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是一场冗长乏味的学习会,可没想到结束的这样轻松,战士们欢呼着回了帐篷。

徐沂淡笑着冲程勉竖了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程勉拱拱手,表示承让了。身在这个大环境里,很多纪律和规则他们不得不遵守,但在不违反命令的前提下,有些问题程勉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今晚的风还是跟前几天那样刺骨,程勉抬头欣赏了会儿山区里怡人的月色,从作训大衣的外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开机键打开一看,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两格信号。

程勉眼睛一亮,调出了何筱的电话,拨了出去。绵长的四声嘟声过后,电话通了。

“喂——”

站在坡边,俯视着斜坡上的皑皑白雪,呼吸着夜间清新的空气,程勉觉得透过电波传过来的何筱的声音,格外的柔软、动听。

“是我。”他说,“好不容易有了信号,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静默了几秒,才问:“冷不冷?”

“习惯了,不冷。”程勉笑了笑,“在家还好么?”

何筱嗯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眼一侧睡熟的奶奶,迟疑了下,对程勉说道:“先等我下,我出去接电话。”

说着就要下床,只是脚刚刚踩到鞋子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趾处往上猛蹿,何筱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程勉透过电话也听到了,立刻问:“怎么了?”

何筱缓了缓,等那股疼痛感消失了,才有些乏力地说:“没什么,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关节炎,两只脚疼得厉害。

程勉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紧着问:“吃过药没?实在不行去医院,不要忍着。”

“吃过了。”何筱重新坐回到床边,轻声说,“没事的。”

程勉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却也不能去看她,内心略微有些烦躁。

“我们拉练下周结束,跟我一起回B市吧,不过是军卡,路上可能会辛苦一些。”

“不用。”如果是军卡,还要专门绕道到她这里,只为她一个人,也太兴师动众了。何筱看了眼奶奶,为她掖了掖被角,“我大伯认识一个货车司机,这两天要往B市送货,我正好就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你的脚——”

程勉还要说些什么,何筱语速极快地截住了:“就这样,你早些休息,我回B市等你。”

说完挂了电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忍不住浑身发麻。

笨死你算了。

何筱同志在心里暗骂自己,程连长这边,盯着挂断的电话愣了几秒,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心情异常激动,只是唇角刚弯起来,就有一个流动哨士兵向这边走来,是他们连的,看见他还立正敬了个礼。

程勉连忙收拾好表情,回礼之后故作镇定地把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对着天空大喝一声,慢慢地走远了。

士兵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连长,这是咋了?看着,咋像是中邪了?

15、

何筱在年前赶回了老家。

关节疼的状况有所好转,但田女士还是不放心,所以第二天还是去了军区总院。医院离家也就两站地的功夫,她没让老何送,自己步行过去的。

医院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人多,何筱挂了号,直接去骨科找涂晓。

不巧的是,涂晓人不在,同科室的年轻医生告诉她涂医生这两天请假了,跟老公回沈阳见公婆去了。

何筱难免有些意外:“涂医生要结婚了?”

“是啊——”年轻医生笑了笑,神情满是艳羡,“部队军官,听说是青梅竹马来的,看着真叫人羡慕。”

想起那日在干休所见到涂晓和沈孟川时的情景,那时候两人就已经领了证了,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找她有事吗?”

何筱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只是她动作慢了一步,手还没碰到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脚步很急,何筱差点儿被她撞到,幸好那人看见了她,伸手拉住了她。

“哎哟对不起,没撞着吧?”

一口流利的B市方言,清脆悦耳,掷地有声。

何筱摆了摆手,还没说话呢,对方却猛地抓紧了她的胳膊,声音拔了一个高度:“何筱?”

何筱诧异地抬头,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反问:“你是——卓然?”

卓然立刻松开了她,清秀的脸蛋上面无表情:“我变化有那么大么,你竟然认不出来?”

何筱一时无言,反应不过来地犹盯着她看,直到卓然的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地笑,她才骤然回神,移开了视线:“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卓然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颇为清闲从容的样子:“我上礼拜刚分过来的,你怎么样,得什么病上我们骨科来?”

何筱不太想跟她多说,倒是那位年轻医生很是热心地插了几句嘴。

卓然挑挑眉:“涂医生这几天不在,要不我带你去做个检查,拍个片子,看情况开点儿药?”

“不用麻烦了。”

何筱保持客气地拒绝,她有惯服的药,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然而卓然却不这样想,她微微偏了偏头,回头看了眼,又转过身问何筱:“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躲我,为什么,害怕?”

何筱的脚步微滞,她回过头,直视了卓然十几秒,突然笑了:“卓然,我有七年没见你了吧,你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还没改?”

卓然神色微变,她挺直了身子,扬起了下巴:“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随意。”

何筱却突然改主意了。

她看着卓然,笑得很是柔和:“那就麻烦你了,卓医生。”

卓然带着何筱,先是验了血,然后又到放射科拍了个CT。全程都冷着一张脸,一些原本对她献殷勤的男医生也不得不敬而远之。自然也少不了非议,不过卓然可不在乎,因为她本身就是这军区总院的一个话题人物。

军医大毕业,两个月前空降到了军区总院。业务优秀,人长得又漂亮,更别提还有个在二炮某基地当参谋长的父亲。可以说,卓然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引人注意。

不过她对外人很少笑,妥妥的冰山美人范儿,倒是在她身旁的何筱,看起来要亲切温婉许多。

何筱看着在她前面,走得飞快的卓然,忍不住出声叫住她:“哎,我说你能走慢点么?”

卓然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虽有些不耐烦,但到底还是放慢了脚步:“结果得一个小时才能出来,去我办公室等会儿还是怎么?”

“不了。”何筱微微一笑,“我回家。”

卓然一怔,微怒:“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何筱是挺看不惯她随便给她甩脸子的样子的,不过倒也真不是故意:“我爸妈都上班,我中午得回去给他们做饭。反正我现在也在用药,晚两天,不打紧。”

“合着你自己比医生还清楚。”卓然冷哼一声,“那好,慢走不送。”

何筱也知道卓然看自己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七年、八年、或者更久。她们两个的恩怨说起来虽然幼稚,但要解开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于是何筱笑了笑,转身离开。

中午只有老何一个人回来。

何筱一边陪他吃饭,一边说起上午的事。老何也还记得她,上来第一句就是:“是不是搬到新大院后,总是撺掇其他小女孩儿不跟你玩的那个小姑娘?”

何筱有些无语,却还得承认老何这形容是挺贴切的。卓然跟程勉一样,都是在新大院认识的,在她搬过去之前,他们就一直住在那儿。她搬过去之后,不知怎么就招惹了卓然,她带领着全院的小女孩就把她给孤立了。

那时候的卓然也像现在一样打眼,用一个人的话形容就是——连院里卫生队养的两条凶狗都愿意跟她玩儿,齐齐地蹲她面前冲她摇尾巴。

说这话的人,就是叶红旗。因为他老是被那两条特听卓然话的狗追着咬,满大院地跑,热闹之极。

想起那个场面,何筱忍不住笑了笑。

老何抬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见着她,又想起以前在大院里的事儿了?”问完不等何筱回答,又说,“看来B市是个吉祥地方,老碰见以前部队里的老熟人,今天是卓然,上次是谁来着——老程家那小子,程勉?”

何筱被问得莫名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