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今夜有没有星星。”呈钰颠颠的跑到江沅身侧,摇摇她的衣袖唤道。
江沅蹲下身,紧着他的小衣袍,看看天空道,“没有,星星并不是每夜都有的。”
“可是,爹爹一直坐在院中。”呈钰拉着江沅的衣角,“我问爹爹在做什么,他说在看星星,爹爹是骗子。”
说着就要迈开小短腿去找宋延巳理论,结果步子怎么也迈不动,呈钰好奇的看着拽住他衣领的江沅,“娘亲?”
你在做什么?
看星星。
可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的,就快出现了,特别亮。
那时候,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并无他言。再然后,皇城就变天了。
“可能,有的。”江沅松开呈钰踱步到门口,她靠在门框上,今晚夜色如墨,黑的骇人,她的表情有些莫测,“就快出现了,特别亮。”
“陛下,您千万别怪妾,妾也是不得已为之。”驷丽夫人带着秋杏跪在寝殿外,口中喃喃。
“夫人,您回吧。”张让碎步下了台阶,“帝后说了,如今陛下未醒,怕是不能见您。”
“帝后娘娘,妾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您就让妾再见一眼陛下吧。”驷丽夫人额头撞在石板上,咚咚作响,“妾求您了。”
殿外传来驷丽夫人的哭喊声,帝后坐在檀木雕云的宝椅,一个小医女立在她身后为她揉着太阳穴,她闭着眼,嘴角抿成一条线,虽说李晟如今昏迷不醒,可她听着驷丽夫人在外边的哭求声,心底还是忍不住冒充一丝难以压制的喜悦。
任她平日里再是作威作福,惹的李晟疼宠万分,到头来,还不是要跪在地上求她。
“开门。”帝后靠在椅背上开口。
“诺。”
殿门被拉开,驷丽夫人心中大喜,却还是连忙滚爬着向前移了两步,“求帝后怜妾。”
“夫人这是为何。”帝后看了眼王太医,太医自然的向前靠近她身侧,低声对帝后道,“陛下怕是还要过些时辰才能醒来。”
她这才笑着看向殿外,“待陛下醒来,驷丽夫人再来也不迟呐。”
“娘娘,妾求您了,妾自十六岁就伴于陛下身侧,自知兄长犯下大错不敢求得陛下原谅,只愿能多看陛下两眼。”她头不停地撞响石板,额上青了大块,发鬓凌乱,泪眼婆娑的,连一向精致的妆容都糊成了一团,显得凄惨无比。
“既然夫人心诚,本宫也不好拦着。”帝后起身往前迈了两步,“滚进来吧!”
“谢帝后娘娘。”驷丽夫人拉了裙摆刚要起身,就听见帝后的声音从殿内幽幽的传来。
“想必谢夫人未听清,本宫说的是,滚进来。”帝后一字一句道。
身子弯下的瞬间,驷丽夫人狠了眼,周围都是内监侍女,几十双眼睛盯着她,她身子一圈滚过,唇瓣被她咬的生疼。
她们曹家不能倒,她也不能倒,自小到大,她嫡长嫡养,何时受过这份委屈,驷丽夫人腰撞上台阶,如今她兄父未被定罪就受此屈辱,若是真倒了…驷丽夫人咬牙,她还不想死!她不能死,那么就只有让陛下死了。何况,还有小殿下,只要小殿下登基,只要太傅大人再帮衬他们一把,她就可以继续在这深宫内享尽荣华,做她的先皇夫人。
衣裳沾染了泥土,驷丽夫人发鬓糟乱的爬到帝后面前,“娘娘,您在让我看陛下一眼。”
“滚过去吧。”帝后眯着眼开口,反正任你哭的再凄楚,陛下也不会醒来,她就想看驷丽夫人绝望后的挣扎,这让她心里觉得很是舒坦。
“陛下,您醒醒,您看看丽娘啊。”驷丽夫人扑到皇塌前,顺势将怀里的瓷瓶掏了放到手心,黑色的药丸被她借着袖口倒出。
王太医估摸着汤药熬的差不多了,便唤医女去端药,最好的机会,驷丽夫人心蹦蹦直跳,她手指微颤,轻轻抚上了李晟的脸。
忽然,李晟嘴唇微动,眼睛微微张了条缝。他醒了!驷丽夫人心脏立刻跳到嗓子眼,心一狠,手中的药丸就被塞到了李晟口中。
她看着他的眼睛,无声的抖道,“陛下不要怪妾,妾不想死。”
“怎么了。”帝后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况,见驷丽夫人这会没了声响,狐疑道。
她刚要迈了步子过去,王太医就先她一步,“许是要醒了,微臣先去探看下。”
帝后一听,连忙对旁边的人严声,“陛下都要醒了,还不快把驷丽夫人拖下去!”
