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德胜阴沉着脸站在滋阳县衙大堂内,看着前线传回来的一份战报:清军谭泰大军先锋数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兖州府,先是在巨野一带击溃了闹腾得最凶的清山贼一部,然后不顾沿途多如牛毛的地方土贼武装,一路轻兵疾进,并于6月10日突然出现在济宁州一线,轻易便击溃了正在此地与清军孔希贵部轮战的东岸仆从军丁明吾部六千余人。在此战中,丁明吾身负三处伤,带着少数亲兵趁夜狼狈而逃,最后仅以身免。
丁明吾的部队原本都是地方土匪、山贼出身,在连续征战的过程中又补充吸收了一些清军降兵,兵力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人左右,冠绝东岸几部仆从军,但论战斗力而言却又是最差的。果然,此次丁某人带着近半人马前往济宁州一带与清军轮战,结果在遭到突袭的情况下竟然一战尽墨,确实令人惊诧不已。
不过丁明吾部的失败也不全然是坏事。在茅德胜看来,损失些战力羸弱的仆从兵,换来对清军动向和作战方向的初步判断,这倒也算不上多亏的事情。茅德胜原以为谭泰率领的八旗主力至少会在大名、东昌、济南三府耽搁一些时日呢,谁成想他们竟然置当地混乱的局势于不顾,也不收拾残局以恢复清廷在当地的统治,而是直接率领精锐人马一路兼程南下,意图重点解决兖州府的问题。
而从清军直趋济宁州击破丁明吾来看,他们明显对黄衣贼各部较为重视,为此不惜放沿途上那些地方小股抗清武装一条生路。至于那个在东岸人之前先被狠揍了一下的李青山所部。则纯粹是倒霉催的正好挡在了路上。被顺手干掉了而已。
今天已经是6月12日了。已经有零星八旗骑兵出现在了滋阳与济宁之间。治安队的野人女真斥候们今天早上开始已经与清军零骑多次交手,在给予清军斥候极大杀伤后,这帮八旗白甲兵们才终于收起了骄狂的神色,转而后撤到了济宁州一线,等待主力部队的汇集。他们也知道,单靠着数千先锋马队,是没法拿黄衣贼怎么样的,更何况自己后方的道路不靖。补给艰难,马匹也因为连日里的狂飙突进而损伤颇大,暂时根本无法再进行大强度的进攻战。因此,除派少许兵马监视东岸人外,其余主力四千人开始剿灭起了周围的地方土匪、山贼,顺便征集一下粮食和物资,以利接下来的大战。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茅德胜还是相当纠结的。从内心里来说,他仍然想继续率领大军顶在前面,牢牢牵制住大股清军。让他们无暇平定各地蜂起的抗清武装,从而使得整个山东六府一百零四州县以及邻近的北直隶大名府、河南归德府、江北淮安府各地局势持续失控。最终达到彻底搅浑这潭水的目的。
只不过如今看来,清廷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们对局势也有着较为准确的判断。之前在兵力已经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悍然调集七大总兵十多万绿营挺进山东,以求迅速平定局势。只可惜他们没想到黄衣贼此刻已经如此凶顽,竟然举兵西向,一路招降纳叛,数万人浩浩荡荡直入山东西三府。沿途州县财货也被其大肆搜刮,很多青壮也被强行迁移至登莱二府屯垦,先期抵达的号称“敢战”的清军总兵高第部更是几乎全军覆灭,孔希贵部也伤亡过半,整个山东已经陷入了全盘崩溃的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迅速做出决策,调集满蒙八旗主力南下,准备将黄衣贼当做当年闯贼的精锐老营来打,坚决不能让其成了气候。因此,谭泰部在筹集完备军械物资后,便一路兼程南下,然后迅速与黄衣贼进行接战,以稳定局势。
谭泰的意图终究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至少,在丁明吾部损失了数千人后,茅德胜已经下令各部兵马(翟从谔、秦尚行、董学礼、陈之龙、杜冲、谢迁)开始缓缓后撤收缩,放过那个几乎已被东岸人玩坏的孔希贵,然后沿泗水一线布阵,以待下一步行动。
茅德胜终究没胆与数量可能多达三万余的满蒙八旗兵正面野战——事实上也根本不可能赢——因此决定趁着清军主力尚未汇集的时候,开始率领大军后撤。至于那些仍在东昌府、兖州府活跃着的各部抗清武装,则只能自求多福了,东岸人只能帮他们分担一部分压力,但你若是连清军偏师都扛不住,那也干脆别混了,号衣一脱回家剃发当良民算了,如今的山东不是你们这些战力羸弱而又意志不坚的家伙可以浑水摸鱼的。
当然在撤退之前,他也会尽心地知会一声,让这些家伙哪儿来的哪儿去,最好还是躲回自己那些地形复杂的老巢去。当年清军调集了八总兵、小二十万的绿营军队,还花了几年时间才彻底清除盘踞在东昌府、兖州府一带的榆园军势力;如今有大股黄衣贼虎视在侧,相信清军当没有这个闲工夫去和这些钻山林挖地洞、神出鬼没的地方土贼们较劲,否则很可能会遭到黄衣贼在侧翼发起的强大攻势袭扰,菊花不保。
6月14日,最后一支在运河一些活动的东岸军队——董学礼部四千五百人护卫着志愿离开清军控制区两千多男女老少,退到了任城卫一线。随后,茅德胜下令丁明吾、谢迁、杜冲所部一万七千多人护送着大量辎重与人员朝青州府方向退去。这些部队都不堪战,留在前线也只能凑凑数,还不如让他们先退到青州去,保存一下有生力量,等战斗结束后再对他们的部队进行整编裁汰,以提高战斗力。
6月17日,烟台的邵树德传来最新命令:“闻清军主力将到,形势复杂。似已超出我军控制力。特令前敌茅总指挥德胜着即率部回撤青州。与清军主力保持一定缓冲距离。又,敌前撤退乃兵家难事,万幸清军主力离你部尚有一定距离,望茅总指挥胆大心细,运筹帷幄,将数万人马安全撤回青州。万千重担寄汝一身,切记!切记!”
