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忍了一个月,虽然偶尔也给自己做了咸水煮虾来解馋,可也依旧还是饿,肚里喝了个汤饱水饱,三寸舌头却不知足,身上这十来斤肉,有一半儿是饿瘦的。
她还以为程先生大概不会习惯这种口味的食物,没想到两个人把一锅鱼吃得干干净净,最后看一看面前的骨头,还是苗苗吃的更多些。
吃完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苗苗看着骨头发怔,总共四斤的鱼,去头去骨,她大概吃掉两斤,锅里还煮着萝卜粉条,肚子是满了,她的罪恶感也满了。
吃了东西手脚暖洋洋的,这个冬天苗苗一直觉得冷,腰上缠着苏南给的韩国瘦肚腰带,这上面大概是有什么辣椒成份,火辣辣的发烫,可手跟脚却是凉的,苏南关于减肥美容养生有一肚子的理论,但这些理论再多,也没办法让苗苗的脚暖和起来。
她一直是个不怕冷的人,身上裹着这么多脂肪也不会觉得冷,小时候是小火炉,到了冬天就帮奶奶暖被窝,长到这么大,脚上头一年长出小红点点,大概是要生冻疮。
现在全没了湿冷的感觉,她吃得饱饱的,身上一阵一阵的暖意涌上来,怀抱着温暖又内疚的情绪,闻见鱼肉香还是忍不住感叹,肉真好吃啊。
这顿饭是程先生买的单,苗苗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说了:“怎么能让女士付帐呢。”他说的时候嘴角含笑理所当然,让来结帐的服务员小妹扫了苗苗一眼。
他们俩一桌子吃饭就已经很奇怪,男人的眉目深秀蔚然,小姑娘虽然和气,可也只能算是一个好看的胖姑娘,再好看也很有限。
服务员小妹拿眼一扫,苗苗敏锐的感觉到,她搓搓手指头,有点无措,自从毕业以来,好像还真没有男生请她吃过饭了。
原来大学里那些,也是打着要追苏南的主意,给一个宿舍的人买早饭,把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了个遍,苏南爱吃辣,把苗苗带得也会吃辣,后来又加了一个沈星,像这样的酸菜鱼,大学的时候三个人能吃两盆子。
肚里的馋虫暂时罢休,苗苗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她前一天还吃了香蕉蜂蜜面包,今天又吃了酸菜鱼,好不容易下巴进口出点尖尖来,马上就要胖回去。
她一路无精打采的给顾东阳打包一份炒面,心里难受,还叮嘱老板多少点银芽菜,顾奶奶天天念叨孙子不啃吃素,顿顿大荤,一点绿都不肯碰,以后老了怎么办。
程先生背着手站在苗苗身边,就在露天大锅旁边等着炒面,苗苗偷偷看他一眼,觉得他跟这个情景一点都不搭配,像他这么好看的人,穿这种样式的呢子大衣,应该坐在泰晤士河旁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吃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想到咖啡,她想起苏南每天都要喝一杯黑咖啡,据说燃烧脂肪,她已经吃了这么多,赶紧补救一下,于是拎着炒面盒子,走过咖啡店的时候买了一杯。
程先生也要了一杯,他要了一杯双重咖啡拿铁,苗苗也喜欢这个口味,站在旁边就能闻到奶香味,可她捧着黑咖啡,像吃苦药似的喝了一口。
程先生看她情绪很低落,还以为她在为顾东阳伤心,问她:“要不然我们换一杯?”苗苗摇摇头,老实小囡讲真话:“我吃多了。”
程先生把拿铁放到她手里:“不要紧,我家里有跑步机。”三楼是书房,二楼是卧室和运动室,有一套的健身设备,除了不能游泳之外,什么运动都能做。
“可以借给你用。”程先生说完,苗苗就拒绝了,她要是肯去健身房,早就跟苏南一起去了,苏南请了私人教练,又练瑜伽又练肌肉,模特保持身材不容易,她爱吃,就要多动,每个星期至少要去三四次。
健身房里都是身材姣好的年轻人,哪里有真胖子,胖子们跑两步身上的肉都在拌,大庭广众,多难为情。
苗苗摇头摇的很坚决,程先生一时没能领会她的心情,两个人走到派出所,竟然真有律师在等着,顾东阳闻见炒面香味道立马接过去:“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打开塑料盒子扒炒面,先把肉丝吃掉,跟着才一口口夹着面条,两三口盒子就空了一半,卖蛋饼的那家人看见真的有律师,这下害怕了,那个律师一付精英派头,进门就递了名片,一口一个“委托人”。
