。
他一皱眉道:“顾天宝虽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是在他犯病以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你以为他做的事,顾坤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吗?”
我不得不正视顾一笑。
“豆包的事因我而起,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你放心,如果豆包有问题,我陪着。”他说完这些已经没了力气,躺在病床上大口喘气。
“你这样怎么去,那边的联系人是谁,我让司建连去。”我说。
他脸上露出一点惨白的笑:“没事,我死不了的。司建连去也办不了事,必须我亲自去。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我看向他,觉得他的笑忽然变得很诡异。
“让我感染豆包身上的病毒,这样顾坤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解药了。”顾一笑说。
“顾坤现在已经在帮忙了。”我说着摇了摇头,“没必要再搭进去一个人。”
“你觉得顾坤尽了全力了?”顾一笑反问,“顾坤对顾天宝好到什么程度,你可能不理解。但是,顾天宝是一个让他宠到我都要忌惮的精神病。关于顾天宝有病的事,他瞒着所有的人,直到五天前才说出来。当时,我是震惊了。我原本也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我更好,更强。直到顾天宝跟你来到甘肃,他知道这件事,却未加阻拦。你能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吗?顾天宝的精神病对他来说是利也是弊。顾天宝如果把我杀了,用负法律责任吗?”
我很震惊顾一笑的话。但是,更多的是不理解。
“你和顾天宝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们两个都出了事,谁来管这么大的公司,顾坤的病又不是假的。”我说。
顾一笑无力的摇头说:“他的心思你要是猜得出来,那就怪了。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还有后手。”
“你说的自相矛盾了,如果你身上染上了病毒,顾坤也完全可以假装找不到解药,来造成你的死亡。”我找到他话里的漏洞。
“不一样,我这样死的话,至少能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算计你。即使是在收购KB的时候,我当时想收了也没关系,以后我拿到了继承权,可以把所有的还给你,还可以附上利息。”顾一笑低声说到这里,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我想得太简单,把你拉进这个局里,对不起。”
“我真的不想再听对不起了。”我说。
“现在我去美国找到病毒的毒源,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我去把研制这个病毒的人弄回来,这样豆包才有救。”顾一笑说,“至于其它的,我……”
说到这里,他很犹豫,最后才说:“我只想你能原谅我。”
我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何萧看了我和顾一笑一眼说:“豆包醒了,你快过去看看。医生说暂时稳定了,下一次再发作大概需要二十四个小时,他们已经对病毒进行培养了。”
我来不及和顾一笑说一个字,转身跑了出去。
截止到现在,豆包昏迷了八个小时,现在天已经又黑了。我跑进病房时,豆包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是明显的体力不支。
他看到我一喜。
“妈妈,我饿了。”他小脑袋钻进我怀里。
我憋了半天没流下来的眼泪刷一下就打开了开关,司建连不等我问扑到床边,柔声问:“豆包,想吃什么,爸爸去做。”
豆包扬起头看着司建连,笑着说:“想吃爸爸做的青菜面。”
司建连的厨艺是能毒死狗的那种,他唯一做的能入口的就是煮面。这还是在国外那些年煮方便面练出来的。
司建连叮嘱我看好孩子,自己转身出去。
我知道他必定是去找地方给豆包做青菜热汤面去了。
在司建连回来以前,何萧先回来了。他看了看豆包,笑着摸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脸蛋儿说:“小家伙精神还不错,好好吃,好好睡,你的病没问题,包在何叔叔身上。”
“你刚出来?”我问。
“对,他已经出院了,外面有车子,直接去机场,先飞北京,然后飞美国。他说让我们在这边儿给豆包争取三十六到四十八小时的时间。”何萧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小家伙儿挺遭罪的。这个叫顾天宝的,真够可恨。”
有豆包在,他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豆包听到了他说顾天宝,突然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我的衣服呢?”他问。
为了给他治疗方便,医生把他的衣服换成了宽大的病号服。
“怎么了?”我问。
“那个顾叔叔给了我一个东西,让我收好了,说等我见到你一定要交给你。”豆包说。
我心里一阵狂喜。
我希望是顾天宝给豆包注射完病毒以后良心发现,把解药同时给了豆包。
不等我有所动作,何萧早已站了起来,他冲到外面大声喊:“护士,护士。”
“那个顾叔叔还和你说了什么?”我问。
豆包想了想说:“没了,只有这个。”
何萧十几分钟以后回来,手里抱着豆包的衣服。他脸上又惊又喜,对我说:“口袋里有东西,像是注射器。”
我双手发抖的接过了那堆衣服,豆包拿过了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给我。
我看清楚他手里是一个自封口的塑料袋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个袋子里有一个注射器,然后还有一排玻璃盒装的药,六管,透明的液体,整齐的摆在盒子里。
“是这个,妈妈。”豆包对我说。
何萧看清楚是什么以后,已经飞奔着去叫医生了。
在袋子里还有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我打开来看,上面是顾天宝给我留的信。
“陶然,对一个孩子下手,我也纠结了很久。但是,你这个女人太过理智,太过聪明,全身上下没有漏洞,我只能从你最看中的软肋下手。但是,在我把病毒给豆包注射进去以后,我就后悔了。他又聪明又可爱,在被我胁迫而来的路上,一直很冷静,不哭不闹,甚至会像小大人一样劝我说,叔叔你也有见不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吧,你要是见不到妈妈,你妈妈也会着急的。我想妈妈,想回家。他想哭不敢哭,害怕又装作不害怕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心忽然就软了。袋子里是解药,分五次注射,每次的时间间隔分别一小时,四小时,八小时,二十四小时,七十二小时。”
信到此为止,下面没有署名。
医生和专家都到了,他们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快给孩子注射进去。”我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