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诚这天见到林重,送给他一盒月饼。林重问道:“你给章鲁送过吗?”

“没有,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你应该关心下属,对他好点儿。”林重掏出钱说道,“你把这些钱替我给他,就当是给他买月饼了。”

“我跟你开个玩笑,我昨天就把月饼送给他了。”柳若诚又补充一句,“那么多人送我月饼,我又不吃,容易发胖。”

“搞了半天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行了不闹了。你应该听说了吧?诺门罕战役咱们赢了。”

“这我早知道了,可我怎么看你心里还藏着事儿呢?”林重问道。

“因为阿列克的儿子牺牲了,就在这个战役中。”柳若诚叹道,“他一连几天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这些年来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好像一夜间老了十几岁……他说他想不通,明明早就把咱们提供的情报通知了苏军方面,但还是改变不了他儿子的命运……”

林重心中多少有些悲惋,而他此时不愿插嘴,也不知该如何插嘴,只是听柳若诚说着。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柳若诚问道。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他儿子的死和别人儿子的死没什么不同,所以他的伤心和其他失去孩子的父母的伤心也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战争。”林重说道,“再说了,我都没见过阿列克,我对他的印象只限于你的描述。所以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我对他来说不也是这样吗?我不想为一个符号而羁绊太多,仅此而已。”

“你真够冷血的。”柳若诚半晌才说道,“我给你说个真正的好消息,阿列克说,他早在开战之前就把你提供的那份情报交给朱可夫了。因此,现在你我都获得了一枚国家安全总局的NKVD高级勋章,待战争结束后,会颁发给咱们。”

林重像个小孩一样笑了,柳若诚盯着他,一直到他收住笑容为止。

“你怎么了?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林重问道。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笑了,感觉回到了大学时代。”柳若诚怅然道,“最近我们要对大连港码头放火,你最好有所心理准备。”

“反正怎么调查都是白忙活一场。”林重笑道,“你知道吗?自从那年把满洲炼油厂烧了之后,植田谦吉隔三差五就给安藤智久打电话来,每次都是同一句话‘纵火者抓到了吗?’而安腾则接完电话就骂神谷川‘早就给你说了,没有证据之前,别对植田长官说你怀疑是人为纵火,你不听!’”

林重惟妙惟肖地学着,柳若诚捂着嘴乐得花枝乱颤。林重又说道:“我得给你打个招呼,谢谢你提供的房子。现在童童长大了,我和童娜商量过了,准备过些日子就搬走。”

林重掏出钱,又说道:“这是这几年的房租,够不够就这些了。”

“你真恶心!”柳若诚变脸骂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我把房子借你是为了收这点儿房租?”

“我不想欠人情,你应该了解我。”

“我不听!”柳若诚头一扭说道,“你爱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走了把门锁好,把钥匙放门外的邮箱里!”

“我们当时认为,王一鸣的死只是偶然,只是他时运太差,撞在了某个组织的枪口下……后来我们发现关东州遇刺的人多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选自廖静深的《关于林重等人反满抗日纵火特大间谍案的报告》第十六章)

几天之后,在一个叫谦和居的小小的日本料理店,在进行植田谦吉的私人告别晚宴。店虽小,墙上却挂着一幅乃木希典手书的单联——“酒酣耳热似还乡”。这些关东州的高官们都喝多了,大家一致地挽留植田谦吉。而植田谦吉突然孩子般地抽泣起来,说道:“其实你们有所不知,诺门罕的失利只是我辞职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因为在我任关东州司令的这几年,关东州火灾频发,就像闹鬼一样,使我夜不能寐……军界和政界一致认为,这是他们自关东州建成以来见到的最差的关东州……吾自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戎马四十一载,从未感到此如此耻辱!”

神谷川听完才知道原因,而看看一旁气定神闲的安藤智久,神谷川陡然觉得惭愧起来。又见植田突然抬头,红着双眼问道:“神谷君,你几年前就说你怀疑这些都是人为纵火,那你到底抓到了吗?”

