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还差一句你说你愿意(1/1)

第22章 还差一句你说你愿意

本来没什么的气氛,忽然被梁寓这句话搅得颇不安生起来。

她转头,松开手臂,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路往外跑走。

跟着她一起飞奔的头发在空中荡了个旋儿,很意外却又意料之中地掠过他脸颊。

梁寓抬手,那段发梢在他指尖一触即离。

指腹摩挲了一下。

很痒。

出了房间,郑意眠站在门口回了回神,然后才往南漫身边走去。

“系个腰带去了那么久啊”南漫勾唇揶揄她,“后面这个蝴蝶结打得还挺好看的,你怎么打到的?”

“是么,”郑意眠摸了摸腰后的结,“我打不够,梁寓帮我打的。”

南漫抬眉:“怪不得我说怎么去了那么久,原来男朋友在房间里面啊”

“真没干什么的。”

她着着急急地澄清。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看你这此地无银的样子。”

南漫笑得更开,“不用解释,我懂。”

郑意眠小声:“你懂什么啊”

“行行行,我不懂,”南漫耸肩,“你懂就行啦。”

晚会在十点钟的时候结束。

一行嘉宾在落地的宣传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退场。

郑意眠把裙子换掉,换上带来的短袖和长裤,高跟鞋换成帆布鞋,装进袋子里收好。

繁荣的城市,在十点钟依然华灯璀璨。

晚风捎来渐远处的阵阵人声,混杂着一些破碎的歌谣。

梁寓的声音被风吹起:“很晚了,送你回家吧。”

郑意眠点点头。

两个人一路走回她家小区,进了单元楼,上了电梯。

叮咚一声响,电梯提示楼层到了。

郑意眠走出去两步,发现梁寓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回头,示意他跟上。

梁寓笑了,按住开门按钮,挑眉:“你爸妈不是在家?

怎么去?”

郑意眠抿唇:“他们休假,出去旅游了。”

“你一个人在家?”

他皱了皱眉,“怕不怕?”

“习惯了,”郑意眠在口袋里找钥匙,“每年他们都会单独出去旅一次游的,小区挺安全,一直有人巡逻,我把门锁好就没问题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郑意眠进去,踩了踩脚下的软垫,回身跟梁寓说:“外面太热了,先进来吹会儿空调喝点水再走吧。”

梁寓就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怕我进来了就走不掉了?”

郑意眠一愣。

旋即,一些不太该浮现的想法浮现出来。

哪怕他走不掉呢

走不掉就走不掉吧

话虽这么说,但梁寓仍旧迈动长腿走了进来。

她笑,伸腿就要挡他:“那你别进来。”

“进都进来了,哪还有出去的道理,”他掐她脸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嗯?”

“说不进来但还是进来了,这就是你的原则,嗯?”

她学着他,背着手,恶意满满地反问。

梁寓声音压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原则在你面前,通通没用。”

她心一软,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去冰箱里拿水出来喝。

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梁寓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站在她房间里,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兴致尚好地欣赏她柜子上摆的那些小玩意儿。

笔筒、瓷碗、细小的耳钉、拳头大的小摆件

她房间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母亲给买的,包括梳妆台和柜子,走的是欧式装修风格。

梳妆台靠近窗子,上面的雕花很漂亮。

听到她的脚步声,梁寓知道她来了,头也没回:“你房间的床怎么这么大?”

郑意眠站到他身边,耳边疑似漾起一抹绯红:“高中毕业之后家里重新装修了,我妈就给我换了个双人床,说以后结婚了,带着咳,带着那个什么回家,不会没位置可睡。”

他好像低低地笑了,旋即走进房间,二话不说就躺在了她床上。

郑意眠:“你干什么呢?”

梁寓双手枕在头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提前感受一下我的福利。”

顿了顿,又补充:“反正以后总要睡在这里的。”

她赧极,上去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要脸还是要你?”

他又笑了,“要脸能追到你吗?”

郑意眠坐在床边,看他翻了个身,脸埋进她的枕头里。

那一刹,他脑海里出现了很多不合时宜的画面。

比如她枕在这里玩手机、枕在这里画漫画、枕在这里给他打电话以及,在这里沉入梦乡。

酣睡时柔缓而细腻的呼吸声,像羽毛一样落在他耳边。

轻轻发颤的眼睑,微微翕动的鼻翼,抿在一起的嘴唇,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身体。

郑意眠看他一直不说话,伸出脚尖点了点他的小腿:“别趴着了,小心呼吸不畅。”

他依然不动。

郑意眠皱了皱眉:“怎么不说话怎么了?”

