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秦母虽然常年在国外生活,但是骨子里却传统地近乎固执,家风有些像倒退了几十年的国人风气。秦牧秋犯错之后下跪就像是例行公事,自幼已经养成了习惯,这会儿一见到老爷子,下意识地就跪下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被开了瓢昏迷不醒不是自己的错,但终究也是给老两口吓得够呛。不过秦牧秋这一跪,作用却非同小可,直接让他方才那番如同天方夜谭一样的话,飙升了不少可信度。

毕竟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道理。

秦牧秋开完了场,就自觉地选择了沉默,给了父母和大喧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其中的信息量。

人在遇到十分荒谬的事情时,第一反应永远是怀疑,继而会在自己的意识里试图寻找证据来证明事情的真伪,当证据不足难以定论时,就会开始转向外部寻找证据,所以秦牧秋这会儿倒是不需要着急了。

果然,秦母最先忍不住了,“你,你先起来说话,好好的跪着干什么?”她人原本就生的漂亮,气质也好,如今虽然人到中年,依然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类型。

如今面对着这个声称是自己儿子的人,她的态度堪称温柔。

“我还是跪着吧,不跪着我心慌。”秦牧秋道。

大喧站在一边,脑子里不断抽丝剥茧,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其实秦牧秋先前已经暗示过他许多次了,不论是出事那晚说过的关于灵魂互换的电影,还是后来说过的为自己父亲定做的西装,以及打电话时的语气和知道家里密码的事……

可是,无论如何这事儿都太过玄妙,一般人突然接受实在是太难了。

“你自己不说点什么?”秦父开口道。他原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秦牧秋身上那种泰然的气质多少是承袭了对方一些。这会儿他开口短短几个字,就将事情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那晚大喧打电话说你们要带我出国,挂了电话我就知道八成是蒙我呢,我的签证过期了没续,跟本就走不了。”秦牧秋不紧不慢的道:“我记得你有个故交姓成,似乎在国内的医学界颇有些名望,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我的身体应该在他安排的医院里。”

大喧闻言看了秦父秦母一眼,两人都面色凝重,这就说明秦牧秋方才这番话基本上两人是认可的。

秦牧秋见状,又趁热打铁的开口道:“你们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我都记不住,一直要靠大喧的备忘录提醒。房门密码当初我也老记不住,后来被大喧故意在外头晾了两回,这才死命记住了。”

大喧在他身后,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一种对方在告状的错觉。

“我上次出国去看你们,去机场接我的人是我爸手下带的一个学生,那个男孩是个弯的,差点爱上我……”秦牧秋毫无逻辑的罗列了一堆琐碎的信息,这些事无巨细的过往无一不证实着他的身份。

半个小时后,秦牧秋嘴巴说干了,腿也跪麻了,估摸着另外三人都被惊到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他的感受,于是自己表情扭曲地捏了捏膝盖。

秦母立马回过神,起身要去扶对方,语气中带着心疼和嗔怪:“怎么一直跪着,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每回都傻不愣登的等着人扶。”

大喧早已眼疾手快把人弄起来搀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秦牧秋自己揉了揉膝盖,开口道:“屋里暖气烧得太热了,我去换身衣服。”他说罢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三人在客厅里各自平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回屋换了一套自己的家居服,然后郁闷的发现陈溪的身材比他瘦弱,整个衣服都大了一号的感觉。

客厅里,秦母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眼圈都红了。秦父还算冷静,问大喧:“你怎么看?”

大喧应该是三人之中最早意识到问题的人,所以他即便理智上再怎么觉得这事儿扯淡,心里却不得不信,于是他郑重的道:“是我疏忽了,早先一直以为他知道订西服的事儿是因为秋哥告诉他的,但是现在想来,秋哥不是个容易和人亲近的人,尤其是陈溪这种小年轻。”

“这么说你是信了?”秦父问道。

“您不信吗?”陈溪道。

很难不信,尤其是刚才秦牧秋说的那些事儿中,还有许多是很私密的信息,即便是再亲密的关系,秦牧秋也不会把那些事儿告诉外人。而且,一个人的经历即便可以杜撰,可是气质和行为方式是改变不了的。

至此,外头的三人终于怀着做梦一样的心情,初步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喧,我手机呢?”秦牧秋从卧室出来,家居服的袖口挽了一道,露出纤瘦白皙的手腕,更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瘦弱苍白。

“在我屋里。”大喧说着起身去拿手机,经过秦牧秋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即便相信了对方就是秦牧秋,可要彻底接受这张别人的脸,却还是要经过一段心理适应期。

秦母招呼秦牧秋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对方的胳膊,一脸心疼就快哭了,“怎么这么瘦?还习惯吗?”

