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崔府。
“侄儿戢刃拜见从父。”
崔戢刃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只见在他前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身体健壮的古稀老人。
这老人名叫崔义玄,乃是婺州刺史,当初消灭陈硕真叛军时,他可也是立下大功。
同时他也是出身清河崔氏,是崔戢刃的堂伯,在崔家辈分极高,因此崔戢刃见到他,都必须行跪拜大礼,尊称一声从父。
“快起来,快起来,让从父好好看看。”
崔义玄伸出手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是。”
崔戢刃站起身来。
崔义玄打量了下崔戢刃,点点头,笑呵呵道:“在咱们崔家小一辈中,老夫也就能与你说上话,坐吧,坐吧。”
崔戢刃坐在崔义玄的左侧,一番问候之后。崔义玄捋须道:“戢刃,你怎么还在家游手好闲,老夫可是听闻玄道、善行、师卦、无月他们可都入仕呢?”
崔戢刃颔首道:“侄儿性情顽劣,若贸然入仕,恐怕会给家族带来困难,因此还想多读两年书。”
“你这都是借口。”
崔义玄微微瞪了他一眼,道:“你自小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家中经文,怕是早已烂于胸中,再读下去,那就成书呆子了,老夫如今已快到古稀之年,尚且还在为国效力,你才弱冠之际,当正是意气风发时,可是你看看你,比我这个老人还不如啊!”
崔戢刃道:“从父教训的时,侄儿又怎敢与从父相比。”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崔义玄哼了一声,又是叹道:“戢刃,其实从父也不是要逼你为官,只是怕你跟你父亲一样,将来咱们崔家的重担迟早要落在你身上。你赶紧出来历练一下,等到我们这老一辈都下去了,你就能补上来。”
清河崔氏,百姓公认的隋唐第一士族。家族子弟那是遍布朝中各个官衙,为了保证朝中势力不衰弱,就必须得有人补上去。当然,他们这种士族,向来心高气傲。家族中还是有不少人还就偏偏不愿意当官,但往往这种人,都有着极高的文学素养,所以在民间,甚至在朝中,都有极高的威望,不是官,胜似官,说句话比当官的还要好使一些。
不过崔戢刃自小天资聪颖,而且深谙朝中之事。是崔家重点培养的对象,也是家主的继承人,因此他是一定要去当官的,只不过他年纪尚轻,现在那些长老倒也没有怎么去逼他,只是逢年过节,难免总要抓他好好教育一番。
“是!侄儿谨遵从父的教诲。”
崔戢刃赶紧跳过这话题,笑道:“从父此番携大功回京,陛下定会大加封赏,真是可喜可贺。”
崔义玄听得却是叹了口气。
崔戢刃好奇道:“不知从父为何叹气?”
崔义玄瞧了眼崔戢刃。道:“此番平叛,那杨三郎才是最大的功臣,我不过只是屈居第二,谈不上大功。”
崔戢刃微微一愣。道:“从父莫不是对此番论功行赏感到不满?”
崔义玄点点头道:“我也不瞒你,我对此番论功行赏确实有些不满,其实那陈硕真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破其邪法,根本就不堪一击,我当时也想出对策来对付她了。没有想到陈硕真竟兵行险招,跑去攻打扬州,而扬州一战,又成为了整场战役的转折点,因此杨三郎成为此番平叛的第一功臣。其实这倒也算了,只能说是该他的,但是最后朝廷只是赏我一个大夫之名,并未得到任何升迁。”
崔戢刃微微皱眉道:“如今国舅公掌权,他对我们崔家历来就有偏见,而从父已经贵为婺州刺史,要再往上升的话,至少也得升为副宰相,除非是没有实权的官,否则的话,我看国舅公不会让从父这么轻易的升上来。”
崔义玄叹道:“其实有权无权,我并不看重,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说是升迁,其实说到底,我也就是想回长安,权力我可以不要,官职大小,也无所谓,只要朝廷将我调回来就行,唉...我现在就怕有朝一日会客死异乡。”
他都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婺州那地方又那么远,这番再去的话,怕是难以回来了,所以落叶归根,恐怕就是崔义玄最大的愿望了。
崔戢刃心里当然也明白,微微眯眼,沉吟半响,道:“不知从父此番回来,会在长安待多久?”
崔义玄道:“去年因为陈硕真叛乱,我没有回家探亲,这回应该可以待上两个月。莫不是你有办法?”
别看崔戢刃年纪小,但是主意一直都不少,崔家很多人都向他问策。
崔戢刃摇摇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但是依我之见,现在朝中可不缺乏机会,就看从父是否愿意留在长安。”
崔义玄很是错愕的瞧了眼崔戢刃。
......
......
崔平仲的突然到来,并未影响韩艺的兴致,原本打算只住上一日的他,毕竟放假的当日就是开放夜市的时候,但是实在是不舍,也懒得去操那心了,于是又住了一晚,期间韩艺又传授萧无衣几首曲,想当初一副麻将,夫妻二人都能玩得通宵达旦,离家出走,更何况是二人都感兴趣的竖琴,一直玩到很晚,二人又在一个大木桶里面共浴,一番恩爱缠绵,又是在所难免。
直到第二日中午韩艺才依依不舍的与萧无衣分别。
回到北巷附近,韩艺远远望去,就见巷口站着两个小家伙,东张西望的,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简简单单的一幕,却触动了韩艺的心灵,让他很感动,这在后世,是他无法想象的一幕,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一幕,因为在后世他连家都没有,一直都是住酒店。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的,更加没有人去等他回来,也就是醉倒在街头时。有个死党将他送回酒店,扔在床上。
“韩大哥!”
