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一片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的一束粉色的蔷薇是唯一的娇艳颜色,护士给病人换了点滴,看了眼病床上上沉睡的人。

即便是在病中,少女的容色仍然让人惊艳,清丽的带着倦怠的眉眼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仿佛可以想象出她睁开眼时,那眸中的淡漠和懒散。

只可惜,这姑娘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虽然身体的各项体征都稳定了下来,但是就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护士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即安静的离开了病房。

陆溏深在门外抽完了一支烟,他刚刚才跟院长谈完,院长战战兢兢的表示霍拆还没有醒过来纯粹是个人问题,跟医院的治疗没有任何关系。

他将烟头摁灭在了沙盘里,推门进去,坐在了床边。

早晨的阳光很好,没有中午那么炎热刺眼,透过病房的窗户玻璃可以看见外面一大片的花圃,有三两个园丁正在修剪花枝,成片的娇艳颜色明丽的让人心悸。

陆溏深伸手摸了摸霍拆的脸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低沉的,轻淡而带着一丝迷惘:“小堇……我用尽一切努力,才能够留下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陆溏深收回手,呼出口气,就仿佛将心里所有的郁结都呼出来了一般,道:“小堇,我要陪宁乐双去做产检,晚上再来陪你。”

说着他起身出门,没有看见一室风动,霍拆苍白纤长的手指动了动。

……

霍拆陷入了过去回忆的轮回。

她在沉睡中走完了从一个稚龄幼童到花季少女的大半部分人生。

梦境中,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夏夜,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裙,赤着脚走过黑暗的客厅,转头看见了自己房间里露出来的睡眠灯的光。

一切细节,历历在目,仿佛昨天。

她穿过客厅,看见了玻璃窗外细密的雨珠,呼啸的风将玻璃窗吹的哐当作响,直到走完一条长走廊,才终于看见了亮着灯的书房。

陆溏深穿着一件淡色的居家服,靠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断断续续的跟人打电话,霍拆本来想叫他,但是看见他紧皱的眉头,自己无声无息的下了楼,到厨房去接了一杯水。

那时候他们还在因为未婚妻的事情冷战,小孩子总会把别人的关心当成一件可以用来为所欲为的武器,冷战其实是依托在“在乎”之上的无理取闹。

再度上楼的时候,书房灯已经关了,陆溏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霍拆却不知道怎么想的,推开了书房的门,果然看见书桌上还放着那份文件。

那其实是一个检查报告。

那天,是霍拆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她心中无所不能、能够顶天立地的深哥,也对病魔束手无策。

要人命的家族遗传病从那时候起就仿佛是一块烙印在心中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反复的发作、疼痛。

这之后,霍拆假装自己大度的原谅了陆溏深,想要永远好好的在一起,可是一切就像是那天晚上的暴风雨一般来的措不及防。

霍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她构想出克一个“一辈子”的蓝图之后,迎接她的是陆溏深的冷漠以待,她就那么一个人拉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霍家。

深哥说这里才是她的家,才是她的归宿。陆家老宅的管家爷爷说,在陆家的十几年只如同黄粱一梦,你要忘掉,全部忘掉,才能得到你的桃花源呀。

可是,那些曾经的繁荣富丽能忘掉,付出去的真心,也能收回吗?

霍拆看着那条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到陆家的哭,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下来。

时间走的那么快,她终于明白陆溏深要把她送走的原因了。

他的未婚妻,宁家的大小姐,不能允许自己还没过门丈夫身边就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绯闻对象,他为了让未婚妻满意,决定送走她。

年少的时候考虑事情总是片面的,亦或者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她想要证明自己比宁乐双更好,怀着一颗没见过世面的心进入娱乐圈,声名大噪后却只余得遍体鳞伤,在那个纷繁的五光十色的地方,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在戒毒所的日日夜夜,她无聊的看着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里唯一能有天光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的没有脸盆大的天窗,她看不见外面的景色,有的只是刺眼的光。

可是就是这样一束光,她能呆呆的看着一整天,即便眼睛被刺的流眼泪,即便心脏已经破碎。

她这庸庸碌碌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呢?

前前后后十九年,大半时间都在为了陆溏深而活。

一旦没有了他,天崩地陷,海枯石烂。

“小堇……”她看见宁乐双温柔的看着她,手上却拿着一根注射器,“别害怕啊,很快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人间极乐是什么样子了……这可是你深哥给不了你的。”

尖锐的针尖扎进皮肤,霍拆绝望的看着天花板,喉咙里只能发出仿佛某种兽类濒临死亡的呜咽。

……你为什,还不来救我?

……你为什么,还不来?

……

霍拆疲惫的睁开眼睛,立刻又因为刺眼的光而闭上了,缓和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偌大的病房里没有她讨厌的消毒水味道,反而有一种鲜花的芬芳。

她偏了偏头,看见了床头那一束粉色的蔷薇,然后缓慢的坐起身,因为动作太过于激烈,导致输液管回血。

霍拆看着那点红色的液体,然后重新躺了回去,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从来没有醒过来一般。

五分钟后,护士来查房,给她重新更换了葡萄糖,便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霍拆睁开眼睛,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随意的摁住了针眼止血。

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运动过的身体在她下床的时候骨节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牙酸,霍拆却面无表情,撑着床站稳后又缓了缓,确认身体已经可以行动了之后,她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窗户,顺着管道和空调外设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