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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跌跌撞撞地被李云心推到小巷口、扶墙站稳了,忙转身去找那仙人。
但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他只能看到一片蒙蒙的光亮,却分辨不出人影了。
想到仙人方才的话,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折了,收进怀里。
然而……已经阻挡不了了。
这一幅。
不是普通的画。
即便在十几步、几十步之外,高明的画师依旧看得出……
其上的灵力涌动!
此乃……珍卷啊。
老人刚进了巷子,那些在河堤旁捞酸汤子吃的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起初那酸汤子相当可口。但渐渐吃的的人多了,就觉得味道寡淡。等几十个人吃过了,后面人再吃……
味道竟同河水无异了!
又过几息的时间,上游不再有莲灯漂来,下游莲灯的光也渐渐暗淡,这柳河,便又成了暗沉的一片。
因为刚才的神异事件而过度兴奋的人们这时候才想起去找那年轻俊俏的仙师,可早已不见踪影。随后才懊恼……吃什么酸汤子?为何不向仙师讨个符!
但那小贩却在河边眉开眼笑——他吃了四碗,撑得要吐出来才住口。然后便去收那些瓷碗。收了十几个,自己再抱不过来——便将那些拿不走的都踩碎了,不想便宜他人。
等一群人重新走上河堤,他也得意洋洋地抱着碗,走回自己的摊子。
但过了几息的功夫,还在说这神异事情的人们,忽然听见小贩爆发出一声惨嚎。
随即看见他跌坐在摊位后面,边拍大腿边号哭——
“那天杀的道士啊,你们方才吃的都是我的酸汤子!那碗也是我的!我凭白踩碎了十几个呀!”
号哭了一阵子,忽然起身去拉扯人:“都不许走,不许走,谁吃了我的,还我钱来!”
但哪里有人理睬他——恍然大悟的人们,都一边讥笑着、感叹着、诧异着,一边避开他跑走了!
便是在这时候……
老乞丐在巷子里被人拦住了。
来者的气势……不同于之前那些,在李云心附近候着、等他作画的人。
这是一个冷静沉稳的男人,穿一身黑衣。面目以黑布遮挡了,手里反握一柄匕首。
在小巷拐角处跳下来、将老头子一脚踢翻在地,然后便将手往他的怀里探。
乞丐……想起了李云心之前的话,立时疯了一般以手捂住胸口,只道:“仙人许我的,仙人许我的——来人……啊。”
声音戛然而止。
蒙面人一见他出声,便沉默而有力地将他的双手按在胸口上、只一刀就割了他的喉。
干净、干脆,没有一丝犹豫,手法漂亮极了。
随后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从老乞丐的怀中取出来。再三确认是原画之后,卷好装进一个锦囊、放进自己怀中。接着随手将匕首丢在尸体旁边、把脸上的面巾扯下来、把身上的黑衣扯下来、也都丢在老者尸体旁边。
做完这一切,这蒙面人……
才大步走出了巷子、满脸肃容,用极度警惕的目光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一个路人,厉声道:“立即去府衙,给我叫人来!有命案!”
被忽然拉扯住的路人刚要发作,却看见此人的皂衣,便没言语。等再仔细看清了他的面容,更是赶忙道:“啊……是尹捕头啊!您这是……”
“少废话。命案。速去!”他说完用力一推,那路人便再不敢言语,赶紧小跑着去了。
而尹平志,挥手驱走几个准备拐进巷口的行人,脸色阴沉地守在那里,再次扬声道:“命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站开三尺外!”
于是一个案发现场,便被偶然路过的尹捕头这样子保护起来。不多时,府里的公人便到了。这里本不是柳河府的辖区,但尹平志发现了这事,很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因此在感谢一番之后,便客气地送走了尹平志。
这杀人凶手便怀揣着这样一幅珍卷……堂而皇之地、沿着长门街一路走,走去了知府衙门的后街。
府衙重地,附近一向是清净的。他往后街两头看了看,都无人,只感到了一丝微微的寒意。于是摸摸自己的脖颈、伸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头见是他,便又将门开大了些。
尹平志闪身进去、亲自转身掩上门。
但实则……进来的不止他一“人”。
老乞丐的亡魂、咽喉还留着一丝血红的刀印,也随他一同进去了。
他死的那一刻……
这亡魂就从身上站了起来。只那么一个恍惚的功夫,这见多了世故的老人便意识到……自己身死了。
他愣在那里,过一会儿才又记起、且只记起一件事——
仙人许我长生啊!!
这强烈的执念,令他原本影影绰绰的魂身顿时清晰了不少。不假思索地便扑上尹平志的身、手脚并用地将他攀住了、骑在他的后背上,一个劲儿地向他怀里掏——
还我画来!!我愿长生!!
但无论这鬼魂还是尹平志还是任何一个善于观察的人都不会发现小巷子里,实则还有二位的。
“依我看,唉呀,那李云心,和那魔头实则也一路人。都是人魔。啧啧。”白阎君尖声细气、幸灾乐祸地说,“可愿得长生?哎呀呀,这可不便是长生了?桀桀桀……他给这老头子结了道髻,便是结了缘果……咱们又是拿不得了。”
黑阎君冷冷想了想,以赞同的语气重复一遍白阎君的话:“确是个人魔。不过这次……难不成是真的顺便生了些好意?”
又将目光移向老头子的鬼魂:“这人。受一辈子苦,算是抵下他祖祖辈辈屠猪的杀孽。不过现在,也算否极泰来。算是补偿他当年救下五条人命。往后……就看他造化了吧。”
“走了。那离国的天皇帝,一刻钟之后便死了。引他去。”
于是这未被勾去的老乞丐亡魂……便缠在那尹平志的身上,一路跟他进了知府衙门。
但一进这衙门,一种威严而肃杀的“势”,便如泰山压顶一般、压上了这鬼魂的身!
“气”与“势”,在修行人看来,都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东西。
譬如说这渭城——居住了数十万人,阳气冲天。那大鬼穿了人的皮囊,躲进这渭城里,九公子法力再大,也难在这冲天阳气里寻到它。
既是人的聚居地,便有生、死、嫁、娶、刑等等的活动。亦会有民居、商馆、义庄、府衙等等场所。
格局各个不同、气机各个不同,于是便成就了一座城的“气”与“势”。在风水大家的眼中,一座宅院便是一个生命,而一座大城,便是一头气机流转不休的庞然巨兽!
而在这巨兽、在这座城的身体里、统领、疏导各个气机流转的,便是一城权力的核心、人人皆畏惧的所在——官府衙门。
一进这府衙门,冲天的威严肃杀之气就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老乞丐的亡魂,哪里受得住这强悍的人道之力!
当即在尹平志的后背上被冲击得身形模糊不定,眼看就要散去了。
但这鬼魂命不该绝——一股执念又记起“仙人赠画、许愿长生”这事……又往那胸口扑。本就身形模糊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这时候再一扑,竟然真的像一阵烟雾一样,扑进那胸口里去了!
然后……
这《上元图》图中的河边上,便多了一个老者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