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楚眠对那个名叫“海绵宝宝”的大眼睛黄色海绵产生了强烈抗拒,连方形奶酪都想连带着一起抵触。早晨一醒,他马上出门买了一条合身的内裤,回来就将海绵宝宝彻底遗弃在垃圾桶里。
两人起床吃完早饭,开始计划今天去哪里玩。北京城交通线路错综复杂,高峰期经常堵车,他们都不太愿意折腾,上午只去798艺术区逛了一圈。
路上,楚眠买了串儿糖葫芦递给于燃,问:“我送你的颜料你用了吗?”
于燃咬了一大口山楂,含糊答:“还没呢,只试了试色,我现在不太会用水粉。”
“你看看你还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我回去让我姑姑帮你挑,开学给你。”
“不用,怪麻烦她的。”于燃嘴唇被山楂染得红彤彤的,还沾着一丁点冰糖碎屑,“你姑姑工作都画什么啊,漫画?”
“好像什么都有,我看她在业内挺有名的样子,所以约稿很多。”楚眠回忆着楚珩的笔名,“叫‘二道横’,你听说过吗?”
冰糖在齿间裂开,于燃一怔,松口道:“我靠,我知道!她简笔漫画在网上很火的!不过我觉得她的插画更厉害,我还存了几张当手机壁纸呢。”
楚眠不了解姑姑的事业,见于燃对她挺感兴趣,便暗自决定回去找楚珩要几本签名画册送他。
现在离晚饭时间还很远,楚眠考虑接下来带于燃去哪儿,“我记得我姑姑就是央美毕业的,要不我们现在去学校转转?没准儿还能找到她的作品展览。”
于燃连忙点头,眼底流露期待。俩人叫辆出租过去了,寒假期间学校里外没什么人,能自由参观的地方不多,也就买票进美术馆看看。
馆里展出的一些作品很吸引于燃,尤其是“为坐而设计”展上的优秀作品,将椅子这种日常物品与美学相结合,充满奇思妙想与艺术感。他由衷地敬佩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创造力,潜意识里希望自己长大以后的才能可以接近他们的水平。
于燃聚精会神地参观,拍了很多照片,发在qq空间。楚眠抽空去公共区接了几个电话,最后不耐烦了,直接关机。
“谁啊?”于燃问。
楚眠漫不经心答:“一个朋友,也是我爸公司的艺人,在北京找不到人陪他玩就总来喊我。”
于燃不关注明星,对他的朋友当然没兴趣。不过楚眠想起来了什么,又开机翻出相册,说:“他之前来我家,送了我爸一对儿玄凤,给你看看。”
于燃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见视频里有两只黄首白身的鹦鹉,站在横杆上争先恐后地喳喳叫。鹦鹉最有标志性的是双颊还长着橙红色圆斑,宛如天生的腮红,大大加重了它们俏皮与活泼的气质。
“我操,好可爱。”于燃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都把楚眠手机拿过来了,“它们是在唱歌吗?有点像哆啦a梦的主题曲!”
“嗯,它们天天叫,嘴就没闲下来过,跟你一样。”楚眠手插着口袋,凝视于燃的侧脸,轻轻扬起嘴角。
于燃的头发现在有点起静电,好几撮毛翘着,在空中来回摇摆,看着就像鹦鹉的顶冠羽毛。
楚眠伸手把他那几捋头发压下去,说:“你喜欢这两只鸟的话,我找我爸要来送你。”
“不不不。”于燃摇头拒绝,“我没空照顾小动物的,我爸我妈更照顾不好,现在这么看看就够了。”
两只小鸟可爱得令于燃心软,一个视频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还让楚眠发给他。
央美的美术馆不算很大,两人磨蹭着走,一个多小时就逛完了。校外的街道墙壁满是涂鸦,与对面学院的深灰色建筑形成对比,在寒冬里充满生机。
于燃抬头,看见爬山虎的藤蔓像网一样覆盖在美院大楼上,不难想象出春夏时郁郁葱葱的景象,于是他轻声感叹一句:“真好看。”
于燃评价的是想象中爬山虎茂密的样子,而楚眠只能看见大片交错生长的藤蔓,光秃秃地贴在墙上,瞧不出什么美感。不过他还是附和了于燃的说法。
“明年冬天我会不会来考试啊,应该会的吧。”于燃压制住内心的期待,但还是从眼睛里透露出来一些。
楚眠说:“肯定会的。”
于燃沉默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对楚眠隐瞒什么,诚实告诉他:“我妈不太愿意我艺考,她说这样肯定会让高考分跌很多下去。”
楚眠皱起眉,“说服不了她吗?”
“嗯除非能跟她保证学习不落下,比如下学期考试都考高点。”于燃说着自己先笑了,“做梦呢她,我们实验班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楚眠忍不住想说教几句:“早就让你好好学,起码基础牢固了,以后高三不用一口气补太多累坏脑子,本来你脑子就不行。”
他说完,抬手戳了下于燃太阳穴,叹气安慰道:“没事,如果阿姨不支持你,到时候我送你去容港最好的画室,回来再给你找几个一对一家教。”
“不用。”于燃牵起他的手,“你别担心我,我妈那边我会处理好的。走,吃饭去吧。”
楚眠看他神色泰然自若,勉强放下心。之后回想起来,他又觉得于燃妈妈似乎不太开明,或者说有点想掌控儿子未来道路选择的意思,心里便升起一些顾虑。
他问于燃:“如果你妈妈知道你跟男生在一起了会怎么样,生气吗?”