“哪能人人都像你儿子我那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秦牧秋笑道:“再说,我这才住进来不到半个月,想胖也急不得,万一哪天换回去了,人家身体原来的主人该不高兴了。”

秦母闻言面色又有些黯然,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外表成了另一个人,还这么弱不禁风,她心里别提有多堵得慌了。

秦父倒是冷静的很,如果不是坐在他身边能感觉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秦牧秋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父亲对此毫无反应了。果然,秦牧秋演技好也是继承了自己的父亲。

“说说具体的情况吧,怎么就好端端的,变成了这样?”秦父道。

秦牧秋对自己的母亲还能开开玩笑,对父亲就只能一本正经了。他简明扼要的把自己如何被高空坠物开瓢,陈溪如何在送剧本的时候心脏病发,自己之后如何想找大喧但是一直未能如愿等都说了一遍,但是避过了于言这个比较暧昧的因素,只说是剧组里自己比较信任的同事。

“那你知道人家原来的情况吗?总得知会人家家里一声,不能就这么耽误着。”秦父道。

秦牧秋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只是对陈溪的事情我知道的实在是有限,只能等大喧去公司那边了解一下再说。”

大喧此时从屋里出来,看着秦牧秋,道:“手机没电了,可能得充一会儿。丁姐刚刚打了电话给我,说《剑芒》那个项目,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秦牧秋闻言面色一变,问道:“是不是说要换演员?”

大喧道:“那倒也不是,丁姐说原本定了这周签合同,可是你,你一直在医院没醒,资方那边对进度的事儿比较担心。但是这事儿最终还是要严语那边做决定,他既是编剧又是导演,之前定了你是男一也是他拍的板。”

严语不就是于言么!秦牧秋拧着眉头,觉得心脏病快犯了。

“你别激动,不会是要犯病吧?有药吗?”秦母一见秦牧秋伸手捂胸口,想起之前他说陈溪是心脏病发昏迷才导致了两人的灵魂互换,于是担心的不得了。

“妈我没事。”秦牧秋忙松开紧皱的眉头,宽慰道:“有定时吃的药,不会有问题,之前陈溪犯病是因为药停了,而且误服了其他的药。”

一旁的大喧一时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量,好半天才消化过来,问道:“几点吃药,我帮你定时吧,药也放到我这里保管。”

秦牧秋自然是答应了,而且感觉吃药的事儿有大喧操心,自己简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当天,一家人加上大喧在秦牧秋家里一直待到晚饭后。秦父和秦母本来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落脚,方便照顾昏迷的秦牧秋,虽然他们请了专门的看护,可秦母还是去探望的很勤。

秦牧秋也很想去看看自己,于是便让大喧开车,几人一起去了趟医院。这次再见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秦牧秋反倒发觉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抵触在时间的消磨中渐渐变淡了许多。

从医院出来之后,他们又去酒店打算把二老的行李带回来,让二老住家里。可是秦母坚决不依,虽然现在知道儿子活得好好的,但是做母亲的总是过不了那关,无法只因为陈溪身体里的灵魂,就否定医院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

最后,只剩秦牧秋和大喧两人一起开车回家。

路上有点堵,大喧等红灯的间隙悄悄转头又瞅了几眼秦牧秋,心里感觉还跟做梦似的。

秦牧秋被他看得不耐烦了,顺口道:“你小子不会对陈溪有想法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直的!”大喧的梦一下子醒了,顿时找回了原来的相处模式。

“哎,对了!”大喧一下子找到了反击的话题,一脸暧昧的问道,“你和那个叫于言的导演怎么回事?你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大喧能如此具体的知道此事,得益于那天早晨秦牧秋出去取钱的时候,大喧打给于言的那个电话。

秦牧秋一想起于言,顿时就一脑门子官司,他偏着头望向窗外拥挤的车流,语气有些哀怨的夸张道:“这个家伙伤透了我的心,不要再提他了。”

大喧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忙问:“说说,快说说。”

“不想说!他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死了。”秦牧秋赌气道。

电话仿佛长了耳朵一样,秦牧秋话刚说完,大喧的手机突然就响了,大喧拿过来一看上头的来电显示,直接将手机递给了秦牧秋。秦牧秋看着大喧一脸揶揄的表情,就猜到了来电人是谁。

果然,接过大喧的手机一看,秦牧秋心里一跳,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要接,结果对方就挂断了。秦牧秋暗骂一声,心道,有没有诚意?刚响没几声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