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突然两眼放光,所谓仙风道骨之感顷刻间被抛去了九霄云外的道人,许明意犹豫着沉默了一瞬。
此事是她临时出现的想法,莫要说是吴恙的吩咐了,便是论起知情二字吴恙也是半点不知的。
但这玉佩她既是都已经拿出来了,那摆明了就是打的吴恙的名号,倒也不必再临阵犹犹豫豫。
看着满脸期待之色的道人,许明意先是问道:“想必国师也可看得出皇上待静妃腹中龙嗣的重视程度吧?”
国师未曾思索便点了头。
皇上待这未出生的龙嗣如何看重这一点,根本是不用去看的,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
谁让这树上的叶子实在太稀了呢。
近日来,魔怔了一般三番两次找他询问龙嗣之事的可不止是静妃,皇上为此也没少召见他。
可事关龙嗣之事,他能怎么说?
无非是说些模棱两可,怎么解读都不会出差错的话——也就是那种乍然听来似乎蕴藏天机玄妙,看似说了许多,实则却等同什么都没说的废话。
这样的废话偶尔说上那么一回两回,或可叫人觉得高深莫测,但若说得多了,谁又愿意一直听呢?
毕竟皇帝也不是傻子。
这正也是他近来焦虑的原因所在。
“如若国师能够卜出此事内藏的玄机,必能再得陛下看重——”夜色中,少女的声音低而沉静,莫名有着使人信服的力量。
国师的眼神动了动。
龙嗣之事上的玄机?
他抬了抬手,低声道:“还请姑娘赐教。”
少女直言道——
“这孩子同谢氏无缘,是注定保不住的。”
皇帝子嗣艰难,嫔妃们多是多年无孕,哪怕极不容易有了身孕,也多半是如静妃这般,无缘将孩子生下。
即便生了下来,亦是容易体弱早夭。
太子前面的两位皇子,便是这么没的。
相较之下,荣贵妃所诞下的这位健康的小皇子,才是少见的。
妃嫔们的身体各不相同,如此情况,十之八九应是同皇帝的身体有关。
而这在紫星教教众的口中,被称之为“因果报应”。
怎么个因果报应,自然就少不了一些涉及隐私的攻击之词……
她觉着,庆明帝一直费尽心思想要剿灭紫星教,多多少少或许也是被这些话给戳了心窝子……
“这……贫道要如何同陛下开口呢?”道人此时的神情有些犯难。
“大可直言便是。”许明意看着他,道:“此事结果已定,话说得越笃定,自然越能看出国师的本领。”
上一世,静妃的孩子便没能保得住。
而方才,阿葵也已经替静妃诊看过了,结果也已是摆在眼前了。
这个孩子,若是跑得够快,此时或许已经转投到别的人家去了——皇帝再过不久恐怕就要自身难保,眼下这般结果,对这个还不能被称之为孩子的孩子来说,或许也不是坏事。
当然,她不可能也无权去干涉一个孩子的出生。
但事实结果便是如此,现下确实谁也没有能力保下这个孩子。
国师的心情此时很复杂。
当真是结果已定吗?
一旦出了差池,不,一旦没出什么差池,那他的招牌可就要被砸得稀碎了啊……
况且,此事当真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吗?
“非是贫道不信姑娘……”道人复杂地笑了笑,道:“静妃的情况有目共睹,说句不好听的,不少人暗地里都说十之八九是保不住的,那些太医们,也未必不知,想来多半是不敢直说罢了……试问这样的一件事,即便贫道说了,应验了,恐怕也显不出贫道异于常人的本领来啊……”
许明意也笑了笑。
“国师是觉得赌注太大,而能赢到手的钱却不值一提吗?”
“贫道也是为了吴世孙着想……这一旦有个万一,贫道烂命一条,被厌弃是小事,看还未来得及为世孙效力,才是最大的遗憾啊……”
“说白了,国师是认为不值一赌——”女孩子的沉静同道人的犹豫回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此事,结果是注定的,并没有赌不赢这一说。”
对上那双笃定的眼睛,国师有着一瞬的怔然。
他不禁想到了当初雷劈奉天殿一事的经过……
那时他便认为是在赌。
可事后他总是不由在想——如此精准之事,断无博运气的可能,那恐怕根本不是在赌,而是当真窥探到了什么天机……
而一件事情,当风险等同没有时,白送的好处——谁还会嫌这好处太少呢?
“况且,借此事可彰显国师神通的机会并非没有,端看过程中国师如何说,如何做了。”
国师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都说万事皆有因果,母子连心,或许静妃腹中龙嗣,当真是受了什么邪物的冲撞呢?”
“……邪物?”道人的眼神闪了闪。
“而陛下时常过来玉秀宫,同静妃接触颇多,这不祥之物,或就在陛下身边也说不定。”
听女孩子越说越大胆,越说越详具,道人此时心中才算明了。
这根本不单单是什么让他巩固帝心的机会,更是要借他之手除去什么人……!
但意识到这一点,他反倒更安心了。
只拿不给,伸手白嫖这种好事,固然是人生理想,但也要看对方是谁,堂堂吴家,岂有让他占尽便宜还不出力的道理?
只是……
“敢问姑娘所指这不祥邪物,是……何人?”
许明意不答反问:“国师可知静妃是何时被太医诊出了身孕?”
“似乎是……泉河行宫春狩之时?”
“没错,那国师大可再想一想,自那之后,皇上身边是否便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人……
国师眼神变幻了片刻,不确定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来。
“……”
玄清殿看似不参与政事,但呆在皇帝身边,朝中大小消息,自然也一贯还算灵通,尤其此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听着道人说出的名字,许明意微一颔首。
“正是此人。”
这个伪君子,如今藏身于宫中,她即便是想不管不顾一刀砍了对方,也是极为不切实际的。
而近来她同父亲谈话时,总是会提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