很快熊弟、小野就发现了韩艺,立刻招手跑了过来。
韩艺也赶紧招招手。
“韩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熊弟跑到韩艺跟前,微微喘着气。但是却显得异常兴奋。
韩艺好奇道:“什么好消息?”
熊弟兴奋道:“杨二公子来了。”
韩艺听着没好气道:“不就是小蒙那家伙么,来了就来了,你犯得着兴奋成这样么。”
熊弟急急摇头道:“不是少公子,是杨二公子。”
韩艺道:“少公子就是杨二公子啊!”
熊弟急得都蹦跶起来,道:“韩大哥,我说的是扬州的杨二公子啊!”
韩艺眨了下眼,道:“你---你说的是杨展飞?”
熊弟使劲的点了几下头。
韩艺惊喜道:“是吗?那---那他现在在哪里?”
熊弟道:“正在屋里坐着了。”
“走走走!”
韩艺大喜过望,与熊弟、小野快步向凤飞楼走去。
“小艺哥,你回来了。”
“乖乖!”
韩艺朝着一个仆从招招手,可一旁的熊弟刚刚入院。就激动的喊道:“杨二公子,杨二公子,韩大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屋内快步走出一人来,只见此人年纪二十来岁,身材高大威武,剑眉星眸,气宇轩昂,正是那杨家二郎,杨展飞。他一见到韩艺。不禁惊喜的喊道:“韩艺!”
“杨二公子。”
韩艺看到故友,也是显得异常激动。
当初韩艺与杨展飞那真是共患难过,可谓是生死之交,交情自然非同一般。二人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彼此的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激动地难以言语。
相互打量片刻,韩艺才哈哈笑道:“多日不见,二公子是更加帅气了,难怪我方才见到我这里的姑娘都跟失了魂似得。”
杨展飞听得极是开心。倒不是因为韩艺的恭维之语,只是听到这极为独特又熟悉的说话方式,也是哈哈笑道:“多日不见,你已经是今非昔比,这一声二公子,喊得我都有些忐忑不安。”
说罢,二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短暂的寒暄过后,二人又携手入得厅堂,因为凤飞楼多半都是女眷,有客人上门时,梦儿她们都会回避,若是来头够大,也就是刘娥出面招待,不过杨展飞与熊弟、小野他们也熟,因此刘娥也没有出面,厅堂中没有什么人,坐下之后。韩艺忙问道:“二公子,你何时来的长安?”
杨展飞道:“昨日刚到的。哦,我爹爹和我奶奶也都回来了。”
“是吗?那杨老夫人和杨公可都还好?。”
“蒙你记挂,都很好。”杨展飞笑着点头。
韩艺听得不禁想起了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又想起了在扬州的种种,略有感慨道:“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当初在扬州发生的一切,至今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杨展飞笑呵呵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十日前就已经见过你了。”
韩艺道:“此话怎讲?”
杨展飞道:“自我来到长安境内,几乎每天都听到你的名字。”
韩艺笑道:“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杨展飞认真道:“绝无半句虚言。”
韩艺笑了笑,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杨展飞笑吟吟道:“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这都是非常了得的啊!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不是扬州。”
韩艺叹道:“那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人怕出名,猪怕壮。”
杨展飞当然明白韩艺这话的意思,但这恰恰是他最为佩服韩艺的地方,一个扬州来的农夫,将这长安搅得天翻地覆,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道:“不管怎么说,这都让我感到非常惊讶,倒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以前我爹爹三番四次邀请你去帮助他,可是你却一一婉拒,可是来到长安之后,这才多久,就当上了六品大员。”
“我这都不是被逼的么。”
韩艺摇头笑着,倒也不想提及这些事,一面扰了兴致,转移话题道:“对了,梅村那边一切可好?”
其实他不转移话题,杨展飞也没有打算继续问下去,立刻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梅村可已经是扬州第一富裕的村庄,你现在去的话,估计都不认识了,现在那里都是二楼高的楼房,哦,都是按照你的旧屋建造的。”
说着,他又简单的将经过告诉了韩艺。
原来当初韩艺走之时,鼓励梅村村民走出去,利用经商致富,起初梅村村民还有些不敢,还是沈家领头,他们才敢放手一搏,结果就是一飞冲天,因为这时候的扬州,商业其实是非常萎靡的,再加上陈硕真叛乱,对于睦州、婺州都造成了重大的损害,这百废待兴之时,恰恰商机无限之时。
说来也好笑,其实麻将、家具都还只是其次,关键是韩艺交给他们的建造技术,以及一些建筑工具,帮了他们大忙。因为当时恰逢西域那边的传教士,开始大规模的进入大唐,要在扬州建造教堂,这笔单就给梅村村民接下来了,更为巧合的是,韩艺设计的家具,也符合西域人士的生活习惯。
这笔单接下来之后,立刻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梅村村民垄断了整个扬州的建筑行业,尤其是跟外国传教士、商人有着非常密切的来往,现在但凡外籍友人都上梅村购买家具。
现在的梅村就跟韩艺一样,都是今非昔比,期间还捐了一百贯给杨思讷,去帮助睦州的百姓。
当初种下的种子,能够开花结果,韩艺当然是开心死了,又听得他说到沈笑,于是急忙问道:“我那兄弟沈笑,他可还好?”
杨展飞却是微微皱眉,略显担忧道:“这事我刚才还跟小野河小胖说过,我闲钱以为沈笑已经到你这里了。”
韩艺眨了眨眼,困惑道:“什么意思?”
杨展飞叹道:“其实沈笑比我早来一个月,而且他就是带着一个随从,而我们还是大队人马,按理来说,他应该要比我早到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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