依然没回应。

郑意眠从床的另一边绕过去。

梁寓很快感觉到,另一张温热的小脸贴了过来,伴随着一阵荔枝的香气。

她的声音猫爪似的:“我枕头里有什么东西吗?”

“嗯。”

他声音沙哑。

郑意眠像是有点无措了:“啊?

什么东西?”

难道之前漫画的手稿被他看到了?

下一秒,身边的人翻身,趴上来,压住她。

他的气息盈满她鼻腔。

郑意眠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了,连反应都来不及。

“有你的味道。”

梁寓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是很独特的味道,果香混着一点极淡的奶香,顺着下去,又拉扯出一股清甜而干净的尾调——

是独属于她的味道,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他忍不住张嘴,轻轻咬了一下。

少女的皮肤载着满满的胶原蛋白,像果冻似的,软绵绵,还会回弹。

郑意眠忍不住咕哝:“你怎么跟狗似的啊,光咬我”

“什么狗?”

他嗓音沉得像浸过水,“狼狗?”

郑意眠迷迷糊糊地想,谁知道呢。

趁着自己理智尚存的那一秒,他立刻抖开一边的被子,给她捂得严严实实,然后飞快翻身坐到床边。

必须清醒一下了。

借着月光,他咬着后槽牙,苦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要忍不住,还把我带到这里来。”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没料到的是,有只纤细的手手弱弱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像是想抓住他袖子,却到底没敢抓,只是那么晃荡了一下。

她目光闪烁,话也磕磕巴巴的,有点委屈地脱口而出道:“我、我又没让你忍着”

梁寓骤然回头看她。

呼吸一停,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要炸开了。

郑意眠立刻收回手,把被子盖过头顶,几乎想一拳揍死自己算了:“不,不要就算了”

他阻止住她往上拉被子的动作,手隐忍地在腿上握成拳。

“想好了?”

“在我这里,想好了,就不能反悔了。”

她瓮声瓮气的,确认:“跟你在一起,就没想过要反悔。”

好像有哪个字戳中他了。

梁寓重新覆上来,捏住她耳垂,同她鼻尖对着鼻尖:“这可是你说的。”

来来回回折腾,郑意眠精疲力竭,裹着被子装死。

梁寓套了条裤子,去她房间的卫生间接了温水,用毛巾给她把身上擦干净。

她没眼看,连听声音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立刻消失。

做完这些,他才躺到她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的人均匀呼吸声,才想他肯定睡着了吧。

这么想完,她才敢抬手,静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发顶。

身后的人忽然笑开:“怎么,头还痛吗?”

居然没睡吗?

郑意眠:“哼。”

身后的人越笑越厉害,到最后干脆笑出声。

郑意眠现在讲话还是带着鼻音的:“你下床吧,别睡我床了。”

他把她搂紧,她完全挣不脱。

“我错了,希望你看在我捡了衣服的情况下原谅我。”

“我又没让你捡”

“总得把事后服务做得尽善尽美了,”他循循善诱,“才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是不是?”

郑意眠:?

她当即反驳:“谁想跟你第二次合作了,我头现在还疼着呢。”

他手掌放在她头顶轻轻揉搓着:“那我揉揉?”

她仍旧气鼓鼓:“事后弥补有什么用”

“那种时候还能冷静的,”他好像很有道理似的,“就不是男人了。”

郑意眠:?

“所以你说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再说了,”他慢条斯理,伸手揉她耳垂,低声说,“看到我那种样子,你不应该很有成就感么?”

郑意眠没懂他意思,侧头问:“哪种样子?”