“植田长官,我——”

神谷川一时语塞,对面盘坐的竹次郎却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旁边的那些高官们也憋不住了。神谷川的血嗡地一声涌上了大脑,他猛然跳起扑在竹次郎的身上狠狠地边骂边打。一时间,整个包间里碗筷横飞,而植田谦吉早已在混乱中捶胸顿足,哭得不像人样了……

几天之后,新上任的关东州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在关东州高层会议上,虎视着大家说道:“我要强调几点。一,关东州不是‘无缝地带’,所以以后这个词儿就随着植田先生回大阪做生意去了。二,现在形势紧迫,支那方面的国共两党不但在战场上配合默契,且在无声战线方面亦有广泛合作之迹象,所以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请诸位认清这一点,提高警惕,我会申请加大各项经费支出,力图给各位最需要的人员和装备。三,关东州这几年的纵火案,不管是不是人为的,请诸位进行大搜查、大抓捕,不用考虑法律在内的一切条文,务必给天皇陛下和关东州人民一个交代!我刚从战场上下来,我的枪管里还冒着硝烟,言语不当之处,请大家海涵,拜托诸位了!”

这番话像是给神谷川吃了一颗定心丸,而散会后,安藤智久也对他说道:“梅津长官知道检察厅对你提起了诉讼,他已经帮你压下来了,意思是让你放手去干……”

梅津美治郎让安藤智久和神谷川留下,指着另外两名被留下的人对他俩说道:“安藤部长,这是关东军参谋部的主任中田义雄中佐,旁边那位是从满铁调查本部特高课调来的武田光课长。武田课长现在被我调到了关东军参谋部特高课任课长,负责反间工作,和调查诺门罕战役泄密一事。”

“诺门罕战役泄密?”安藤智久疑惑道。

武田光说道:“没错,苏联在开战之前已经针对参谋部作战室拟定的作战计划而进行了有效的部署,我们根据这一点,怀疑诺门罕战役的作战计划在开战之前已经被泄露了。”

“那这跟我们警察部有什么关系?”

“我了解到,参谋部的一个少佐在作战计划拟定之后,居然带着该计划的绝密文件去亚细亚饭店赴约吃饭,而当时在场的有你们警察部特调科的副科长林重和他的老同学柳若诚,所以我怀疑……”

“有证据吗?”安藤智久问道。

“没有,但据我所知,柳若诚跟苏联通商代表部和苏联领事馆交往甚密,而且在此之前,宪兵司令部特勤课也在对她进行跟踪。”

“特勤课对她跟踪,是他们课长陆远南告诉你的吧?这个女人我不了解,可据我所知,她是做外贸生意的,跟苏联商会确有来往,特勤课对她的调查也确有其事,问题是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疑点。而且陆远南可能没有告诉你,他跟柳若诚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而他跟林重是情敌的关系。”神谷川补充道。

“我不想讨论这些,我想知道,我们关东军参谋部特高课能否跟你们警察部一起调查情报泄密一事?”武田光又说道,“你们放心,我已经得到了梅津长官和我们参谋部主任中田中佐的许可。”

武田光当着梅津美治郎和中田义雄的面,对安藤智久和神谷川说出这样的要求,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天,陆远南在台球室独自打着台球,正百无聊赖的时候,郑培安走了进来。

“呦呵?打得不错啊?我以为你约我来是想和我单挑的,没想到你这么有闲情雅致。”郑培安挑了一根台球杆,扛在肩上问道,“怎么样陆大课长?换个宽敞点儿的地方比划比划?”

“台球是动脑子的游戏,谍战也是。”陆远南边打边说,“我已经给戴老板发报,让他调查内鬼,估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向他申请换了密码。”

郑培安说道:“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

“我约你来是想问问,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少废话!先打赢我再说。”

陆远南冷笑道:“我今天比较累。看样子你可能也学过点儿台球的皮毛?”

郑培安也不屑道:“打别人我不敢说,打你还是轻松。”

“要不咱们在台球桌上练练?要是我赢了,我让你干掉谁你就干掉谁,敢吗?”

郑培安歪嘴一笑:“英式打法还是美式打法?”

“那就斯诺克吧!一局定胜负。”

一局下来,郑培安汗流浃背,仅仅因为一个球的失误,而使他颜面扫地。陆远南微笑道:“其实你打得已经非常不错了,但是我陆某人从七岁起就站在椅子上学台球了,目前为止,从关东州到满洲国,还没有人能打过我。怎么样爷们?刚才打的赌还算不算数?”

郑培安算是彻底服了,把台球杆一扔说道:“愿赌服输,说你的事儿吧!”

“是咱们的事儿。”陆远南端了两杯红酒,连同一张纸一起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拟定的黑名单,你先看看。”

郑培安扫了几眼,就指着第一个名字问道:“这个叫林重的是?”

“那后面不都写着么?警察部特务调查科副科长,怎么你认识?”

