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共有四子一女,其中二皇子、三皇子及昭宁公主均为皇后所出,而大皇子则为周贵妃所出。兄弟四人,大多平庸之才,目前虽在朝中任职,到底无甚功绩。

如今,圣上身强体壮,自是暂不考虑立储之事。而太上皇先前还抱了争锋之心,这两年也渐渐淡了下去,除了一直跟随着他打天下的四王八公家略有照拂,其余时间却只是在自己宫中赏花弄鱼,倒也清闲自在。

朝中王公贵族本就不多,北静王水溶又深得圣宠,身旁无一房妻妾。贾琅自己也知道,水溶于那些人眼中,就是一块无比巨大的香饽饽。

人人都想收揽为己所用,人人皆想在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上分一杯羹。

可是当面撞见了,还是让他的心头一阵火起,抿紧了唇,踏进了水溶的书房。

房中的北静王正提袖握笔,于印有暗纹的宣纸上写下一个个很是飘逸的字。一抬眼见他进来了,便轻声笑道:“阿柒,今日我正巧准备了上好的竹荪,想要怎么吃,我吩咐厨房做下去。”

贾琅鼓着脸,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了?”

水溶觉出了些许不对,放下笔,走到他身侧,伸手将人揽入自己怀中来,“阿柒,可是有人欺负了你了?”

他的眸光猛地一厉,像是下一秒便要冲出去将那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般。

【还能怎么了,撞见人家给你送美人的现场了呗......】

【啧啧啧,好重的醋味儿,隔了这水镜,本座都闻的一清二楚。】

见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水溶一怔,随即便忆起自己刚刚打发了个莫名其妙凑上来的歌姬。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着少年默默醋着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便噙着笑抱他往椅子上同坐了。

“怎么样,那美人生的如何?”贾琅冲他冷哼道,“我看她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想必必是花容月貌之颜,才好意思往你这府中塞吧?”

“这怎么可能?”水溶登时板起了脸,在他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谁能有我家阿柒生得好?况且她们连毛都不带,也没办法变成圆滚滚的团子......”

贾琅气急,这么说,要是个能变形的女妖他就乐意收了?一时怒从心头起,直接抬头,在那神仙白皙如玉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个圆圆的、十分清晰的牙印。

“怎么还咬人?”水溶哭笑不得,伸手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痕迹,随即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乖,只是逗你的。我家阿柒于这天上人间都是独一无二的,旁人不管怎样,也及不上你分毫。”

这还差不多。

贾琅将头收回来,心满意足地拿了案上的冻石芭蕉杯,将里面水溶饮过的半杯残茶喝了。

天上的一众神仙皆幽幽望着他们,半晌后,嫦娥慢慢道:

【知晓本仙心中正想着什么吗?】

【什么?】八卦的太上老君忙问道。

嫦娥微微一笑,随即道:

【真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妖精。】

贾琅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北静王忙替他拍着背,冷冷地看了这弹幕一眼。

【嫦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这不怨本仙啊,】嫦娥无辜道,【本仙只是说出自己心内所想罢了,前几日刚于人间话本上看的句子。怎么,连提也不能提么?】

众神仙皆默然,贾琅又是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得眼角晕红眸里含泪,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有一日居然会被冠上小妖精......这种见鬼的称呼。

这都是什么鬼?

他自封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和恃宠而骄以及小妖精,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扯不上!

水溶的嘴角也不禁噙了些浅笑,忽的若有所思扫了眼窗外,惹得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的贾琅也好奇探过头去。

“怎么了,窗外有什么吗?”

“并无,”青年淡淡道,将他拉近自己身旁,握住了他的手,“阿柒,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今日快些用了晚饭,我们早些歇息吧。”

翌日早朝时,满朝文武静静立于白玉台阶之下,朱红色文官服,玄武色武官服,乌压压颤抖着的乌纱帽,将这些个大臣都分为了阵营分明的两派。

左文右武,泾渭分明。

惠帝此刻不过三十些许的年纪,端坐于金彩辉煌山河九鼎宝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这一群大臣,慢慢道:“先让昭宁入殿。”

一排排太监挥舞着拂尘,将这一道圣旨一层层向下传去。大殿内悄然无声,半晌后,方能听到一脚步声自殿外的台阶上缓缓传来。

贾琅望去,走进来的赫然便是一身银白盔甲的昭宁公主。她原本娇艳的面庞都被硝烟磨出了些许锋利的意味,看向人的目光锐利如剑。朱红的披风于她身后飒飒扬起,她逆着风踏进来,不经意间,已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待到了白玉阶前,年轻的将领一下子单膝跪地,行礼道:“父皇,儿臣幸不辱使命。今将南海倭寇投降之书奉上,日后倭寇之国亦将为我大庆之附属,扩我大庆疆土,扬我大庆国威!”

