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都给老子快点!不准停下!一个时辰内赶到州城,每人赏两块钱!”1687年6月16日,广东钦州城外某处,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官站在一个小土包上,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吼叫道。
这是一支来自潮州府的兵马,人数大概在一千人上下的样子,装备着经典的32-乙式燧发步枪,由南方开拓队出售,库页岛生产制造。因为这款步枪没有刺刀的缘故,因此这支部队里还列编了为数不少的长矛手(比例不高),算是冷热兵器混合,而这其实也是如今中国大地上比较常见的作战编组方式。
这位络腮胡子军官名叫钱进宝,位列大澳游击,常年驻守在与福建交界的地带,和郑经的兵马有过几次交手,战绩还不错,因此这次被李元胤派了出来,到这廉州府来“谋大事”。当然这所谓的谋大事其实和李元胤也没多大关系,他们这次出兵,其实是帮东岸人谋事。再说得直白点,就是帮助东岸人抢先在钦州这么一个粤西要地扎下根来,以备事态恶化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过于被动。
话说自从4月20日那天,成都商站的陈明得到四川幕府左厢兵马使张光翠暗中传信后,便立刻以最快速度派出两名精干军官,带着密码写成的信件抵达了马当要塞。马当要塞方面得到消息后也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一艘船况最好的海军炮艇,风驰电掣般地驶抵了宁波府定海港,将消息送到了南方开拓队手里,而这个时候也才刚刚过去了不过二十来天而已,可见效率。
开拓队队长刘厚非在鄞县接见了两位信使,了解情况后一面派人北上通知烟台的廖得功,一面令多艘海军武装运输舰火速南下,载运着大量军火,花了大概八天时间(这个季节风向多变)抵达潮州府近海,这一天是是1687年5月26日,距离消息最初传出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四川和湖南的顺国军队都已经开始陆续出动,朝广西、云南两地扑去。
东岸人的使者在海阳县与李元胤进行一番密谈。密谈的具体内容外人无法得知,不过从李元胤在会谈结束后就立即召集诸将的事情可以看出,这番密谈还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因此,他或许是出于某种考虑,或许是受到了东岸人的威逼利诱,总之他很快便究竟派出了屯驻在大澳一带的三千名士兵,由游击将军钱进宝率领,分批登上了东岸人的船只(同时自己也派出了部分中式帆船运人运物),朝千里之外的廉州府钦州港而去。
钦州是廉州府的西陲重地,同时也是最繁华的所在。多年以来,虽然东岸人一直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广州湾一带,而对相对贫穷的廉、高、雷、琼这粤西四府不甚在意,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的,与当地官员也建立了一定的联系。这次昆明事变,秦王孙可望被杀,消息轰传南中国各省,廉州府虽然偏僻,但也不至于消息完全闭塞,因此还是陆陆续续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更何况,现在大顺兵马已经分别从宝庆、永州等地入桂,全州一线甚至已经交上了火,正所谓军情紧急,信使都是换马不换人地在各地传递消息,因此廉、高、雷的大小官员们在6月上旬时差不多都知道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岸海珠岛商站紧急派出的使者也乘快船抵达了钦州港码头,然后直接求见了钦州知州。钦州知州是南明朝廷委派的,一个中年油腻男,与东岸人常年维持着贸易联系,双方的关系还算密切。
东岸人的使者见面后,第一时间就要求允许派兵登陆,接管廉州府的几个战略要地,以做防备。这个要求一下子让知州老兄犯了难,他虽然贪财,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有守土之责。你东国人来做点生意就罢了,大家一起发财乐呵呵,可你要派兵上岸是个咋回事?难道要趁机吞了廉州府吗?啥时候胃口这么大了?
不过拒绝东国人也不是很现实,因为现在的钦州乃至整个廉州府是真的没几个兵!没兵的原因,说起来就几个字:瞎几把折腾!廉州虽然属于穷乡僻壤,但原本这里其实也是驻扎着廉高总兵辖下的几个游兵营的。可李成栋后期时南明朝廷耍小心思,对惠国公所部进行了分化拉拢,成功使得粤西的廉、高、雷、琼四府脱离了李成栋的管辖,由南明朝廷接管——说是接管,当时其实还是由当地李成栋的旧部自治,当然那会他们名义上都已经是“朝廷的人马”了。
这些丘八武夫们的好日子也没持续太久。玩政治他们哪是那些文官们的对手啊,因此很快就又被分化瓦解,慢慢地一个个丢了兵权,廉州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去军阀化”的,廉高总兵的人马大部被赶回了高州,廉州本地就留下了两支所谓的心向朝廷的兵马,分别屯驻在合浦和钦州。
多年不间断的折腾,这两支游兵营早就给折腾散了。原本还有一点血勇之气的他们,多年蜕变下来现在已经成了一支只能在本乡本土弹压地方的“准军事部队”,野战能力几乎消失殆尽。再加上腐败的军官吃空饷之类的因素,现在钦州营真正能够拉出来的兵马绝对不会超过两千,而且还多是一些习气颇重的混子士兵,与正在码头陆续登岸的潮州兵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所以,我们从这里就能够看出,其实钦州知州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本钱,因为他不敢保证,当钦州那小两千人与钱进宝的千余兵马交上手后不会一触即溃,那时局面只会更加难以收拾。因此他犹豫,他纠结,他怨恨,他也彷徨,颔下胡须都快被揪光了,却也没给出一个明白话。而东岸的使者却也不急,而是安然坐在知州老爷的客厅里,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他当然等得起!因为就在他喝茶的这会功夫,钱进宝的人马已经控制了整个码头区域,将原本窝在这里的南明捕快、兵丁什么的一概驱散,并堂而皇之地设立了指挥部,由随军而来的东岸顾问全权指挥。
