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寨主,我任原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如有冒犯处,还望见谅。想我原在泰安摆擂挣跤,专会天下好汉,原本输给贵寨燕小乙哥,乃是本事不济,我也不怨。可冤的是,他却不是真心来与我打擂,只为给贵寨乐和头领扬名,却导致小弟声名扫地,失了吃饭的家伙事,小弟每每想来,就觉得冤屈,还请寨主给我一个说法!”
任原早憋了一肚子话,见终于扯到自己头上,不由起身道。只见他站起来时,比众人高了一个头都不止,倒是生了好一副身板。都说他是揭谛仪容,金刚貌相,看来此言不假。
任原这个人,算是这个时代的“职业运动员”,可惜在原本轨迹中被看热闹的李逵拿石板敲碎脑门。
说来这人除了喜欢口出狂言外,好像还真没有大的劣迹。虽然其事先踩点,窥探潜在对手的虚实,倒也没行骚扰之事。就是燕青在“赛”前游玩顺便进行反踩点时,被任原发现,也只狂妄的放了一句狠话,两厢并无实质上的接触。后来两人上台相斗之时,中途也无甚出格之处,并没出甚么幺蛾子。
王伦当时叫燕青去泰安和这人挣跤,主要是考虑到此事造成影响够大,正好借众人声口传扬乐和的身份,倒还真没有想过无意砸碎了这人的饭碗,见这金刚般的汉子挂着一脸委屈,很是滑稽,王伦起身道:“是我虑事不周!足下稍坐,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小乙哥,不妨说来我们大家听听!”
任原没有想到王伦会承认自己失策。嘴巴张得天大,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要知道此人乃是天下绿林扛鼎的人物,那比自己在大宋相扑界的地位还高无数倍,还能够这般坦然,反倒让任原觉得不可思议。要说法的念头,顿时熄灭了。
燕青见王伦动问,莞尔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口齿伶俐的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燕青和“乐和”前去挑战任原,一切水到渠成。大名府选手浪子燕青还是棋高一着,使出了绝技“鹁鸽旋”,将太原府选手擎天柱任原撺下献台,这时任原的徒弟们见颠翻了他师父,生怕这许久白忙活了。先把山棚拽倒,乱抢了利物。维持次序的衙役们得了上官指令,乱喝打时,那二三十徒弟并不顾师父,反抢入献台来,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场主持的官员大怒,点起兵丁先将任原和他的徒弟们都抓了,做主要把利物与燕青。
可燕青哪里是为了这些利物而来。当着这文官的面,特意点名了“乐和”与自己的身份,那文官大惊。第一反应是要捉人,但随即想到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是无备而来,心中后怕,又不敢动。
燕青见这官儿也不似奸邪之辈,还能维持次序,又要借他的口传名。也不为难他,只是把利物都赏给在场的百姓。顿时赢得震天价的谢声,燕青心道任原身手不错。又想他被贪财的徒弟所累,留在此地也不是出处,便把他带出了泰安,任原最后无路可去,听了燕青言语,上了梁山。
“既然砸了你的饭碗,赔你一个饭碗如何?”王伦听燕青说完,不由感叹,望着任原道。
“敢是叫我在山寨摆擂,逗头领们耍子?”任原楞道,“就是把再多利物,我任原也拿不走。先不说小乙哥,听说打虎的英雄也在梁山落草,就是跟他硬碰硬,我怕也胜不得他!”
燕青闻言支了支任原,提醒道:“哥哥是正式邀请你上山!”
“叫我上梁山?”任原一愣,旋即大喜,道:“那这个饭碗,哥哥莫再给我砸了!”
“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自己不砸,没人会砸你饭碗!山寨的规矩,小乙须多跟他说些。我看邓飞一个人在二龙山,也没个照应,来日就叫任原调过来坐第二把交椅!”王伦出言道。
混江湖的人,能混到梁山上坐一把交椅,也算是夺了绿林道上的头筹了,只见任原大喜,道:“多谢哥哥提携!”
