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骑马的技术,还是很早的时候苏宸交给她的。而这匹赫尘,亦是很早的时候苏宸的马。但是现在它只认叶宋一个主人,对苏宸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苏宸往后倒退两步,随后飞起一脚踢来,脚落在赫尘侧边的脖子上,赫尘嘶鸣一声,随后便站不稳往一边倒去。叶宋也毫不留情地甩鞭向苏宸扇去,那鞭子也往他的侧颈刮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当是时,苏静从后面飞身而来,足尖踏过赫尘的马背,不由分说地搂住了叶宋的腰,在倒地之前把她捞起,稳稳地落在边上。
苏宸抬手摸了摸脖颈,满指鲜红,他也不恼,只看了叶宋一眼,就道:“皇上如此下令,自然也是不愿意看你冲动行事。从这里到戎狄的都城,千里迢迢不说,这诸多变数又岂是你能够控制的。怕只怕你只身一人前往戎狄,如若戎狄国君真是居心叵测,那你定然也是有去无回。你这不是去找你大哥大嫂,你这是去白白送死。”
叶宋道:“我要怎样,关你屁事!”说着便用力挣开了苏静的手。
苏静在她身旁,温温道:“叶修久经沙场、思虑周全,一般人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是戎狄国君,也不一定能够办到。这个消息多半是假的,你不要轻易相信。”
叶宋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静便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不管前面是天罗地还是刀山火海,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只是三哥说得对,这里离戎狄千里迢迢,就算真的要去,也应该从长计议。是不是应该多准备一身换洗的衣服,不用带干粮的话,也应该带一些银子。”
叶宋愣了一愣,抬眼看着苏静。他的笑容,如阳光一样暖洋洋的,那双桃花眼里的神色,似又一年的桃花在渐渐苏醒,美丽极了,让人恍惚间以为严寒的冬天已经彻底过去,即将迎来的便是阳春三月。
叶宋眼里渐渐恢复了理智,但眼圈红红的却始终不可消退。她道:“当初我也是你这样想的,在我大哥决定去戎狄的时候才没有那么坚决地劝阻他。过分相信一个人,到最后也会信错的吧。”
“阿宋,不要太悲观。你若今天就想启程去,我都陪你去。”
正在这时,又有马蹄声匆匆忙忙地响起,但却不是响起在城门里。大家侧耳倾听,才知马蹄声是从城门外面传进来的。有人一下下拍着城门,绝望一般地吼道:“北方传来战报——”
“西方传来战报——”
北夏地处东部,一夜之间西部和北部告急,戎狄联合北方众多小国,竟同一时间进攻北夏,一时间北夏陷入了忧患之境。小国不足为惧,但倘若那些小国全部联合了起来,就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大将军来不及过分承受丧子之痛,便连夜被召入宫,和满朝文武一起商议家国大事。
朝中仍是有主站主和的,李相早已经习惯跟大将军作对,但凡大将军所主张的,他必然要站到对立面去。而今大将军也有丧子之痛,比起感同身受,李相更加的幸灾乐祸。
西边和北边同时进攻北夏,想必是事先就联络好了的。虽然不可小觑,但也有各个击破之法。李相便主张和,先给北方众国一些甜头尝尝,但主和的条件不同,这样北方众国就会心生间隙,这样才好各个击破。
合作最容易产生间隙的便是相互之间的不信任,因而李相这一想法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只可惜,大将军是个火爆脾气,他公然在朝堂上指着李相的鼻子把李相臭骂了一顿。最后他勃然怒道:“这天下是先皇带兵以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打下来的,而不是用膝盖跪在地上求来的!戎狄和北方小国,狼子野心,岂是区区甜头能够满足他们的,今天你满足了他们,明天他们又会有这样那样的要求,这样下去永无止境,直到北夏终将有一天国将不国!你自己贪生怕死没有人阻拦你,但你也不要阻碍我北夏的勇士!”
李相被骂得红了脸,嗤道:“我看你是倚老卖老习惯了,自己的儿子惨死戎狄气不过,才借着报效国家的借口,实则是想为你额日子报仇吧!”