驷丽夫人身子不停地抖,李晟看到了,他看到了。
王太医快步走到龙塌前,手中的药碗自然也没给医女,只见明黄微陷,李晟躺在榻上唇齿微动,口中似有异物,王太医松了口气,顺势舀了匙冒着苦气的汤药送到李晟嘴边,“陛下,先把药喝了。”
床上的男人口不能言,只睁着眼看着太医把一勺勺汤药送到他的口中,口腔内的药丸遇水即化,涌入喉腔。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李晟忽然喷了口污血出来,他用尽了力气拽住王太医的手腕。
王太医大惊,捧着碗喊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帝后快步奔到塌前,只见李晟嘴唇乌青,眼睛微凸,胸口不停地起伏,像条濒死的鱼,她猛然瞪向王太医。
王太医看帝后那眼神便知她心中的猜疑,他手中的汤药还剩了小半碗,王太医仰头送了一些到自己口中,片刻才道,“汤药没问题。”接着放了药碗,单手按向李晟的脉搏,脉象紊乱,“是中毒之状。”
汤药没有问题,人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中毒了,帝后尖叫道,“来人!”
殿外的侍卫鱼贯而入,帝后指着殿中的所有人恶狠狠道,“统统给本宫带下去,一个也不准放过。”
王太医自然也不能避免,可他心里是不怕的,毕竟他的汤药除了先前的第一封加了大量的安眠散,其他的皆是没问题。
“帝后。”王大人有意的提醒,“方才驷丽夫人也曾来过。”
李晟躺在龙塌上,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胸口透不过气,他死死的挖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呼吸,脖子上布满了抓痕,帝后这会也急了,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着哭腔,“人都死哪去了!快!快!太医!太医!”
李晟意识越来越涣散,耳边传来帝后尖叫的嚎啕声。
“大佞似信,外示朴野,中藏巧诈,此类人万不可信。”谢太傅的声音犹在耳畔。
当——当——当——
宫内传来三声钟响,丑时已至,沉重丧钟在这个寂静的黑夜显得异常清晰。
手中的酒杯落在桌子上,宋延巳抬头看着天空,这一世,你知道了真相,是否走的更加不安,李家的这片江山,还真是风雨飘摇紧。
背后忽然一暖,江沅抱了白狐裘披在他肩上,宋延巳就这么回头看她,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亦没有可怜的悲悯,就这么平平静静的。
“你在做什么?”江沅蹲下,抬手帮他系上系带。
“看星辰。”他拉着她的手,把她轻轻带到怀里。
“胡说。”江沅蹲在地上,把头靠上宋延巳的膝盖,狐裘的白毛软软的划过脸颊,“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的,已经出现了,特别亮。
李晟驾崩的蹊跷,民间人心惶惶,朝中更是一片混乱,李璟被宫人手忙脚乱的套上玄色衮服,九条冕旒垂在眼前,此刻小殿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哭着要白嫔抱。
“闭嘴!”
眼见帝后一巴掌就要打上来,白嫔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她紧紧的抱着李璟,求道,“璟儿还小,帝后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你别让他哭了,今早无论如何,那宝座他也得给我踏上去!”帝后看着跪在脚边的白嫔,觉得扎眼的很,就因为李晟某次喝多强行临幸,白嫔就怀了龙子,一跃从小小的采女成了九嫔之一,偏偏她生下的还是李晟唯一的儿子。
“母妃。”李璟眼圈里还挂着泪。
“璟儿乖,呆会你随着帝…母后去前面转一圈好不好。”白嫔家世一般,容貌又不比她人,且自幼没了父亲长兄又是个不成器的,即便她产下龙子,在宫内也照样不得待见,这会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李璟,帮他拭着眼泪,“到时候,璟儿就听你母后的,千万不能哭知道吗。”
“嗯。”李璟点点头,看着帝后伸出的手,犹疑了片刻便握了上去。他一步三回首的看着白嫔,直到拐了弯。
“娘娘。”白嫔身边的侍女伸手搀了她,“殿下还会回来吗?”
白嫔捂着嘴,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小小身影,眼泪唰唰的往下落,对啊,帝后还会让她的儿子回来么。
她身边的侍女忧心道,“奴婢伺候娘娘多年了,深知娘娘心善,可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但说无妨。”白嫔拭着泪被侍女搀扶着坐下。
“娘娘,帝后一直想要抱养殿下,若是往日也就罢了。”侍女倒了杯茶双手端给她,“可是如今,陛下已去…”
白嫔见她略有疑虑,看着随帝后离去而变的空荡的殿堂道,“左右现在殿内就你我二人,说吧。”
“若是小殿下这个节骨眼被帝后抱去,断然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可那样,殿下不就是帝后的儿子了么。”侍女低头在白嫔耳畔道,“在咱们南梁,无子的姬嫔可是要殉葬的。”
“可璟儿却实是我的儿子。”白嫔素手执杯,摇头道。
“但是娘娘,您想过没。”侍女补充,“或许帝后并不希望殿下有两个母亲。”
啪——杯盏落到地面,侍女看着陷入震惊的白嫔,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