而在他们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正在船上陆续赶来。其中既有剩下的两千名钱进宝的本部兵马,同时也有东岸人在香山、澳门等地募集的人马,总数大概也超过了三千,其中相当部分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葡萄牙雇佣兵。这些人抵达钦州后,东岸人在这里就有了接近六千的兵马,压制廉州府的两个游兵营轻轻松松,可以说在全府都可以横着走了。
当然他们的敌人并不是廉州府的这些虾兵蟹将,甚至连周边府县的都不是(如正在秣马厉兵的廉高总兵),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可能从桂北一带杀来的大顺兵马。因此,东岸人在得到顺军要伐明的消息后,用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调动各路兵马,并最终在6月上旬的时候让先头部队抢进了钦州港,而此时粤西乃至广西的各路势力还是一脸懵逼呢。
钱进宝的部队在控制码头后,很快就派人朝州城冲去,并最终确实在一个时辰内抵达了城下。城门口的衙役捕快们战战兢兢,本来还想有所表示呢,结果被凶神恶煞的潮州兵一冲,立刻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去了,再也不敢阻拦。
两千人马就这样陆陆续续开进了城,从头至尾都没人对他们进行什么干扰。钦州营的人马在军营前不断打望,却始终没有接到上峰让他们出营迎战的命令,直到最后被全副武装而来的潮州兵给逼回了营地,同时收缴了武器,整个过程异常憋屈。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家的上官(即钦州营游击)早在潮州兵入城之前就带着家人、细软逃之夭夭了。这个贪生怕死之徒害怕潮州兵会借他的人头立威,第一时间丢下部队果断逃窜,倒也挺符合南明将官的风格的。
但不管怎样,钦州城就这样落到了东岸人的手里,不费一枪一弹,没有死伤哪怕一个人,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拿下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跟来的东岸顾问才感叹这番当真是来对了,这狗日的南明朝廷文恬武嬉,地方上军纪败坏、武备松弛,打起仗来大概是一触即溃的节奏。顺军若是杀过来的话,大概只需一支小规模偏师,几面旗帜,就可以轻松将钦州乃至整个廉州府给拿下来。
不过现在东岸人率先在钦州登陆并控制了全城,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整饬武备,控制各个要点,好整以暇地等待可能到来的顺军。南方开拓队的刘队长这次是发了狠了,除开先期“借”来的潮州兵以及在澳门、香山等地招募的雇佣兵外,还打算从宁绍地区调一个新军师过去(暂定为浙江新军第五师),以策应完全。
说实话,加入一个新军师的话,东岸人在钦州投入的兵力就超过了一万三千人了。虽然其中接近一半是战斗力一般的潮州兵或雇佣兵,但至少比明军要强上很多,野战能力也是有的,不会一触即溃,这就可以了。
有了这一万多人,他们不但可以牢牢控制钦州城左近,同时还可以把人马撒出去,控制廉州府全境,并在重点部位修建起完备的防御工事,囤积起作战物资,等到顺军兵马杀过来时,可以以逸待劳。当然更可能的是,顺军见东岸人已经控制了廉州,便放弃攻下这里的打算。对东岸各类物资和机器依赖极大的他们,承受不起失去东岸这个盟友的代价,因此大概率是不会起什么冲突的。
当然东岸人的胃口可能并不止于廉州府一地。按照南方开拓队的构想,最好还是将梧州府也给一并拿下,这样可以将战线拉平,节省防守兵力的同时,也将敌人挡在广西境内。而这,也正是东岸人此番出兵的最主要的原因。
在东岸人的推演之中,南明广西全省的陷落已经不可避免,顺军从宝庆府、永州府出发的数万百战老兵不是那些腐朽的南明军队可以抵挡的。现在主要的问题在于,不能让打出了性子的顺国人将目光投注到广东地面上,这是个富饶的省份,一旦被其所夺取的话,其财政短板可以被补上很多,因此光靠广州市舶司的贸易收入就可以养很多军队了,遑论其他。
因此,东岸人这次是发了狠,直接调集军舰、兵马亲自下场,以最快的速度将廉州、梧州这两个位置非常关键的府给占下,然后再从容布置防线,好整以暇地等待顺国军队的到来。他们倒想看看,长沙的李来亨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很硬了,可以摆脱东岸人自己过活了,那样东岸人会给他们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的——仅仅是从湖北、江西江面上撤掉大量的海军炮艇就可以给他们造成极大的震动了。
顺国君臣对于廉州、梧州二府被占肯定不会很满意,因为这等于将他们堵在了陆地上,离出海口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这如何能够满意?但他们却又真的不好对东岸人动手,因为这后果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会动摇他们国家的根基。因此,还不如先将南明朝廷扫灭,把云南、贵州及广西大部拿到手里,解除后顾之忧的同时,也让自己国土有了一定的纵深,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东岸人占廉州、梧州二府表面上看起来兵力不支,较为危险,实际上却是稳如泰山。他们唯一的风险,可能就是本土的政策风险,即本土没有授权他们在中国大陆上继续开疆拓土,因此这种占领很可能是“非法”的,未来如何界定还有的一番扯皮呢。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在目前,东岸人还是在争分夺秒地意图控制廉州府,进而北上图谋梧州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