梁寓言简意赅,淡淡道:“为你发疯。”

郑意眠清咳一声,拢了拢被子:“我要睡觉,不和你说了。”

他笑:“睡吧,折腾了那么久,早该睡了,否则明天真的起不来了。”

明明是始作俑者,却把话说得那么清新脱俗,好像刚刚不让她逃的人不是他一样。

郑意眠撇嘴,闭上眼,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好像是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他的声音落在耳边。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了。

她还维持着入睡时候的姿势,面对着窗帘。

此刻,从窗帘里筛进来的晨光提醒她,这时候大概已经快要正午了。

她感觉光线有点儿刺眼,眯了眯眼,再睁开的时候,就发现有双手已经伸了过来,替她挡住刺眼光线。

她转头,梁寓就以手支颐,撑在枕头上笑着看她。

她伸手捂住眼睛,却从指缝中偷偷看他:“你醒啦?”

“没醒多久,”他手指缓慢地移动,看光影在她脸颊上投下各式各样的形状,“早上想吃什么?”

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叫外卖吧,现在也不早了。”

他说好,却没动。

郑意眠被他的目光慑得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怎么还看着我”

梁寓伸手拨弄她的刘海儿,笑道:“想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垂眸,“你都看了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看都和第一眼时候一样惊艳。”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郑意眠抬起眼睑看他,“年轻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

没等她说话,梁寓冷静地接话道:“那就每天都清空记忆。”

郑意眠略诧:“嗯?”

“每天睡一觉就失忆,然后睁开眼一看,”他卧蚕弯弯,“原来我旁边睡着的这个人,这么漂亮啊。”

“谁要每天睡在你旁边,你少自恋了,”郑意眠蒙在被子里,用脚尖蹬他,“你转过去,我要穿衣服了。”

“看着不能穿?”

眼见下一秒郑意眠就要瞪他,他只好投降似的转过了身。

他还美其名曰:“你最好尽早适应一下我的存在,毕竟咱们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次合作。”

郑意眠不说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起柜子上的胸衣就开始穿。

手有点抖,扣不上。

她一咬牙,准备使力,结果下一秒,另一双手替她把扣子扣好了。

郑意眠回头:“你偷看我?”

梁寓挑眉:“什么偷看?

我看你还需要偷看?”

她懒得跟她计较,迅速换好衣服之后,拉开窗帘。

日光多漂亮,和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乐于助人的“志愿者”,只是她一个人的而已。

大三到大四,连带着专业的所有课程都一并忙碌起来。

论文、实习、答辩

纷至沓来的事件,几乎占据了郑意眠生活一大半的时间。

闲下来的功夫,她也并没有荒废,继续在微博上连载自己的日常。

辞幕那时候说的没有错,大家现在果然喜欢看这种日常向的甜段子,每次只要郑意眠一更新,留言立刻翻倍地增长。

我可真是狗粮养的不看了不看了!

这种男朋友真好,想买,有链接吗?

已经安利给所有的好朋友了,让大家一起陪我等更新,煎熬。

这本会出书吗?

好甜,想买来珍藏。

对对对,出书吧,书里附上我们梁先生的照片,让我们一饱眼福,求大大成全我!

唔比起大大男朋友的照片,我更想要送大大的写真集,可能这就是一个颜狗的自我修养吧[微笑]

在日常的记录中,郑意眠记下了很多很多的小细节,比如他在她被老师误会时怎样解围、球场时说过什么样的话、告白时候用心搭建的场景

也许是因为生活化的小温馨贴近大家的日常,所以漫画虽然没更新多少,但认真浸淫其中的读者却不少。

譬如这时候她刚打开微博,就发现有粉丝发微博圈她——

自发整理了梁先生的情话99句,整理完,本单身狗怕是要暴毙而亡。

底下还有人转发。

林深见你:虐狗大全了解一下//降降:立个flag,全漫画更完,梁先生可以出个情话大全了,起码999句。

//可是我没有:太甜了我哭了,我妈妈问我为什么躺在沙发上流泪。

//何故:排版是我排的,超有感觉有没有。

本来以为只是读者们小范围的激动和转发,万万没想到竟带动了几个知名博主高呼虐狗,转发一下子就过了几万,郑意眠的粉丝也一夜涨了不少。

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粉丝需求和郑意眠落后手速之间的差距,一有得空,郑意眠就立刻去画线稿,一有灵感,她也会立刻记在本子上。

就连晚上入睡前,她都会勾勒上那么几笔。

导致那段时间,郑意眠枕头底下的手稿都积累了十几二十张。

那天她在寝室里赶一个短篇漫画,梁寓就打了电话来,问她在干嘛。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在画画呢,可能不能陪你出去了明天画完了就可以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梁寓并不在意,“我就坐你旁边就好。”

梁寓到寝室的时候,郑意眠还在奋笔疾画。

他看她认真,倒也没打扰,只是把蛋糕放她桌上:“等下记得吃,半个小时后就凉了。”

郑意眠点点头,看了眼蛋糕,似乎是准备站起身来。

在一起这么久,梁寓几乎须臾间就能洞悉她的想法:“要干什么?”

