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澄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他体温高,连带把抱着的纪悄也热得发了一身的汗,阎澄却还是不放心地隔一段时间起身替他掖掖被子查看体温,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早上。
纪悄再睁开眼,对上的就是枕头边一双全神贯注的视线,阎澄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见纪悄看过来才咧开嘴笑着说了声,“早安。”
这声早安极尽温柔,让才懵懵睡醒还未来得及将冷色武装到位的纪悄听得都有些心悸,他忍不住微微别开眼,半晌回了一句。
“早……”
阎澄一顿,笑容蔓延得更开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赖床的好时机,于是只凑过去在纪悄唇边落了一吻后,速度的起床梳洗了。
从浴室出来时却看到纪悄也穿戴整齐站在了床边,阎澄惊讶道,“你再休息下吧。”
纪悄摇摇头。
阎澄心头一动,“那你和我一起去……吃早餐?“
纪悄想了想,颔首。
看着阎澄和纪悄一起进到二楼的小餐厅时谈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似是早料到两人会出现一样,陈妈让他们坐下后,就端来了两份准备好的点心。
阎澄怕纪悄局促,非常注意他的情况,一边观察着谈莺,一边给纪悄递叉子倒牛奶,脑子里则琢磨着要怎么做开场。
谁知,谈莺却是先说话了,她直接问得就是纪悄。
“身体好些了吗?”
纪悄抬起头,看向对方,“嗯,谢谢。”他是真心感谢谈莺昨晚将他带了进来。
谈莺与他视线相|交,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与上一次相比,虽然仍是没有笑容,但眼中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之色已经淡了不少,而他看向阎澄的眼神也有着微不可查地隐隐暖意。
谈莺心里忍不住一轻,既然阎澄的想法已无法改变,作为母亲,自然是希望他的阻碍可以越少越好的,其中最大一条,就是纪悄能想通。
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谈莺不苟言笑,会给人无言的压迫感,但是对纪悄来说,他们属于同一种寡言少语的人,偶尔穿插些阎澄的暖场,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难熬。
吃完饭,纪悄和阎澄回了房间,夏医生又来给纪悄做检查,让他之后还是要注意一下营养和休息,不能因为年轻就这么不爱惜身体。
听着夏医生那一句句的数落,纪悄倒是没什么反应,而一边的阎澄的脸色则愈加难看,他倒不是看不起自己,但仅是因为分手,他觉得纪悄不至于会弄成这样,夏医生出了门还对他私下关照,觉得纪悄恐怕有些抑郁的早期症状,需要多多注意,这让阎澄吓得不轻,他觉得分开的这段日子,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了。
而这事情并不难猜,纪悄的生活结构那么简单,能动摇他心神的无外乎就这几个人,池家的如果有问题,伍子旭那天肯定就会告诉他,他既然没说,那就不是姜甄他们。
所以是……池姝怡吗?
纪悄已经承受一次生离,再能冲击到他的无非就是……死别。
望着纪悄沉静的脸庞,阎澄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有些不敢去想,这段日子纪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纪悄靠在窗边看着两幢小楼外时不时来的去车辆,今天是年初一,阎家最热闹的日子,应该有数不清的人来拜年才是,而阎家这个长孙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招呼陪同,反而和自己窝在此处,却也没有别人来打扰?