“好,好!”惠帝拍了拍龙案,道,“既能为朕分忧,救江南百姓于水火之中,朕心甚悦。朕欲令公主入朝领事,不知诸位卿家心下如何?”

昭宁站起了身侍立一旁,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心中都觉得难办的很。

若是个男子,那自然好说。这等功勋,不必说也是要升官加爵的,只是女子从政本就不妥,若是真的大加封赏,岂不是违了祖宗之法?

半晌后,与苏钊交好的一大臣方缓步挪出列中,朗声道:“陛下,一则,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这乃是祖宗家法。二则,民间已有读书人愤而上书,直言不愿与一女子同朝共事,若是对公主封赏颇厚,只怕会......”

“只怕会激起民怨,”翰林院一大臣紧接着道,“此事实在不妥。不若赏些金银珠宝,或为公主指上一门亲事,方是正途啊。”

“是啊,是啊!”

“古来从未有过此例,还是不要开这先河为是......”

“若是因此而违了民意,反倒不好。”

“实在是有违朱圣人所言啊......”

一时间,朝中众臣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惠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幕,漫不经心撑着扶手,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而他们口中之人,则更是如事不关己般,静悄悄立在台阶下,一言也不发。

水溶这几日也以北静王之身份站于这朝堂之上,此刻冷眼望着他们,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

“诸位大臣说来说去,不过都是这几个顾虑罢了,”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却忽的传来,众人皆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是贾琅缓步走了出来,不急不慢道,“一则,顾着祖宗家法并未有此先例。二则,顾着这天下苍生不愿看一女子入朝为官。三者......”

他微带寒意的目光扫视了这殿中众人一圈,将众人看的皆是一阵心寒,方才缓缓启唇道:“是怕这天下有才华之女子自此之后亦可入朝,从而夺了你们的位置。诸位大人,本官说的可对?”

“一派胡言!”苏钊怒道。

直到贾琅的目光幽幽扫了过来,他才不由得浑身一缩,方才的气势已经散了十之七八,只强撑着道:“女子自该三从四德,这乃是圣人之言。如今带兵上阵已是荒唐至极了,若是还要入朝为官,我大庆颜面何在啊?”

贾琅的嘴角挂了些冷冷的笑意,看的苏钊又是一哆嗦。

他实在是怕了这人了,每次与这兔崽子正面对上,他就准没好事。

第一次时面上多了两个乌青的巴掌印,整整留了一月方才淡下去,却还有些痕迹。如今上朝,苏钊的面上还抹了厚厚的脂粉,来挡住那难看的乌青。

第二次时,又被当众廷杖,之后两月不能下地,实在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更莫说他每次开口呛贾琅之后,家中便频频闹鬼,一夜也不得安寝。每每有自己亲手了结了的女儿的魂魄于家中乱飘,又或者是家中一棵百年老树被雷劈了,险些引起大灾。诸事不顺,像是天下万物皆与他作对,苏钊实在是被折磨的怕了,如今只是看着贾琅,都会不自觉腿一软。

“苏大人无需紧张,”他眼中的恶魔笑着道,“苏大人当日用一女子去换这天下太平时都不曾考虑过大庆颜面,如今再假装在意,却为时太晚了。”

“那又如何?”苏钊强打起精神,冷冷道,“这民意,想来贾大人应该也是知晓的。难道要违了天下人的意愿不曾?你可曾有将这国家放于心上过?”

“我自然有,”贾琅耸耸肩,“既然如此,苏大人不妨与本官赌上一赌。让陛下三日后派人去民间打听打听,看看民意是否如此固执地要求公主不能入朝。若是苏大人赢了,本官任凭处置;若是苏大人输了......"

他目光在坚信自己定然会赢的苏钊身上转了一圈,却笑道,“苏大人不如直接辞官归田,若是不愿意,只穿着里衣围着这城南跑一圈也成。”

听到任凭处置时,立于文武大臣中的水溶不自觉抿了抿唇,眼神也幽暗了些许。之后忆起自己在他身旁,定然不会教他吃亏,这才安稳站在了原地,而不是上前将那熊孩子拖回来。

几个大臣嘴里猛地发出了声嘟囔的笑意,连带着座上的皇帝也嘴角微微一勾,但显然未将这赌约当真。

“好!”苏钊生怕贾琅反悔,忙着一口应下。数万名举子皆对此事颇为不满,他怎么可能会输?苏钊简直胜券在握,望向贾琅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底气。讥讽道:“贾大人到时切莫要哭鼻子才是。”

“好说,好说。”贾琅笑眯眯应了,却扭头看向皇座,问惠帝道:“陛下,您看,这主意如何?”

惠帝沉默了半晌,方才幽幽道:“既如此,便先按着贾爱卿的意思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