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锋吼完便扔下呆若木鸡的苏蒽径直回了卧室,在里面转了一圈,犹自不放心,将照片往兜里一揣又转了出来。
苏蒽木木愣愣的在卫生间站着,等林云锋又进去才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尽的无望又悲痛,林云锋没看见。
他拿了拖把开始清理这一堆乌黑黑的垃圾,这些承载了他两年多来的支柱。
第一次收到照片时林云锋记得正在给一个顾客做炒年糕,那次年糕糊了一锅,他把钱退给面色不好的顾客,等店里人走尽便关了门,停业了整整三天。
他也说不清那会是个什么心情,愤怒、心痛、仇恨等等似乎都掺杂了那么一些,到最后就仅仅只留下那份空白,大片的空白里只余了苏蒽那清减淡漠的轮廓。
照片隔段时间按时送到,起先他收了便扔在一处,也不开封。
有一次隔壁的孩子拿来玩差点遗失掉,林云锋才又另外找了个地将它们妥善安置,顺手又拆开了来看。
苏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扩散在眼前,不能说苏蒽过的不好,但是也绝称不上好。
照片中的两人举止亲密,每一张每一张都是苏蒽细心体贴的照顾着男人,可是每一张苏蒽的脸都是漠然冰凉的。
整个人看过去机械又冷漠,对于生活更像是一种任务。
他越看便越是心疼,索性就将那个人给驱逐在视线之外,往后便独独留了苏蒽那边边角角。
由此反复翻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个深夜他都要对着这么个人出神很久,间接导致两年后苏蒽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时,林云锋也并不觉得多陌生,也不曾有时间遗留下来的那种怅然感。
对于他而言两人仿似前一天才刚碰过面,他们近乎不曾分开过。
林云锋把满地灰一点点的扫进垃圾桶,身体起伏几下后,背上多了点重力。苏蒽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搂着他的腰,挂在了他身上。
林云锋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他就这么背着个人将卫生间打扫了一边。
他们都没开口说什么,寂静中只有拖把接触地面传来的细微摩擦声。
等打扫完,林云锋拉开她的手转过身,苏蒽的眼睛有点红,脸色一如往常的白,嘴唇干到略略起了皮,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看过去显得有点脆弱。
“我们谈谈。”林云锋说完,放开她率先走出去。
苏蒽不知道林云锋要谈什么,他的语气很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好似来回思虑过很多遍一样,心里有些没底,隐隐的又有点不安。
她低头又站了会,转身走出卫生间。
林云锋在客厅坐着,等她出来,抬手指了指对面。
苏蒽走到他对面坐下。
林云锋说:“我承认我没忘记你。”
奋不顾身冲进火场,默默收着那些照片便可见一斑,这并不难猜到,苏蒽也不觉得意外,她只担心他后面说的话。
果然林云锋开口说:“但我无法跟你在一起,我们中间隔了太多东西,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他们。”
好似又想到那些沉重的画面,他的表情也凝固冷冻起来。
“你不用觉得愧疚,这跟你没关系。我母亲跟我哥的死也只是意外,那时候谁都没再打扰我们,只是我自己想着给他们换个生活环境,才遇到了事故。”
他木然的开口说着,低沉的声音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内容好像并非他亲身经历一样。
苏蒽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的紧紧的,她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男人,隐忍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可是已经发生了。”林云锋微微掀眼看向对面的女人,“苏蒽,你说我怎么跟你在一起?”
给他一个理由。
苏蒽,给他一个跟你在一起的理由。
苏蒽的手收了又收,思绪汹涌翻腾着。
片刻后,她轻声道:“不需要在一起。”
林云锋缓慢的眨了眨眼。
苏蒽说:“你需要给你父母一个交代,那我们就永远不结婚。我就只是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林云锋不说话。
苏蒽紧张又略微焦急的说:“这样就可以对不对?不结婚我就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也就不等于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呆在你身边,我们只是走了同一条路而已,是不是?”
