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B市又迎来一轮降温。

许多人都顶不住这股寒潮病倒了,何筱也不幸中招,高烧至三十九度五,只好请假在家躺了两天。第三天上午正迷迷糊糊在床上睡觉时褚恬过来了,看见好友,何筱精神一震。

“醒了?”褚恬微微一笑,见她要起来忙扶住她,“快躺下,听伯父说你还在发着烧。”

“没事。”何筱还是下了床,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照在人身上暖和极了。眯着眼看了会儿窗外,何筱转过身看着褚恬问道:“怎么上班时间过来了?”

“别看外面阳光灿烂,风可刮得不小,来中心办业务的人不多,我就请个假溜过来了。”褚恬撇撇嘴,关切地看着何筱,“好点了吗?”

“好多了。”其实本身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何筱厌倦了整天坐在前台办理业务的机械的生活状态,想趁此多休息两天。

褚恬也明白何筱随意的性子,眨眨眼说:“不着急上班,气气老张。你没见今天早上点名的时候他听到你又请假时的脸色,就好像中心是他开的一样。”

老张是基管中心的主管主任,平时为人尖酸刻薄,任人唯亲。像何筱和褚恬这种不太会来事儿又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他自然是不喜欢。

何筱微哂,一抬头,见褚恬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她不禁问。

褚恬两眼放光地看着她:“笑笑,这两天程军官跟你联系没?你们两人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何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敢情这人不是来探病的,是来八卦的。她躲开褚恬的视线,站到镜子前拢头发,嘴里只含糊地应道:“没什么联系,也没什么进展。”

“我不信!”

褚恬万分激动地去找何筱的手机,结果找到的时候发现手机的电已经耗尽了。于是又急忙插上了充电器,按下开机键等待了一分钟左右,嗡嗡地跳出来了几条短信,显示的发件人都是程勉。

褚恬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尖叫一声:“何筱你又骗我,明明发了好几条短信!”

好几条?

何筱劈手把电话从褚恬手中夺了过来,一看显示屏幕确实有三条未读短信。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何筱点了查看键。

第一条:早晨收到了你的回复,看时间已经很晚,要注意休息。

第二条:看来昨晚你是早早睡下了,我没等到你的回复。

最后一条与上一条仅隔了十分钟:何筱,这周日是否有空,我想见你一面。另外,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三条短信,一条是前天晚上发的,剩下两条都是昨天早晨。那时的她在做什么?大概是正一边烧得糊里糊涂一边正在做着梦吧。他问她是否能打电话,而她的手机却关了两天机——

何筱突然有一种做错了事的茫然,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

想了想,何筱觉得还是算了。她抬起头,对褚恬说:“我去收拾一下,你陪我出去转转吧。”

褚恬不解地跟她进了卫生间:“你怎么不回复人一个?”

“不用了。”何筱掬一捧凉水慢慢地洗着脸。

“万一是有急事呢?”

何筱没说话,褚恬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程勉?”

“我不讨厌他。”

“那你躲着他干吗?”褚恬对军人的热爱是由衷到骨子里的,所以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有所偏向,“军人,还是这么年轻优秀的军官,哪点不好了?你——”

“他没有不好,而且他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喜欢我。

三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何筱及时顿住,褚恬睁大眼睛看着她,期待她再说点什么。可她擦完脸,却转身出去了。

褚恬气不过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不说拉倒,憋死你。

不是看不出好友的不高兴。

何筱知道,褚恬是一个很纯粹的拥军女孩。还记得大一那年的元旦晚会,身兼晚会主持人的辅导员让系里的同学一个个走上台做一个深入的自我介绍,褚恬上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军嫂。在场的人都是善意地笑了笑,也是从那时起,她知道,涉及到军人,她就不能跟褚恬讲道理。

于是何筱收拾好自己,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微笑,而后取出来两盒酸奶,递了一盒给坐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死的褚恬:“生气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何筱,褚恬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对着她瞧了半天,伸手一捏她的腰:“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筱嘶地抽了口气:“下手这么狠。”

褚恬气鼓鼓地吸着酸奶,明亮的眼睛瞪着何筱,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消气,我问你,周末有空没?”

“啊?有事?”

“陪我出去玩儿,就在B市郊区,不远,一天来回。”

“郊区有什么可玩的?”何筱小声嘀咕,一看褚大美女的眼又要横起来,连忙应道,“得嘞,小的一定准时赶到。”

褚恬切一声,一边喝酸奶一边眼光四处瞟。在何筱看不到的地方,这双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周日一大早,何筱换了身厚实的运动服,穿了双运动鞋,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包,坐着地铁到了市中心的广场。

褚恬就等在地铁站口,看见她这一身打扮,眼睛都睁圆了。何筱不由得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怎么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出,就被褚恬扯到了一旁:“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见何筱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褚恬也没工夫解释了:“算了,运动服就运动服,重点是你人到了就行。”

说完,拽着她一路小跑上了辆车。

车里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二十多岁的女性。何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刚坐稳,就问褚恬:“怎么这么多人去啊?我还以为就你和我呢。”

褚恬答得有些含糊:“报团了呗,省钱。”

怕花钱还不如在家呆着呢。何筱觉得好笑,一偏头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个小喇叭站在门口,似是准备上车,搞笑的是她的胳膊上还带了个红袖箍。何筱自己看了看,待看清红袖箍上的字时,她脸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褚恬啊。”捅了捅身边的人,何筱佯装淡定地说,“你说咱们市妇联的阿姨们什么时候改行做导游了?”

啊?褚恬一愣,看了眼红袖箍上那闪亮亮的“市妇联”三个大字,忍不住低头轻扇了自己一嘴巴。

“我要下车!”

“不行!你答应陪我去的!”褚恬伸胳膊拦着她。

“那你也不能骗我!”

一车子由市妇联牵头的二十来岁女青年,要不是去相亲她把何字倒着写!真当她是傻子啊?何筱强烈要求下车,褚恬只好双手合十地恳求她:“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不行。”

何筱说着就要往外走,褚恬死活拦着她不让她动。两人正僵持着,中年妇女上了车,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张阿姨,没事!”

褚恬用力把何筱挤了进去,陪着笑对张阿姨说,无奈某人不配合:“我要下车!”

张阿姨听了依旧笑眯眯的,她只问何筱:“姑娘,有男朋友了吗?”

“我没有,但是我不——”

何筱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阿姨扣住肩膀,按到了座位上。不给任何反抗的机会,乐呵呵的张阿姨对司机说:“开车!”

何筱欲哭无泪地看着笑得十分得意的褚恬。她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一群土匪!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何筱一路上兴致都不高,尤其在听说去的地方还是解放军某部的农场后,更懒得搭理褚恬了,只自顾自地睡着觉,车到站时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何筱等着车上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地下了车。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何筱站在离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以手覆额,微微抬头,呼吸了几口郊区的新鲜空气,心情总算是有所好转。

“何筱,快过来。”

褚恬站在远处向她招手,何筱微微眯眼,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褚恬一把跨住她的胳膊:“这地方,怎么样?”

这次军地联谊的形式跟以往都有所不同。以前大多是在酒店宴会厅或者部队大礼堂,而这次来的这个部队领导却是别出心裁地把活动地点安排在了该师下设的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