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坐落在酆城东南位置,而温家老宅正好在西北方向,挨得并不算近。
黄包车拉了大概一个钟头的时间,才停在了警察署门前。给了车夫十几个铜板,百里辛这才整整衣服,踏进了警察署。
警察署里的人都知道温煦尧和自家老大关系匪浅,虽说当日来的不凑巧被廖提督的兵打了二十大板,可还是笑着将他应了进来。
百里辛见到警察署长黄宏远时他正愁眉不展,低头看着一件卷宗,手上拿着笔勾勾画画,忙得全神贯注,连有人走了进来都没听到。
百里辛站在办公室外,张望了片刻不见黄宏远察觉,便轻轻咳嗽一声,拿手指扣了扣门。
“那个混蛋来打扰本署长啊,没看到我正忙着。”黄宏远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道。
“咳咳,黄署长,打扰了。”
黄宏远听出了声音,身形一顿抬起头就喜道:“弦之,是你啊!快请进快请进。”
弦之是温煦尧的字,两人是至交好友,平日里黄宏远便以字相称。
一看到来人,黄宏远也不忙案子了,赶紧站起身匆匆迎了上来,直接就把百里辛拉到了沙发上坐下,“弦之,你身子可好些了?这才几日啊,就出来了。”
百里辛笑笑,“看你刚才愁眉不展,是在忙案子?”
黄宏远一摆手,“嗨,这算什么,就大案小案的不间断。你是知道的,公家的事情哪有忙完的时候。”
百里辛见黄宏远不愿提,也就没再多问,“前几日实在抱歉,你次次来访,却都被我推拒了回去。多谢你的补品,推拒了你几次,我心中着实不安,想着今天身体好了许多,就赶紧来先拜访拜访你,来的匆忙,再加上你这里是警察署,恐遭人非议,所以两手空空的,你可不要怪罪我。”
黄宏远今年二十有八,一直拿温煦尧当弟弟一般看待,听到他的话,一拍大腿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我什么关系,我怪罪你什么。我还在想着今天忙完了案子晚些时候再去给你送点补品,没想到你就出来了。”
黄宏远打量着百里辛的气色,发现他脸色红润不似强撑,这才松了口气,叹道:“这廖提督,也忒狠了,简直就是个黑面罗刹。不过是来报个案而已,至于下这么重的吗?!”
百里辛笑着正要说话,别听一人突兀一声,“恩,我是挺狠的。”
百里辛和黄宏远两人皆是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不知何时,门口已经站着了一个人,一身黑色贴身军装,头戴黑色军帽,外面穿了件那绿色的军大衣,脚上登了双铮明瓦亮的皮靴。
他稳稳的站在门前,身上的军装没有一丝褶皱。他眼眸深邃,五官英俊坚毅,此刻面色冷然不惊,正往这边看来。
他的金属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个,整个人就像一座行走的雕塑,让人无法忽视。
黄宏远“哐”地站起身,“啪”打了个敬礼,“参见廖提督!”
百里辛坐在沙发上仰视着廖夙梵,心里“咯嘣”一下,心道一声“坏了!”
麻痹这家伙还真是帝迦啊,这*就有的仇要报了。小爷还没穿越过来,你就先把小爷的肉身打坏了,你说我要怎么跟你算这个账?
廖夙梵盯着黄宏远看了一会儿,就把视线调转到了安安静静坐着的百里辛身上:“怎么,二十大板还没打够?又打算来高房学林?”
呵,好,很好。我来之前打我肉身,我来之后冲我恶言相向,很好,很好。这新仇旧恨,希望你未来可不要后悔。
百里辛心中狰笑,面上却越发的谦卑有理:“廖提督,我当时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口不择言。您那一顿胖揍,可算是把我打醒了。这不,我今日是来撤案的。”
廖夙梵乜了一眼百里辛:“撤什么案,根本就没有立案。”
百里辛:“……”嘿,我这个暴脾气。
廖夙梵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天来到警察署,看到百里辛和黄宏远亲密无间的样子,心中便有几分不舒服。
他就此归咎于是对百里辛鬼神之说的反感,便忍不住出言调侃了两句。
此刻见百里辛满脸赧红,心中一动,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看。
甩去脑中奇怪的想法,廖夙梵昂首来到办公室前,低头翻看着资料问道:“这是这个月第三具尸体了?”
黄宏远此刻哪里还有刚才趾高气昂骂廖夙梵的劲头,这会儿听到廖夙梵问话,赶紧走过去道:“是的,昨天晚上在护城河里发现的,看尸体腐烂情况,死了应该有些时日了。”
“仵作验过吗?”