大将军坦荡荡道:“是又怎样,戎狄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仇不报我就枉为人父!但我不像你,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死了,你明**怀怨恨,嘴上却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这世上最虚伪之人不过你!”
“你!”
当天凌晨时,大将军从宫里出来,连家门口都没时间进,径直去了操练场,连夜点兵。依苏若清之令,兵分三路,朝西面、北面以及南面兵分三路进发。南瑱一直是北夏最大的威胁,这种危急时候不能不妨。
整个北夏,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甸甸的压抑感。
将军府里的灯也是一夜未熄,大将军踩着天明时最后一抹夜色回来时,府门前的灯笼映着门前雪,散发出微弱而朦胧的光,似乎被雪冻住了一般。
叶宋穿戴得整整齐齐,男子模样的打扮,身着一件从前她大哥常穿的湖蓝色竖领衣裳,头发高高挽起,双眼沉静而炯炯有神。大将军见了她,脚步顿了顿,很是疲惫的模样,抬脚跨进大厅里来,坐在椅子上。叶宋主动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大将军一口气喝干,道:“这个时候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叶宋道:“我也去。”
大将军握着杯子的手蓦地一僵,“你要去哪儿?”
“西边与戎狄的交界。”叶宋声音平静得有些沉闷,“我去把大哥找回来。”
话音儿一落,大将军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的内心里颇有些复杂。白天那么把叶宋臭骂了一顿,还打了她一巴掌,不是不后悔,他就是太心痛才会控制不住自己。实则,路是叶修自己要走的,许多事情是叶修自己要选择的,怪不得别人。
更怪不得叶宋。
他只不过以为,如果把叶修的死怪在一个人的头上,心里会痛快好受一些。可是,结果却不是这样。
大将军坚决道:“不许去!”
叶宋道:“现在朝廷正值用人的时候,许多年轻的武将没有带过兵,皇上终究是不放心。可能这次皇上会派不少年轻的武将,但能够统筹全局的却只有爹和贤王等人。贤王会被派去镇守南面,爹则镇守北面,西面我和戎狄交过手,晓得些经验,如果是我和苏宸去,再合适不过。”
“好了!这件事不许再说了!”大将军道,“皇上的确是有意让三王爷带军西去,但并没有提让你跟着一起去!”
大将军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起身就大步跨出大厅,就在他将将跨出门口时,叶宋忽然又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把大哥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将军一向笔挺的背影,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佝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不许胡闹。你大哥没了,我就只有你一个亲生女儿了。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就是不孝。”
叶宋眨了眨眼,并没有抬头看。只是双眼的视线,却在悄然之间被泪水给打湿。
大将军边走边吩咐府里的侍卫道:“把二小姐给我看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踏出家门半步!”
因为战事吃紧,一切都来不及详细准备。大将军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天才蒙蒙亮时他便又出了门去。此时,城门口已有十几万将士整装待命。
北夏能够在短短一夜时间里拼凑起这个数目的将士,已经是很不错了。
几位将军都骑马处在将士最前端,不一会儿,寒风起,苏若清一身明黄龙袍,拂袖登上城楼。他衣摆被吹得往后飘起,素手执了一杆黑色的写有“北夏”字样的军旗,稳稳当当地插在那城楼上,随后开始为三军践行。
叶宋在家里一直等到天亮,她站在廊檐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花园里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桠交叉的地方堆满了雪。
叶青和英姑娘来看她,都露出担心的表情。叶宋反而淡定得很,紧了紧手腕间的衣袖,回院子里捞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如墨的长发染雪,眉间越发的清丽,带着两分初始的英气。
她道:“时辰差不多了,英子。”
英姑娘会意,道:“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去。”
叶青有些迟疑地问:“二姐,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吗?”
叶宋走了两步,转头看着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可惜笑得并不轻松。她伸出手,一臂的距离,恰恰能够碰到叶青的发髻,道:“一定要去的,说不定大哥正等着我呢。阿青,你和英子在家里,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吧?”
叶青双眼噙泪,咬着嘴角点了点头,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木盒递给叶宋,道:“二姐,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我等你回来。”
“知道了。”叶宋挑挑眉,接过那木盒,“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