茅德胜接到命令时是在行军路上,当时他带着主力中军已抵达曲阜城外。而担任后卫部队的秦尚行部四千人才刚刚离开滋阳县。整支部队行军开来后绵延数十里,传令斥候往来奔驰,骑兵部队不时从道路两侧的麦田里呼啸而过,偶尔又有一些浑身挂彩的波兰、鞑靼骑兵从后面退回来。很显然,担任殿后任务的他们在不断与小股清军先锋骑兵交手,双方应该都有不轻的损伤。
6月20日,大军兵不血刃占领泗水县。不过他们只在此停留了三个小时以搜集粮食、牲畜和手工匠人,然后便再度出发前往蒙阴县。而此时,原本驻扎在青州一带搜罗手艺人的六百多名骑兵(包括450名波兰人)南下赶来增援。至此,掌握在茅德胜手头的骑兵数量已经达到了将近2900人。如果再算上三四百名治安队精锐斥候的话,东岸手头的骑兵力量也已经不容小视了。
茅德胜琢磨着。是不是集结大股骑兵给紧追不舍的八旗兵来一下狠的,让他们知难而退。不然老让这帮家伙吊在身后也不是个办法,而且现在看起来,谭泰率领的八旗兵和以前准塔、豪格、勒克德浑等人率领的都不一样,也许他们接到了上头严令,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害怕与东岸人拼消耗了,每次骑兵交战都是往死里打。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东岸人麾下的波兰、鞑靼雇佣军却有些受不了了,无他,骑兵厮杀实在是太血腥了,每次都是一片片的伤亡。他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当炮灰的,因此军心已经开始有点浮动了。
茅德胜想干就干,6月21日,他集结了紧急被召回的杜冲所部千余骑兵(很多是骡子兵),共计4400余人,装备精良、补给充足,士气——嗯,一般。他当众给每人发放二十银元,然后宣布战斗结束后每个人还将领到四十银元。这还不算,战后他们还可以入籍东岸,并在库页岛、虾夷地和阿穆尔河一带任意挑选已经开发的三十亩麦田、二十亩林地,政府还将免费为他们兴建一套东岸标准住宅,另外还将奉送两头牛和十只羊,待遇可谓优厚至极,而得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首先击退紧随其后的清军赖恼部四千多满蒙骑兵。
重赏许下后,那些在波兰穷得无立锥之地而只能卖命求生的雇佣军们,立刻爆发出了无穷的斗志。他们穿戴整齐盔甲,拿出了自己的长矛,然后在骑兵大队指挥官杨明阳的指挥下列阵,与追击而来的清军展开了一场强强碰撞。
这一次,清军也没有避战。骑兵对骑兵,能避战到哪儿去?还要不要追击黄衣贼的步军大队了?况且自己这方远道而来,粮饷不济、后方未平,利在速战、不利久拖,因此一拍即合的双方于6月22日在泗水城东展开了一场大战。
此战中,在东岸炮兵的帮助下,气势如虹的波兰骑兵一战摧破清军阵列,清军左翼的蒙古马队率先支持不住后退,导致赖恼所部全线崩溃。看到局势有利,已经孤注一掷的茅德胜投入了杜冲所部一千多骡子骑兵,沿着波兰人打开的缺口开始扩大战果。这些马匪出身的山东、河南籍骑兵们骑着骡子,大呼小叫地掠过往日连正眼看一下都不敢的蒙古马队,兴奋地冲上去将他们一一围杀。
战斗一直打到傍晚方才结束。此役满蒙八旗遗尸战场六百余具,据估算死伤可能高达一千五百人以上,其中蒙古人约占六成,满洲八旗(主要是赖恼所部)也占到了四成左右,损失可谓极其惨重。这些人中真正死于东岸大军火炮轰击和正面冲杀的只占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死于溃败后的衔尾追杀,和他们当年在辽东追杀那些明军一副德行,想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战斗结束后,茅德胜等人在草草打扫了一下战场并收治了伤员(同时给清军伤员补刀)后,迅速率军离开了战场,向东朝主力部队的方向追去。而这个时候,由东岸陆军和黑八旗重步兵组成的主力集群已经开进了被清军弃守的蒙阴县城,算是正式步入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东岸大军虽然暂且撤退了,清军投入到整个山东的兵力却再次创下新高。整个北方包括北直隶、山西、陕西(主力已被吸引至甘肃和四川)、河南四省的机动兵力为之一空,就连满蒙八旗兵力都少了许多。这个时候,若是北方腹心地带的山西再出什么闪失,怕是整个清廷都要傻眼了。(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