王伦又问他有没有家眷,取来没有,燕青都代替他一一作答了,王伦看着这两个前世中的对头,如今反而成了朋友,也是唏嘘。
大家说了一阵闲话,徐京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了,王伦便叫焦挺带大家下去歇息,许贯忠和燕青好久不见,便在寺外和燕青说着话,李应和杜兴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磨蹭到最后,见送客中的王伦忽朝他们点点头,两人都高兴的留了下来,此时屋内不算亲兵,只剩王伦和这两人,两人也觉放得开了,只听王伦就开始和这两人扯起来,从当初如何相识,到现在又如何成了一家人,类似于“不打不成交之类”之类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李应和杜兴都是成精的人,王伦也不在乎和他们谈甚么内容,只是表明自己的一个接纳的态度足矣,并强调他们两个职务是自己亲自安排的,杜兴的差事不会有变动了,扈成本来一个人就忙不过来,需要人手相帮,而杜兴和扈成也算是老相识了,扈成为人又谦和,相信他们两人的磨合期不会太长。
李应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了,他和柴进相比,名望差了很多,但武艺却不可同日而语,出去独当一面也是绰绰有余的,此时迎来送往的位置就是暂时安置他,王伦也直接跟他点明了,将来梁山管下的州府多了,势必要分头领把守,他是很看好李应的,让他自己把握这个机会。
李应自然听出王伦话里的意思,这算是他无数想象中最好的结果了。当即表示要向死守二龙山的朱仝靠齐,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溺水中的他最后的机会,必定抓住了就不肯放松。
一席长谈,宾主尽欢,这时许贯忠也回来,首先给李应和杜兴道了个歉,说是怠慢了两人,李应知道,要说这位军师算是山寨中跟王伦最亲近的谋臣,由他对自己的态度,从侧面也可以映衬出王伦对自己的态度,故而许贯忠还没说完,李应和杜兴就把他道歉的言语打断,直道言重了。
若干年后杜兴还会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场景,有时候他会想,或许这位军师是有意避开了去,怕他在场,让自己和庄主难堪。
四人又说了一阵,李应朝杜兴使了个眼色,杜兴会意,道:“原本这么晚了,不该打搅哥哥休息,但是有件事,小弟觉得还是要跟哥哥禀告一下!”
王伦见说笑了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咱们山寨的水军,前几日不是在淄州北清河岸边打捞沉船么?听说水军的李俊头领,拍板将这些船只的残骸无偿交给当地百姓,任人自取……”杜兴说到这里,得到王伦的肯定,道:“是有这么回事!”
杜兴又道:“小弟昔日在李家村主人府上做主管时,曾和淄州一个木材商人打过交道,此人军官出身,后来致仕在家,便做起木材生意,不过中途好多年没联系了。前日突然找到山下,寻我说话。他就是为这几十艘沉船而来,原来此人听说这些船任取,他便召集了几百人,带着大车,过来搬运,哪知岸边几个村里的百姓不依了,说是梁山泊许给百姓的,你县里来的人,过来三五个人,各取一些,倒是无事,哪能让你带着车子来装?最后两方冲突起来,好在没有伤人,这木材商人担心百姓会去梁山告他,是以预先来找小弟,想说明情况!”
王伦听了半天,没听出甚么特别大的事情来,用得着杜兴这般正式的汇报?想了想,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叫孙安头领派人去这几个村子走访一番,若是真没伤人,就算了!”
杜兴点点头,又道:“这人指天发誓,绝没有伤人,他就怕出甚么事,所以很是克制,他来找小弟,一是澄清这事,二是想出钱买下这些大船的料子!”
王伦笑了笑,对商人出身的杜兴道:“李俊兄弟这个决定事先报与我知晓了,他既然代表山寨把话说出口了,为点银子就反悔,这笔买卖不划算!那致仕的军官要是真没伤人,咱们也不去找他便是!”
杜兴见状望向李应,李应笑道:“哥哥,这点钱当然不在咱们眼里。不过这人我也知道,他家里有一片宝地,种着上百根白蜡树,据我所知,都是十多年以上的树龄,这人军官出身,视若珍宝,谁求都不卖,我看山寨里面似林头领这等大将,欲求一杆好白蜡杆而不得,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跟这人拉上关系!”
白蜡杆?
这事曾听王进曾跟自己说过,王伦也叫扈成四处采买,但好的白蜡杆起码要花十年以上的时间养成,其间费心费力,还不能让它生虫,是以市面上较为罕见,既然这个人有,倒是可以一试。
“这事好办,咱们山寨所需木材用量广大,特别是船厂,这个事交给杜主管去谈,只要他肯割爱,咱们日后可以采购他家的木材!叫他眼光放长远些,别老想着占小便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