郑意眠往上指了指:“我有漫画的手稿在枕头底下,要去拿一下。”

梁寓低眉睇:“从床梯上去?”

“对呀,”她眨眨眼,“不然呢?”

梁寓转身走到她床头底下,伸手往上探:“我可以拿够。”

郑意眠抬头,发现此时他的身高优势一览无遗,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拿到她枕头下的画稿。

于是她放心地坐下,开始涂人物的头发:“嗯,那你帮我拿下来一下,我等会儿要用。”

说完这句话,郑意眠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人物画簪子。

反正等下要用的时候找梁寓拿就好了。

——反应过来什么是在一分钟后。

郑意眠的手骤然顿住,屏幕上的画笔也再不移动。

她木然地盯着桌上黑色的手绘板一角,思绪开始神游天际。

因为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件也太可怕了,面对即将发生的可怕结果,郑意眠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深呼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梁寓此刻正倚在她的衣柜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手下的她的画稿。

虽然是漫不经心,但郑意眠仍旧发现他眼底不同寻常的玩味。

请问有什么比男朋友发现你在画你们的日常更绝望?

——让男朋友发现你不仅在画你们的日常,甚至就连人物的脸都跟他画得分毫不差。

有什么比把男主还原成他的脸更绝望?

——让男朋友发现,你把他当做原型的不仅只有你们的恋爱日常,还有很多其它的手稿。

更何况,她没记错的话,梁寓还明确地说过自己不想成为任何漫画或小说的原型。

他不计其数的表白,她羞耻地记录下来了。

他说过的所有情话,她恬不知耻地画下来了。

那种难以启齿又不可描述的情感,那种暗中记录的甜到腻歪的对话,让郑意眠觉得自己和热爱偷窥记录的偷窥狂无甚差别。

前几张,梁寓的表情还只是有些玩味。

往后面翻,郑意眠开始逐渐记录一些用拥抱亲吻的事件,看到那几张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睑,意外地看着她。

脑壳痛。

郑意眠眼睛闪烁得跟装了星星似的:“我我先出去有点事。”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看到她被抓包时慌不择路的模样,梁寓更觉得好笑,眼明手快地上前几步,拉住她开始拨动门锁的手。

把背对着他的人转过来。

她整个人快烧成一朵彤云了。

“我就说最近为什么这么累,原来是在你漫画里当了这么多次主角。”

梁寓把她抵在门上,靠在她耳边轻声笑。

郑意眠耳边开始嗡鸣。

坏了坏了。

“不过”他尾音拉长,用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道,“我不介意更累一点。”

言必行,行必果,这一向是优秀青年梁寓的人生准则。

于是后来,他好像确实很乐意地变累了很多。

凡事总是开头慢,结束时意外地快。

郑意眠几乎没怎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就到了大四。

幸好桌上摞叠变厚的手稿和文件夹里骤然增多的漫画文件,提醒她,她这一年并没有荒废。

很多事情是在大四的时候才尘埃落定的。

那天的一切都很普通,普通到郑意眠甚至不记得自己那天做了什么,走过的是寝室楼下的哪一条路。

只是站在寝室门口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一股力量,和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

她似有所得,又怅然若失,推开寝室的门——

错落的光线里,热爱穿水手服的老三换上衬衫和裙子;热爱趴在床上看剧消磨时光的老二在急喇喇地做自我简介的短片;热爱八卦的李敏正在跟人通电话,聊的却是“实习”“工资”和“毕业愿景”。

大家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但都不一样了。

褪去了青涩的面容,也褪去了少年时代懵懂的色彩。

“你们快要毕业了——”

老徐的那段话开了个引子,就这么忽然闯入脑海:“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子?

还记得大一时候给我交的四年规划书吗?

现在你们有没有做到?

有没有成长?”