林云锋:“苏蒽……”
“是不是?”苏蒽把手放到桌上,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眼底又忍不住的有些发热,她稍稍提高音量,说:“林云锋,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
两人对视着,林云锋喉结剧烈鼓动了一下,眼眶也红了。
但是对于苏蒽的问话他依旧没有给出答案,可是也没再说别的。
时间一长,苏蒽只当他默认了。
一段时间后他们又经历了一次搬迁,这次去了很远的西北部,属高原,地广人稀,城市就那么几个。
这边的经济相对落后很多,生活步调平缓,但是当地人都非常热情好客。
林云锋依旧开了家点心店,做那些在这边不常见的小点心。
因为口味独特,每天也有那么些客人光顾,生意没以前好,但这边物价低,所得收入对付生活绰绰有余。
这边每天都是大太阳,碧蓝辽阔的天。
苏蒽时常趴在前台睡觉,有客人来就帮忙收收钱。
偶尔跟着林云锋一起去周边逛逛,买点当地特色的服装饰品打扮着玩。
日子一天重复一天的过着,很多人会为了逃避都市生活的压力而找一个地方居住一段时间,之后又会投入到忙乱的工作中。
他们都说都市有都市的好,隐居只是一种臆想,真正有一天让你过这种平静的生活也会觉得乏味无聊。
人活着就应该有目标,有竞争,有追赶,这才是人生。
苏蒽并不发表这种说法的对错性,可能是经历的太多,又或者曾经的生活起伏太大,对于她而言现在的日子却是最好的,她并不觉得无聊乏味。
苏蒽枕着胳膊转了个头,看向里间,男人厚实的侧影让她不知觉的咧了咧嘴。
现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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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秀依旧无法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也拒绝跟苏蒽去到那样一个偏僻落后的地区,但她也没继续在C市呆着,搬去了临近的一个城市。
苏蒽每年回去一两趟,无法时刻呆在她身边,便请了一个保姆照料她的生活。
母女两依旧没什么话题,偶尔电话沟通也不过就是照例完成任务的模式,这对两人而言都近乎是一种刑罚,彼此都觉得累,却又无法避免。
后来刘景秀居住的小区搬来一个孤身男人,是个老会计,早年丧偶,儿女长居国外。两人情况颇有些相似,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走到了一起,双方儿女自然欢喜,这也算了了彼此小辈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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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一航自苏蒽离开后不久开始全中国跑,举着个单反看自己国家特有的地理人文。
还弄了个专栏,将自己所见时不时发布到网上,已经有不少粉丝,也被部分杂志进行过邀约,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了。
他在西北这一带已经转了大半个月,因为长年累月的日晒奔波整个人黑了一层,也壮实不少,看过去比以前阳刚很多,也更健康了。
这边接近藏区,附近有个佛学院,经常能看到年轻的小喇嘛,紧挨着的还有一个规模甚大的寺庙,香火非常旺。
旅游旺季的时候来这边的背包客很多,当然平时也不算少,现在向一航就算其中一个。
他在热闹的小镇街上走,偶尔抬手按一下单反。
“喂!”突然冒出个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向一航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是个笑容异常灿烂的年轻小姑娘,浓眉大眼顶着个丸子头,非常的青春洋溢。
向一航盯着她看了几秒,迟疑着开口:“你是?”
对方哈哈的笑了几声,说:“知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记得你呀,几年前我们见过的。”
向一航看着她没说话。
对方接着开口:“有一年在Y市的那个山庄,还下雪封道了,你跟你妹妹困在山庄里,我跟我朋友也被困在那,我跟你妹妹还说过几句话的呢,想起来了不?”
向一航拿着单反的手缓慢的放了下去,淡笑着看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是吧?”对方很兴奋,自来熟的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晃悠呐?你那妹妹呢?”
向一航默了默,说:“她没来。”
“哎呀,是吗?上次看你们感情很好的呐,我见了都羡慕死,能有你这么帅的哥哥。”
向一航看了看远处。
这姑娘歪头瞅他,又说:“你准备去哪呀?”
“随处走走。”
“巧了,我也准备随处走走,咱两一块呗,难得碰到个认识的。”
小姑娘穿着冲锋衣,身后也是大背包,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向一航,自动自发的将人归到自己认识的人行列。
她说:“我叫郑文静,哈哈哈,虽然我一点都不文静,你叫我小静就行了,后面的路咱们一起走哈!”
向一航有些无语,却一时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拒绝。
他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出来的?”
“是啊,我失恋了嘛,出来散心。”
“……”
向一航更不好拒绝了。
这之后身边就一直跟了这么个聒噪的女人,哪怕向一航闷不吭声,她都能自娱自乐叽叽喳喳不停。
后来去了那个很大的寺庙,大门外就能闻到浓郁的香火味。
这里充斥满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虔诚的在这烧香拜佛祝福祈愿。
向一航带着进了大门后难得少了些声音的郑文静走上去,跨上阶梯,一格一格往上。
周边是往来不停的香客,阶梯正中放着一格巨大的炉鼎,里面竖着巨大的燃烧着的香火。
多年前他曾带着苏蒽也进过一间寺庙,他的姑娘却没有任何心愿。
向一航澄澈的目光里带出了复杂。
巨大炉鼎遮掩下的另一侧,苏蒽缓慢的往下走着。
她现在每个月都会有一到两次到这庙里烧香,曾经她没什么愿望,现在却有了。
对着巨大慈悲的佛像,苏蒽只求那个男人幸福安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