“噢,这个她已经知道了。”于燃说,“生不生气看不出来,反正她没当回事儿,觉得我在跟你闹着玩而已。”
“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跟我爸不就是这个年纪私奔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她当场就没话了,只瞪我,哈哈哈”
看样子他们的交往没有遭到家长反对,楚眠心头轻松了些,顺口问:“你父母也结婚很早吧?我妈还是未婚先孕,二十岁就生我了。”
“那是够早的我不记得我爸妈哪年结婚,我只知道他们当天都喝了不少酒,然后就择日不如撞日。”
“领证了?”
“不是,怀上我了。”
“”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单单一个“日”字,就能让楚眠迷惑起来。
傍晚,两人去三里屯找餐厅吃饭,又去网吧打了几个游戏,才意犹未尽地回楚眠家休息。这套房平常不怎么住人,楚眠寒假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清净。
他把卧室收拾整齐,说:“等我们以后上大学了就住这儿吧,如果课程不太紧的话。”
于燃伸着懒腰躺下,道:“不要,我想租个小点的。”
“这里更方便。”
“但这不一样啊。”于燃冲楚眠招招手,示意他也躺下来,“这里是你家,而我想住‘我们的家’。”
那个“我们”他刻意咬得很重,语气里洋溢着一种对未来的希冀。楚眠听了,什么话都没说,伸长手臂搂紧于燃,两人躺在床上心照不宣地认定以后绝对会有那么一天——住在一个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家里。
转天,他们去了动物园和海洋馆,观赏都是次要,他们只是想记住两人相处的愉快时光。
于燃这次出来玩没跟家里打招呼,怕李桂蓉担心,他还是早点回去比较稳妥。楚眠亲自帮他订了车票,下午送他去南站。
半路上,楚眠又接到朋友的邀约电话,他只好让对方也去南站那边等。
眼看着要分别了,下次见面恐怕是三月开学。于燃的依依不舍全表现在神情和肢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眠,想接吻,又不想当着那么多路人的面让楚眠害羞,犹豫半天就只伸胳膊,搂住了楚眠脖颈。
楚眠也顺势环住他的腰,两人耳鬓厮磨,轻声说话。
热恋期的男生似乎会变得格外温柔,楚眠感觉得到于燃是这样,自己当然也如此。
于燃偏过头,慢慢亲了几下楚眠的脖子和脸颊,又去轻啄他的嘴角。楚眠会稍微调整自己仰脸的角度,安静地配合于燃的亲近。
楚眠看见不远处有一辆法拉利招摇过市地开过来了,便对于燃说:“我朋友到了。”
于燃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抬头用力贴上楚眠嘴唇。
那辆车停在了他们身后几米,楚眠接完吻,送于燃进站,过了很久才独自一人出来。
上车后,楚眠直接跟青年说:“你低调一点吧,连我都知道你因为炫富天天上头条。”
驾驶座的青年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褐绿色的深邃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楚眠其实跟这位年轻艺人不太熟悉,年纪也差了两三岁,不懂他为何想跟自己一个普通学生接触。细问过后,这位来自德国的青年才说了实话:“我需要你来,帮我买给队友,生日礼物。你们一样的年纪。”
“那你应该去找你其他队友,koty。”
“无人,理我。”koty费力地说。
“好吧。”楚眠答应下来。
车子启动后,气氛半天都很安静,koty冷不丁开口:“mien?”
“嗯。”
“didyoustickoutyourtongue?”
楚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koty好像是在询问自己跟于燃接吻的细节。他嘴唇翕动着,果断回应道:“mindyourownbusiness,koty.”
他的反应令这位外国友人边开车边大笑,然后用字正腔圆的中文流利地说:“没伸舌头算他妈什么吻。”
楚眠脖子有点热,他别过脸,沉声说:“我大概知道你队友为什么都不理你了。”
车子在路上飞驰而过,冬天的北京城干燥阴冷,还好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息仿佛能令温度回暖一些。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楚眠收到了于燃qq发来的几张画,是他用彩铅绘制的一只玄凤鹦鹉,跟自己家养的样子挺像。
鹦鹉嘴边有一条斜线,代表它在说话:“楚眠楚眠新年快乐。”
楚眠忍俊不禁,拇指滑动,点开下一张。
小鹦鹉这次没说话,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第三张,小鹦鹉眯起眼睛,翅膀模拟成手的状态捂住红润的双颊,仿佛羞涩得不好意思见人。
楚眠把这几张画全存在手机里,打算一会儿拼在一起设为屏保。
还有最后一张没看,楚眠快速划动,弯起的嘴角瞬间凝固。
玄凤鹦鹉的“脑袋”被一只细黄的手摘下来了,原来那只是一个头套;而躲在鹦鹉躯体里的生物,正是那块坑坑洼洼的黄色海绵。
它瞪着眼睛笑得猖狂,高举鹦鹉头套告诉楚眠:“其实我是海绵宝宝哦!”
“滚。”楚眠情急之下对着手机脱口而出。
于是,在距离2014年还有三十秒的时候,于燃收到了楚眠无情的回复:“分手吧,明年再复合。”
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倒计时,当主持人异口同声地向观众拜年的那一刻,于燃又收到了楚眠的新消息——
“今年要认真一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