郑意眠搭在门锁上的手,轻轻垂了下来。

四年,弹指一挥间,无论愿意不愿意,所有人都被时间的洪流冲刷着往前走,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漩涡里或平淡或激烈地挣扎,再或多或少地成长。

——无论愿不愿意,这都是该长大的时机。

她想起刚进校时的自己,还不是特别爱笑,只会一个人埋着头画画和休息,虽然不内向,但多少都很腼腆。

直到遇见李敏、遇见梁寓,还有很多

她喜欢他们,所以他们也悄无声息地改变她。

又或者说,因为漫画遇上了很多朋友,也遇见过很多困顿,在困顿里她试着荣辱不惊,即使逆境,也相信一定会有日破云开的晴。

而无论他人如何,她好歹一直保守着初心。

试过快失去的惊惶,才知道得到的可贵。

这时候,李敏挂了电话,看着站在门口的郑意眠:“眠,你一个人站那儿乐什么呢?”

“没什么,”郑意眠弯着眼睛,“看大家忙得很充实,觉得很开心。”

“充实个香蕉船啊,我做这个简介做得想死,恨不得就在第一面放:这个人太有趣了,文字无法叙述,请你们当面体会。”

郑意眠又笑:“那你别做了。”

“不做谁养我!”

李敏看着郑意眠,挠了挠下巴:“我发现你比之前变爱笑了很多诶。”

李敏指指自己的嘴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虽然在笑,但是是很礼貌的那种,不是发自肺腑的”

郑意眠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

不止是她,其实梁寓也有很大的变化。

很快,没等她入位,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等下,我接个电话。”

郑意眠接起电话,耳边传来梁寓的声音:“下午有空吗?

想带你看个东西。”

一切都来得很准时。

梁寓带她去看了新的工作室,工作室面积刚刚好,落地窗很大,透过落地窗往外看,是繁华的街道和入云的大厦。

来工作室的路上,郑意眠又接到读者的私信,说在某个展览上,看到她的漫画单行本被摆在畅销列表里。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顺着轨迹在被完成着。

之前的某种感受愈加浓烈。

她忽然感觉到,未来,还承载着很多期待。

梁寓站在她身后,往窗外看去。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个模样。

他本该靡颓、无所事事、不被任何人看好,找一个差不多的时机继承家业,然后要么突然开窍苦心经营把家业做大做强,要么二世祖似的浪荡,败光过往。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想要变强?

可能是因为,忽然有了希望。

工作室成立之后,为了庆祝,他们请客款待熟人。

饭桌上,李敏忽然问:“对了,这么大一桩喜事,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庆祝?”

“庆祝?”

郑意眠道,“吃饭不就是庆祝么?”

“不是啊,我不是指这个,”李敏解释,“就是犒劳自己,比如”

郑意眠:“比如”

“比如顾予临不是又要来开演唱会了么?”

李敏兴致勃勃,“去吗?”

郑意眠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

现在可没在吃饺子,她不需要一缸新鲜的醋坛子。

梁寓表面上云淡风轻,夹了一块鱼肉,却蓦地被什么卡了一下,咳嗽两声。

郑意眠慌忙拍他背,给他递过去一杯水:“没事吧?”

“喔——我知道了——”赵远神秘兮兮。

“知道什么了?”

“这么说吧,”赵远背着手,摇头晃脑地提问,“喜欢一个人,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拔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怎么办?”

梁寓修长手指握着玻璃杯,喝了两口水,才想要开口接话。

他从容不迫,仿佛掌控大局似的:“要吃醋。”

谁知道郑意眠却和他一起开口了:“以后少吃鱼。”

这两个回答一出,在座各位皆是一愣。

到底是吃醋还是不吃鱼?

紧接着,大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低头动筷子,并不打算掺和进这道“送命题”里。

只有梁寓,在停顿片刻后凑近郑意眠。

他的气息是一张温柔的网,声音是网圈入的光。

“嗯,以后少吃鱼多吃我。”

大家嘻嘻哈哈地又聊过别的什么,最后,仍然是赵远把这个话题带回来。

他眼见盘子里的一条鱼已经被剥了个干净,伸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刺,欲言又止。

梁寓拢着手指,抬眉看赵远:“说。”

赵远试探道:“那个我前几天,不是才在你桌上发现了两张演唱会门票吗?”