“我是说,怎么没把他们科长写进来?把这个副科长作为头号目标有什么意思?”

“我向来不杀窝囊废。”陆远南自负地笑道,“能上我陆某人的黑名单的,都应该倍感荣幸和骄傲,因为这名单的排列顺序恰恰证明了他们的优秀程度。”

“你这也没个照片,为了稳妥起见,我得见见他。”

“这是当然,这上面的每一个人你都会见到。我约他下周二出来喝茶,到时候你在远处牢牢记住他……”

林重的车送去修理厂了,这天他提早下班,见翟勋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于是故意朝反方向而走,但还是被翟勋发现了。翟勋连着按了好几下喇叭,又吼了一嗓子,林重这才转过头。

“去哪儿?我送你,上车!”翟勋说道。

“不用了,我坐有轨电车去接孩子。”

“咋的了这是?”翟勋说道,“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总躲着我。”

“没有啊!我是不想耽误你的事儿,又不顺路。”

林重无奈,只能坐进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揉着眼睛解释道:“你别瞎寻思,我最近睡眠很不好,每天晚上睡不着,还总做噩梦,白天直犯困。”

“咋整的?是不是杀的人太多了?”翟勋问道。

林重冷笑一声,看着窗外,不作回答。他朝后座瞥了一眼,看那上面放着一挺汤普森冲锋枪,刚想问,翟勋就笑道:“这‘芝加哥打字机’咋样?刚发的,梅津长官确实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给关东州搞来不少硬货。其实我感觉你有些太清高,太理想化。修桥铺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为了生存,这年头不就得这样吗?”

翟勋说着,往后视镜上瞟了一眼,突然一脚刹车,林重差点撞在窗户上。

“怎么了?”

“你带枪没?”翟勋拎起冲锋枪说道,“把枪拿出来,我去后面那辆车上看看,你帮我看着点儿。”

这是一条单行道的小街,翟勋的车正好停在路中间。后面那辆车刚想打喇叭,就被提枪而来的翟勋吓懵了。

“下车!把手举起来!”翟勋朝车里看了看,举枪喝道,“你驾照和证件呢?”

那开车的是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了,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任凭翟勋对她搜身,然后在她车里翻着。

林重走过来靠在发动机盖上,刚想说什么,翟勋就把她的坤包扔过来说道:“妈的,这车跟踪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帮我翻一翻。”

林重笑着翻开包看了看那些证件,说道:“什么也没有,你弄错了,一个女司机而已。”

翟勋见确实什么也没找到,狠狠地把车门一关,指着女人骂道:“以后注意点儿,换成别人,早一枪崩死你了!”

那女的缓过劲儿来,刚想还嘴,林重劝道:“诶!算了,我们是警察。”

“警察咋了?我对象还是警察大队长呢!”那女人说道。

“哟呵?哪里的大队长?”翟勋点了支烟,跟林重对视一眼,笑道。

“水上警察厅缉私课行动大队,李健,李大队长!”

翟勋把女人的证件抢过来,不屑道:“那就让李大队长亲自来取你的证件吧!你就说这些证件被翟勋没收了!”

回到车里,翟勋说道:“听见没?周勇那小子的缉私股都升级成缉私课了,还有个什么行动大队。这缉私股的家属就是有钱啊!开名车,戴金表,说话都那么嚣张!”

“我觉着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林重问道,“至于吗?她只是一个女司机而已。”

“我草木皆兵?你又没看见每天跟着我的那些可疑的人,你凭啥说我草木皆兵?”

林重不再说话了,他知道翟勋说得没错,在他们刚从警察部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一辆车远远地跟着他们,而当他们快接近那条单行道的小街的时候,那辆车果断放弃了跟踪,从另一条路上拐过来的那个女司机,却稀里糊涂地成了替罪羊。

林重接上童童之后,抱着他,一路警惕地回到了家。

这时候,陆远南正坐在他的“苏格拉底”咖啡馆的办公室里,对刚被他策反不久的苏联领事馆的司机尤里说道:“尤里先生,你既然答应为我工作,可目前从你的表现看来,你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啊!难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钞票不够花吗?”

尤里皱了皱他那大鹰钩鼻子两侧的肌肉,用深蓝色的眸子看着陆远南,狡黠地笑道:“最近日元贬值的厉害,我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我老婆也没有工作,所以我觉得确实有些不够花。”

陆远南耐住性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金条扔给他,说道:“这下呢?”