那一家子口硬,说自己儿子也挨打了,工作说不定就丢了,家里不能出摊,一天的损失也厉害,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大学生儿子说自己要进五百强,就得说明是哪一家五百强。
宋律师笑眯眯,全程记录,要不是在警察局,他还想用录音笔,最后他很简单的说明了一下,程先生为自己的手保了一千万的险,虽然有保险,但是该赔偿还是要赔偿的。
苗苗这才想起来:“你真是建筑师啊?”分明离得很远,她却拿手挡住嘴巴,凑到程先生耳边问他,怕被别人听见,戳穿西洋镜。
程先生闻到一股咖啡奶香味,心情愉悦,冲她点点头:“真的是,这怎么能讲假话呢。”他来上海除了找梁安琪,还想亲眼看一看拉斯洛·邬达克设计的老建筑。
“那你会画画啦?”苗苗的眼睛亮晶晶,不知道他画的画是什么样子,然后她想起来二十九号房子的厅里,挂了很多水彩画,画着各种各样的房子。
苗苗照顾黑狸花的时候仔细看过,她画画只学到十二岁,奶奶一生病住院,就没再往下学了,后来更是连少年宫都不再去了。
“我一般都画建筑,很闷。”没几个小姑娘喜欢看老房子,外观还算是漂亮的,等画到结构,就更不爱看了。
苗苗羡慕的目光让程先生笑起来,他还没说话,顾东阳就把面吃完了,摸着肚子还不饱:“怎么才这么点,出了力气还不给我吃饱。”
苗苗不能不管他,他是替自己出头才进的派出所,不过一顿午饭的功夫,顾东阳已经跟小民警混熟了,那一家人胡搅蛮缠讨不到便宜,反而是顾东阳,摆出一付老实面孔,说这家子背后开坏小妹妹,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不是妹妹。
苗苗又出去给他买吃的,程先生坐到长椅上,跟顾东阳两个并排,顾东阳一直没来得及打量他,苗苗走了才认真介绍自己,还带点调侃意味:“追我们苗苗啊。”
语气太熟悉,程先生摇摇头:“并不是。”现在还没有,为了苗小姐的名誉着想,这些话不能轻易答应。
顾东阳觉得眼前这个人很不错,看着一脸斯文相,关键时候靠得住,不声不响下黑手,以后能护得住苗苗。
于是他掰着手指头数苗苗的优点:“苗苗从小脾气好,又会烧小菜,绝对不是乱七八糟的小姑娘。”虽说要夸她,还是夸得很勉强,苗苗的这点好处,对他来说都是当妹妹的好处,当情人还差一样。
这一样是个男人都挑剔,顾东阳也不能违心把她吹上天,拧开瓶子喝点水,只要是人总要挑长相,苗苗吃了亏,他想一想又说道:“小时候顶漂亮,又白又乖,像只小白兔。”
程先生看他一眼,觉得这个比喻委实精准,的确是像小白兔,就没见过这么白净的小姑娘,于是他点点头,赞同顾东阳这个说法,但又纠正一点:“现在也很像。”
程先生没听过那首全中国从老到小都会背的儿歌,可他确实觉得苗苗很像,顾东阳咧开嘴笑起来,等苗苗拎着炒面盒子再进来的时候,他接过去给了苗苗一个得意的眼神,苗苗不明所以,一把拍开他的手:“还有一盒子不是给你的。”
是给一直缩在门边,要哭又不敢哭的小女孩儿,她接过去,很机灵的跑到派出所外面吃,怕被爸爸妈妈看见,蹲在墙角,一口一口扒炒面。
三个人折腾了一天,终于出了派出所,顾东阳得到一顿口头教训,民警挥手就让他们走了,蛋饼一家子跟律师继续周旋,苗苗出来之后才问:“你真的要告他们吗?”
程先生笑一笑:“我不会吵架,所以雇一个人帮我吵架。”苗苗微微张开嘴,有点吃惊,没想到程先生还会有这种主意。
顾东阳找了个借口让他们独处,学得自己很拎得清,两个人模样上差一点,性格很般配,都是温吞水,干脆倒在一个杯子里。
苗苗还担心他眼睛的伤口,他摆摆手:“没关系。”程先生给了他一点灵感,这家人卖蛋饼当然是没有健康证的,营业执照,卫生标准,全部查一轮也够他们忙。
两个人走了长长一段路,从派出所走回幸福里,程先生手骨头没事,皮却破了,苗苗拎着药箱去敲门,黑狸花已经认得她的声音。
程先生把手摊开来,就搁在苗苗的手掌上擦药,手掌心贴着手掌心,有些奇异,苗苗的手又绵又软,又白又细,一团脂膏模样,好像一碰就要化开来。
程先生虚抬一点,又落下去,两次之后,苗苗以为他怕疼不老实,轻轻替他吹气:“忍一下,很快的。”
不吹还好点,一吹他抖的更明显,苗苗一把握住,被这么软一只手给握住,程先生想动,可却半点动不了,怎么竟然有这么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