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寒假开始,楚眠会偶尔心神不宁,看书做题的积极性不如上学阶段。他以为是太久没来南方所以水土不服,但多待了一阵子后,他发现自己是嫌弃时间过得太慢。
毕竟过年期间父母都在身边,还得和不熟悉的亲戚交流,这让他很拘谨,平时只能一个人缩在屋里,久了就无聊。
楚眠开着笔记本电脑浏览网页,偶尔瞄右下角的时间。他最近已经习惯了于燃假期的上线规律,早晨十点半左右,先听几首歌,然后去玩qq飞车。他在上海的这段日子里,唯一能发自内心愉快起来的事就是每天和于燃聊天或打游戏。
可现在都快下午一点了,特别关心好友的上线提醒还是没弹出来。
今天是除夕,应该在家才对。
楚眠侧着脸趴在枕头上,手掌抚摸自己脖子上的fiona,小声问它:“你说他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楚眠就意识到这句话在偌大的房间里有多么突兀,于是他连忙对着fiona改口:“算了,你别说了。”
空气中那股无人回应的冷清感加重了此时的尴尬。
楚眠也觉得为难,他知道自己的积极情绪不能只依靠跟于燃相处,可当下他就是对其他事物提不起兴趣,心头能挂念的事全被对方的上线提醒占据。
早知如此,自己那天就不该听于燃的话把他设为“特别关心”,现在果然特别关心了。
楚眠轻轻把fiona从颈部摘下,放一旁安抚,好让自己呼吸更加顺畅。指腹擦过白蛇鳞片的触感会让他更加镇静,于是就清晰地感觉到时间更加漫长。
他皱起眉头,不愿承认自己现在是特意等待于燃,甚至等得不耐烦。
深呼吸后,楚眠索性拿起手机把于燃的“特别关心”功能取消了,仿佛这样就能解决一桩麻烦。这下他感觉轻松了一些,趁还没后悔,赶紧闭上眼入睡。
睡着以后,手机短信和来电他都统统没听见,于燃在那边多尝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跟他联系。
“算了,你给他随便夹一个吧。”崔荷叼着奶茶吸管说,“不过前提是你夹得起来。”
于燃收起手机,拍着夹娃娃机胸有成竹道:“这有什么夹不起来的,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在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称号?‘夹王之王’!整个容港,就没有我夹不住的!再松的钩子我都能给它夹紧咯!”
崔荷若有所思道:“听着像是形容你卖淫很厉害。”
大年三十儿,崔荷想起自己还有好多电玩城的打折券没用,想喊几个朋友出来玩,但只有于燃有空。电玩城内有很多顾客光临,中学生居多,几排娃娃机非常抢手。有几台机器里都是生肖主题的玩偶,正好今年是蛇年,于燃觉得楚眠应该会喜欢。
崔荷以为于燃刚在吹嘘自己夹娃娃技术是在装逼,但几枚币扔下去,她就被于燃娴熟的操作震慑住了:“你他妈还会甩钩呢?”
于燃为了掌握这个技巧,曾经苦练过两个月,而现在他却只是不屑地笑一声:“这是失传已久的‘流星白狼爪’而已,基本操作,不足挂齿。”
一只青蛇玩偶很快就被铁钩撞下了架子,崔荷迫不及待地掏出来,对于燃刮目相看,“牛逼,你再把那个起司猫抓出来。”
只要目标体积不是太大,于燃基本上都能一次性成功,二十多个币花完,他们就在周围人的赞叹声中满载而归。
“你怎么回家?我坐地铁。”于燃问她。
崔荷抱着一堆玩偶扬起下巴,“我租了对面的快捷酒店。”
“啊?你不回家?”
“后天再回。”不等于燃好奇追问,崔荷就主动跟他解释,“我爸再婚的那天我就跟他说,以后凡是春节中秋之类的日子,我都去外面一个人过,已经连着两年这样了。”
感觉到她情绪很消沉,于燃自觉地不再多问,随后平静地说:“好巧,我爸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们都各自找新的了。”
崔荷愣了一下,意外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家庭幸福美满的”
至少通过平日的状态来看,她觉得于燃从小是被关爱着长大的。
“嗯?我觉得现在也挺美满的啊。”于燃对父母之间破裂的关系不以为意,“他们不见面,那就可以不吵架,两个人都轻松。反正我爸还是我爸,我妈还是我妈。”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冲崔荷笑了笑,提议道:“要不你现在去我家吃饭吧,我买了好多烟花,咱们天黑了一起出去放!”
崔荷有些犹豫,不想给他添麻烦。但于燃已经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走向地铁站,还帮忙买了票。
于烬开门时,看到哥哥身边跟着个女孩,立马惊愕地瞪眼捂嘴,故意往后跌了好几步坐在地上。
“我弟。”于燃跟崔荷介绍,然后进门踢了男孩一脚,“去厨房,让妈多煮点饺子。”
李桂蓉倒是不意外,经历过于烬早恋请家长后,她对自己上高中的大儿子也没期待了。不过于燃很快就跟她解释崔荷只是普通朋友,又顺嘴简单提了家庭情况,李桂蓉这下放心,热情招待了女孩。
晚饭很丰盛,崔荷在长辈面前也没有拘谨,积极跟李桂蓉拉家常。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崔荷跟于燃兄弟俩人出门放烟花。
于燃随口问:“你去年也在酒店过年的?”