“仵作今早已经去了停尸房,结果都在这里。”
廖夙梵点点头,坐在警察署长的座位上开始翻看起卷宗来。
百里辛坐在沙发上有些瞠目,这两个人,竟然就当着他的面聊起了案情?说好的回避呢?说好的避嫌呢?你们这样真的合适吗?
百里辛揉了揉额角就站起身,笑道:“廖提督,黄署长。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做打扰,先回去了。”他抖了抖蓝色长衫的下摆,只等着黄宏远说一声“好”他就以最快的速度退出这个是非之地。
黄宏远咽了口唾沫,站在廖夙梵身后用眼睛扫了扫低头认真看材料的廖夙梵,又向百里辛挤眉弄眼,表情纠结。百里辛无法,只好又咳嗽了一声,拔高声音道:“廖提督?我这就回去了?”
廖夙梵从卷宗中堪堪抬起眸子,“急什么,坐下。”
百里辛:“……”麻痹坐下就坐下,老子怕你不成啊。以为当了个提督就是黄天老子了?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上个位面还跟在后面一口一个“主人”,一口一个“宝贝”,现在就恨不得每一刻都折磨他,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百里辛重又坐回沙发,把上好的毛尖当白开水一般往肚子里灌。
这边廖夙梵又和黄宏远讨论起了案情,这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也没有避嫌的意思,百里辛就算捂着耳朵,声音也从手指缝里溜进了耳朵中。
什么心脏全无,身上数道奇怪的野兽抓痕,什么身体腐烂严重。百里辛翻了个白眼,继续安心喝茶当一个美美的吃瓜群众。
将三具尸体串并成一宗恶性案件之后,线索又断了,廖夙梵眉头紧锁,黄宏远也是一筹莫展:“难道还真是有鬼怪作祟不成?”
“休要胡说,”廖夙梵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我天华民国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休要拿些鬼怪之说胡言乱语。”
两人又翻看了一会儿案子,廖夙梵最后一拍桌子,“走,去翠烟楼。”
百里辛“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惹来两人的齐齐侧目。
百里辛咳嗽连连,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干笑两声:“额,廖提督的兴致真是高雅,呵呵,呵呵,”
黄宏远在身后拼命朝百里辛挤眉弄眼,廖夙梵却讥笑一声:“说起来,温大少不正是翠烟楼的常客吗?走吧,温大少爷,一起去吧?”
这翠烟楼正是花街柳巷里最出名的一栋楼子,楼里的女人低眉巧笑,各有各的风姿优雅。
廖夙梵知道这事儿,想来定是他那“好友”房学林所说。百里辛尴尬笑笑,就看到黄宏远在廖夙梵身后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百里辛心中了然,双手握成拳行礼道:“既然廖提督……”要去寻些乐子,那我就不去了吧?
“来人啊,温家大少爷行走不便,把他搀扶上轿子。”
百里辛一顿,呵呵一笑:“盛情相邀,那我岂有不去之理。”麻了隔壁的,都不要拦着我,让我打死他!打死他!
来到轿子,黄宏远泥鳅一般钻进了前排副驾驶座上,把后排留给了廖夙梵和百里辛。
廖夙梵等到百里辛进了轿子,这才也上了轿子。
看日头这天已经到了晌午,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面上的积雪已经从薄薄的一层变成了直没脚踝。
日近晌午,可这天却越来越冷了。黄宏远搓着手嘴里呼出一串热乎乎的白气:“这个冬天的初雪啊,也忒大了。怎么刚入冬就这么冷,今年这冬天恐怕是大寒啊,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挨饿受冻了。”
车中一片寂静,无人回话,空气中只有伴随着呼吸而喷出的股股热浪。
黄宏远有些尴尬,怂了怂肩膀看向窗外。
良久,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开口。
“我温家尚有寒舍数十间。”
“酆城粮仓之中尚有粮食百万斗。”
说话的两人眼神中微微错愕,都看向了对方。
雪花轻飘飘地附着在窗外,两人鼻尖隐隐有白气呼出。
这一瞬间,百里辛突然发现,爱人还是那个爱人,只是性格变成了严肃刻板,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心系苍生的爱人。
而廖夙梵看到隐在雾气之后的百里辛,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升腾起一股无法名状的热流。
“咳咳”百里辛被廖夙梵盯得有些发毛,咳嗽一声笑道,“说起来,你们去翠烟楼一般都干什么?喝酒?听曲儿?还是找个美女作伴?”
“咳!咳!咳!”黄宏远猛咳几声,不停地向百里辛使眼色,“我们是去查案!”
百里辛:“额……”我好像误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