尤里掂量着金条,眼里放出贪婪的光,说道:“这下我可以为你做些事儿了。”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陆远南说道。

正说到这里,忽然电话响起,是咖啡馆的大堂经理给陆远南打来的,说是有人找。陆远南刚刚把尤里从后门送出去,,武田光就来了。他介绍完自己,开门见山地说道:“陆课长,我听说你们特勤课一直在监视苏联领事馆和苏联通商代表部,有个叫柳若诚的女人还被你们跟踪过?”

陆远南殷勤地给武田光倒了一杯威士忌,却被他不屑地推开了。陆远南笑着问道:“您是听谁说的?”

“你们宪兵队的竹次郎队长,我跟他是多年的好友了。”武田光傲慢地答道。

“是有这么回事。”

“我现在被调到关东军参谋本部特高课任课长,调查诺门罕战役的情报泄露一事,当时有个作战室的少佐说,他带着机密文件去亚细亚饭店吃饭,文件可能是那时候被泄露的,而据关东军一个大佐的回忆,当时林重和柳若诚也在场。”

“哦?这不属于我的调查范围,这我就不清楚了。”陆远南疑惑道。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特勤课配合我,咱们一起调查这俩人。”武田光说道。

“好说,好说。”陆远南又递上一支烟。

武田光推开他的烟,起身盯着他说道:“不知你听清了没有?我命令你们特勤课全力配合我的调查!”

陆远南憋着劲答应道:“是!”

由于童娜一直想要搬家,林重这天推掉了翟勋的饭局,抽出时间,和她一连看了几套房子,都不怎么满意。晚上回家,童娜一直在抱怨,要么嫌价钱太高,要么嫌地脚不好。刚打开家门,林重就听见电话在响。他接起电话,只听那边常龙说道:“副科长,廖科长和我们翟队长遇刺了……”

林重放下电话就出门,临走还不忘嘱咐童娜把门锁好。一路上他设想着各种后果,等到了现场,周围已经全是警察了。

这是一个饭店的门口,那些车灯把四周照的明晃晃的。饭店对面的一辆车旁,躺着两具尸体,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那车胎已经爆了,二十米开外还有两具尸体,警察正在进行现场勘查。穿进影影绰绰的人群,林重找到常龙,听他说翟勋和廖静深就在饭馆里,于是跑了进去,却正好和叼着烟、拎着冲锋枪往外走的翟勋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儿啊?”林重惊诧道。

“我能有啥事儿?”翟勋用枪指着外面几具尸体,不屑道,“这三个货,在车里埋伏着想要刺杀我和廖科长,被我一个人解决了,但是水上警察厅的李健李大队长倒是死了。”

“廖科长呢?”

翟勋朝里面努了努嘴,林重走进大堂,见廖静深惊魂未定地坐在桌旁,神谷川和一群人正围在他跟前。

“科长,没事儿吧?”林重问道。

“没大事儿,就是我这左肋被擦掉点儿肉。”廖静深掀开西装说道。

那西装和衬衫左面隐约可见一个弹洞,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廖静深喝了杯水,说道:“那水上警察厅的李健请我们吃饭,估计这三个家伙以为我们都喝酒了,所以准备一网打尽。结果呢?给我来了两枪,一枪打在李健脑袋上了,另一枪从我腋下穿过,就现在这样了。得亏翟勋及时用冲锋枪压制他们,假如再让他们给我来一枪,往我左胸移五厘米,你嫂子这会儿就应该给我来收尸了。”

翟勋这时进来笑道:“这帮孙子以为我喝大了,他们没想到我这段时间就连睡觉都抱着这‘芝加哥打字机’,我才没那么大意呢!”

神谷川把林重叫道一边说道:“林副科长,你和翟勋马上给这三具尸体拍照,然后给关押的那些共产党辨认,还要对他们的车牌以及证件展开调查,我亲自送廖科长去医院!”

去往医院的路上,廖静深朝神谷川问道:“神谷先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神谷川说道,“第一,这件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共产党干的,就算是,以乐宝山目前的职位,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刺杀计划。第二,乐宝山是我们的长线,他上次提供了端掉地下印刷厂的线索,假如这次再让他继续提供,他就很危险了。”

林重按照神谷川说的,拿着刺客的照片给牢里的那些共产党辨认,所幸的是,没人认识。

林重悬着的心算是暂时落了下来,他前思后想,憋了一肚子气去找卢默成。见面就说道:“老卢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再等一等,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你看看这刚愎自用的代价,看见了吗?三个同志就这么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