郑意眠一愣:“演唱会门票?

谁的?”

赵远咳嗽一声,不知道该不该说。

梁寓放下筷子,平静道:“顾予临的。”

郑意眠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谁的?”

梁寓重复:“顾予临。”

她怔了怔,很快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吗?”

“计划有变。”

他微微侧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而后低声道了句。

郑意眠这次是真没听清:“啊?

什么?”

梁寓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朋友刚好给了票,又不知道送给谁,就顺便带你去看了。”

李敏:“顾予临的门票居然还有人转送吗?”

室友:“不知道送给谁就送我啊!我又”

赵远在底下踩了他一脚。

室友小声:“你他妈踩我干啥?”

赵远:“就冲你这智商,我还想再踩一脚。”

室友:?

赵远:“如果不是他想,谁敢把票硬塞他手里?

还放在桌上?

不该早撕掉了么?”

室友顿悟:“你说的有点道理喔。”

赵远:“”

这时候,郑意眠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还以为我说你会不乐意,没想到你自己准备好了。”

“你提出的,和我主动提出的,”梁寓纠正,“这不一样。”

她笑:“哪不一样?

唔吃醋和不吃醋的区别?”

“不,是有没有经过正室同意的区别。”

“就像见前男友一样,”赵远拍桌子,“带着男朋友去就显得光明正大;但是自己私下偷偷去就像是在幽会,不一样的。”

“你们一直都误会了”郑意眠摇头,“我对顾予临的喜欢纯是欣赏,欣赏和敬佩他对自己梦想的坚持和认真,那种不忘初心的精神也一直支撑着我画漫画。

那种喜欢和谈恋爱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是一样的,”梁寓沉吟片刻,道,“我就不可能带你去演唱会了。”

那餐饭结束之后,郑意眠发现梁寓繁忙了起来。

不仅繁忙,并且神秘。

原来她还能知道他的行踪,但那段时间,她经常找不到他人在何处,而他也不再汇报自己所处的地方。

有好几次打电话,郑意眠都听到背景音乐很嘈杂。

她问:“你在音乐节现场吗?”

梁寓像是发声地走远了很多,背景乐逐渐减轻,最终消失于无。

“没有。”

他说。

郑意眠:“可是我听到有音乐声啊。”

“是有人在放歌。”

“放歌能放出立体声的效果吗?”

郑意眠抿唇。

“别乱想,不在酒吧,也没和别的异性一起,”他先于她的提问前解释,“稍微有点事。”

见他没想说,郑意眠点了点头:“好,那你忙完了叫我呀。”

她倒也没什么担忧和顾虑,所以并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毕竟和梁寓在一起这么久了,最起码的信任还是应当有的。

她只是有点儿奇怪,平时去哪里梁寓都会告诉她,怎么这次反而有点不想说了?

郑意眠百无聊赖地清理着桌上的东西,余光瞥到右手边放着的那张门票。

演唱会的开始时间,是在五天之后。

自那天起,梁寓一天赛一天的忙,有时候忙起来,都会漏接她的电话。

她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可能是要腾一天时间出来看演唱会,所以他需要提前把事情都完成,自然就忙了起来。

演唱会的前一天晚上,梁寓终于从繁杂的事务中脱身而出。

沿着拱桥散步的时候,他说:“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郑意眠点点头,说好。

他顿了顿,像是有话要说,酝酿了半晌,才道:“听说到时候门口会有媒体,所以你可以穿得漂亮些。”

她像是有些惊诧:“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他掩住嘴咳了咳,“认真一点,总是好的。”

虽然觉得梁寓的话没头没脑的,但郑意眠当天,还是很认真地选了衣服,还特意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化了点淡妆。

下楼看到梁寓,她笑着问:“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他以前的着装多是走运动风,虽然今天的打扮大体也是运动风,但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仪式感。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套衣服。

后来终于到门口了,郑意眠指着不远处的摄像机说:“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不上台真是可惜了。”

他竟意外地低头不说话。

郑意眠转头去看他,他眼睑半搭着,居然像是在思考。

口袋里有个东西露出一角,不知道是什么。

郑意眠伸手,轻轻给他把东西拍回口袋里。

“这什么?