崔荷摇头,“去年楚眠邀请我去他爷爷奶奶家,他说他家过年时人多,不缺我一间房一碗饭。当时我心想反正楚眠家那么大,我应该添不了什么麻烦吧,所以就答应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操,到了他家四合院我才知道,我不仅添不上麻烦,我估计他家都没人发现多了个人。”
于烬不由得惊叹一声,忙问于燃:“就是上次送你回来的哥哥吗?”
崔荷摇晃着手里的烟花棒,又开口:“楚眠还说带我去领红包,我哪好意思要,谁知道他家给多少张钞票啊。后来我发现,楚眠他家压岁钱不是钱”
她叹气一声:“是金条。”
不过这些崔荷倒能理解,真正动摇她价值观的是另一件事:“他家三十儿晚上在后院的大厅里办了个私人春晚,曲艺杂技相声小品应有尽有。我一转头,看见好几个明星跟我挨着坐,我操。”
于烬听完,立即对自己哥哥肃然起敬,竟然傍上大款了!
于燃现在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他只记得前两天俩人连麦打游戏时,听楚眠无意抱怨了几句不喜欢家庭聚会之类的话,也许楚眠现在就在家里强颜欢笑讨好长辈吧。
一捆烟花棒放完,崔荷掏出手机,打算离开:“太晚了,我得回去了,顺路去超市买点吃的。”
于燃说“我送你”,于烬也跟着说:“我也送!”
“你凑什么热闹。”
于烬理直气壮:“我要当漂亮姐姐的护花使者。”
崔荷忍俊不禁,在兄弟俩的陪同下回酒店。半路她经过报刊亭,便停下来挑了几本杂志,明天打发时间。
于燃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好看吗?”
“还行吧,反正我看这些挺有共鸣。”崔荷冲他摇了摇手里的花火,情不自禁地感叹,“唉,我觉得我就跟里面的主角一样一样的。”
于燃不了解那些小说,反倒是于烬很感兴趣,送完崔荷后折回来买了好几本书,厚厚一摞抱回家。
他们看了会儿春晚觉得没意思,就进屋拆开那些小说,捧在手里费力地念出全名:“‘盛开在年华的一室芬芳之等待爱的薰衣草’‘你在看孤独的风景’‘我掌心里的黑夜描不出你的星辰’”
于燃念完舌头都快打结了,不过他想起崔荷说她自己跟这些小说里的主角很像,于是为了多了解一下朋友,他跟于烬俩人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刚开始他们还有说有笑,但看到中间部分就已经入戏了,不约而同地心疼起遭遇不幸的主角,也更加同情跟主角有相似之处的崔荷,伤感地为她落泪。
什么闺蜜之间爱上同一个男生后反目成仇,喜欢的男生在自己面前车祸身亡,遭人嫉妒被泼硫酸毁容这一个个充满伤痛的桥段像刀尖一样狠狠戳中兄弟俩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们趴在床上不忍心翻页,各自泪水打湿枕巾。
情到深处,兄弟两人抱头痛哭。
于烬他攥紧拳头,破口大骂:“是谁舍得让那么好的女孩堕胎,我饶不了他!”
于燃胳膊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倒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会笑的天使在人间。
这个故事里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守护天使,可以帮人类化解百病,如果身患不治之症,那说明守护天使已经离自己而去了。女主角是被上帝遗忘的人,没有天使庇护,天生厄运缠身。
于燃还没看到男主角出场,就已经泣不成声,他想起楚眠说过发作性睡病无法根治,所以心里一下子就揪紧了,泛着阵阵苦涩。
他马上抓起手机,给楚眠打电话。
楚眠这边已经等了他一天了,看到来电显示后不假思索接听,结果却听见对面喊自己名字时有严重鼻音。
“感冒了?”楚眠问。
于燃对着空气摇摇头,哽咽着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天使每天,就站在我们背后。”
楚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但是你的天使,却折断了羽翼!”于燃这话说到一半,胸口就隐隐疼痛起来,“楚眠,从今以后,我替天使守护、护你”
楚眠缩进被子里,身体暖和很多,失笑道:“你打电话就是特意说这个?”
“不是。”于燃抬手抹干净眼泪,“下午打电话你没接,我现在想你了。”
直白的话语牵扯楚眠心口跟着颤动,他举着手机,欲言又止。
周围空气仿佛凉下去了,唯有自己身体还热着。他反复张开嘴几次,也无法向于燃重复一遍类似的话,总觉得难以启齿。
恍神儿间,楚眠清晰地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于燃他弟弟发出的嚎叫:“你失我失心,我失你失命!”
于烬大哭着,尾音化为一声猪叫。
楚眠这才注意力集中,告诉于燃:“我今天也有点想”
那个“你”字快到嘴边时,楚眠浑身都不自在了,他立刻改口:“想早点回容港。”
说完,楚眠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发现自己刚才莫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