都快掉出来了。”

梁寓这才回过神,手立刻装进口袋,声音带着不自知的迟钝。

“一个小东西而已,没关系。”

两个人落座之后,不过半个小时,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开场是慢歌,等大家全都进入情绪之后,顾予临又唱了两首快歌。

梁寓手指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光怪陆离的灯影里,郑意眠的脸颊泛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柔软。

他看了看,又转过头看向台面。

有工作人员朝他招手,示意他快过去。

他站起身,放慢步调走过去。

快一个小时过去,场上气氛正热烈,鼓点声密集。

顾予临拿着话筒站在台中央:“今天这场演唱会呢,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底下传来潮水般的欢呼。

顾予临看着大家的反应,声线拉长:“花和戒指都已经准备好,男主角已经到场,今晚,只差一个女主角和一句——yes,i do.”

是的,我愿意。

大家本还懵懵懂懂,听到那句英文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人要求婚了?

台下的人纷纷挥动手中的荧光棒。

郑意眠觉得有意思,笑着想今晚居然还能见证一个这么浪漫的时刻,不由得转头想跟梁寓说上两句话。

侧过头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刚刚演奏的那首歌,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反应过来只需要一瞬间,前些时日所有的疑惑得到解答,而所有的解答都拼凑成一个指针,指向唯一的可能——

郑意眠大脑当机,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会吧。

不会吧。

她心如鼓擂,耳边甚至散出嗡鸣声,侧过头,重新望向台上。

有一束追光灯打向舞台上的鼓手,鼓手一直望着她的方向,直到他们对视,他才终于站起身来。

那是一个她绝对不会认错的人。

这个人,为她遮过骄阳,躲过风雪;站在她身后,也挡在她身前。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宇宙万物行进的轨道被拨开,天际流云再不转动,所有不可能发生的都在此刻发生,只为了告诉她,这一刻,不一样。

台上一片黑暗,只有他站立的地方是有光的。

他裹挟着水蓝色的灯光,朝她的方向走来。

这时候他身后该是升腾而起的海啸吧,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带着绝不回头的凛然扑向她。

不然她此刻,怎么只剩哽咽,而说不出话?

她浑然不知自己站起了身。

如果爱是下一秒就要灭亡,那它也有让人飞奔去迎接的力量。

梁寓走下舞台,仿佛走过四季更迭和春夏秋冬,走过荆棘密布和泥泞无双,来到她身前。

没有任何犹豫,他单膝跪地。

郑意眠鼻尖发酸。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到每一个角落,温柔,坚定,却很有力量。

“我梁寓,曾经想,这辈子不回跪任何人。”

她手指颤抖,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下,伴随着什么冲出眼眶,视线重新清晰了起来。

视线里,他拿着话筒,一字一顿,珍而重之地看向她:“但你,是我的例外。”

是我深夜失眠时,催我入眠休息的困意。

更是我被梦魇缠绕时,唤醒我的那道光迹。

我诚惶诚恐始料未及,唯恐不能尽心尽力。

他打开手中的盒子,取出戒指,手悬在半空。

“距离我的人生完全圆满,还差一句你的‘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跪在那里,仿佛一尊等候了许久的石像。

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但捏着话筒泛白的骨节,昭示了些别的东西。

她想,她早就该说了。

假如他开口,她就会回答他——

“我愿意。”

梁寓给她戴上戒指。

那枚指环,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场内开始重新唱起情歌,郑意眠跟着调子轻轻哼唱:“那因为我/你会多爱这个世界一点吗/如果可以/请告诉我为什么”

“会。”

梁寓看着她,出人意料地对歌词做出了回答。

从前的他对这个世界恨之入骨,不知道活着所为何事,不知道为什么它明明创造了他,却什么都不给他。

于是他做尽所有疯狂的叛逆的事,企图破釜沉舟地和这个世界对抗。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世界创造了她,也创造了一条路,让他走到她身边。

无论是他自己,或者是他的生活或者家庭

一切都在变好,因为

情歌唱词再次重复一遍:“如果可以/请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他靠近她耳边,用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厌世很容易,但讨厌你,很难。”

她笑意渐盛。

他在微茫的歌声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曾经冰面陈铺千里,而他眠于海底,浮世百年,聊做个梦境。

直到遇见她,冰面破尽,他终于深深海底,望见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