纪悄没问为什么,阎澄也没说,他只是走上前从背后默默地环着纪悄,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抱得很紧很紧,紧到两人的呼吸可以相溶。
“纪悄……“阎澄嗫嚅着喊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纪悄却没说话,他只是感受着身后那人温暖的体温,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傍晚时分,有人上了楼,听着那脚步声和随后传来的开门声,阎澄终于慢慢放开了纪悄。
两人一起转过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哪怕大年节也身着黑色西装身板笔挺的男人,他请两人过去一次。
过去,去的是哪里,自不必说,阎澄很清楚,也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阎鸿佐昨天就知道纪悄来了,每次家里的医生给谈莺检查完身体都是要例行向他汇报的,阎鸿佐能等到现在才找人,已经是非常耐心的了。
阎澄对那人道,“行,不过我去就够了。”他要把纪悄留下。
来人似有些为难,因为阎鸿佐要求的是两人都要去,就在他要和阎澄即将为此展开一场拉锯战时,纪悄却不等阎澄开口就径自朝那人走了过去。
阎澄惊诧,“纪……“
纪悄却不看他,只对那人道,“带路吧。“
那便装的jing卫员瞥了眼阎澄,转身走在了前头。
看到纪悄随着他离开,阎澄也只有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上阎澄都在想阎鸿佐会些说什么,如果只有他自己,阎澄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眼下还有纪悄,纪悄的心又没有完全稳定,这时候若要出点什么事,绝对是阎澄不愿意见到,也是最害怕见到的。
所以阎鸿佐坐在书房时,看到进来的就是两个少年,一个一派冷然,一个则面容紧绷。
对于阎澄的如临大敌倒是在阎鸿佐的预料之中,只是纪悄的淡定倒让他有点刮目相看,因为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故作平静,他是真的不畏不惧。哪怕现在换个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来站他们面前都未必有这沉稳的气量,更别说房间内还坐了一个阎老太爷呢,而眼前的少年不过才满十八。
阎鸿佐对纪悄有了些新的印象,只是这些到底远远不够也无关痛痒,无论这孩子是优秀还是平庸,只要他搭上了阎澄,并且没有悔过劝慰之心,那么在阎鸿佐眼里他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也不可能成才。
感觉到阎鸿佐和阎老太爷的视线都毫不客气的落在纪悄身上,阎澄不由上前一步想挡住他们,却被老太爷叫住了。
“阎澄,你是不是觉得爷爷真舍不得对付你啊?“老太爷这次是真生气了,明明人都回来,关系也断了,谁知莫名其妙又开始死灰复燃,而且这一次人还在大过年合家团圆的时候重新进了阎家,这不是把他们两人当死的么!
阎澄却哼笑了一声,“爷爷,您哪里舍不得了,我之前不都成那样儿了吗?“话外音就是,你逼得纪悄走投无路,自然也等于逼自己了。
“你——!“老太爷气得说不出话,转而狠声道,“那就是还没逼到死路呢,才让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阎澄皱眉,看看沉默的阎鸿佐,再看看脸红脖子粗的阎老太爷,垂下了眼眸。
“你们不拿这些压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老太爷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立时瞪起眼,怒到拐杖频频敲地,似是要往阎澄身上招呼过来,但挣扎了半晌,还是没下得去手。
这时,阎鸿佐终于开口了,他不似老太爷对这孙子操心过剩,满腹的情绪再隐忍也急得全摆在了面上,阎鸿佐到底习惯于高位,那面不改色的本事可是做到了十成十。
“你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问得不是阎澄。
纪悄从进来开始就没出过声儿,此刻抬起眼,直直迎上了阎鸿佐的目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了,但说句实话,阎鸿佐那眼神的确非同一般,纪悄的视线虽没动,但心底仍是跳了跳,好在说出来的话还算稳当,且冷静。
“我怎么想的,重要么?“
这句话可不客气,不过阎鸿佐并没有生气,只道,“你可以说说看,我听听。”
纪悄抿着唇,他能感觉到除了阎老太爷和阎鸿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外,不远处的阎澄也在看着他,不同的是,阎澄的眼中是满满的紧绷。
阎澄的确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那紧张中还带着各种荒乱、忐忑、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那心跳动的仿佛在静谧的书房中都有了砰砰作响的回声。阎鸿佐果然老道,一下就戳中了阎澄最大的软肋,如果纪悄这时候表现出有一点要离开他的意思的话,阎澄在阎家就再也没有坚持的理由和底气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就算他用生命去唱,也永远不会有大圆满的结局。
阎澄从昨天到今天一直犹豫不敢问的答案,现在阎鸿佐替他问了。
纪悄一时没有回答,阎鸿佐便道,“你之前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了,为什么又动摇了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次次后悔的权利的,你在决定某些事的时候,也该想想自己的能力,和对别人的影响,一个错误的念头,很有可能就会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我觉得这样的经历,你应该体会得非常明白!”
纪悄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阎鸿佐句句意有所指,无非就是告诉他别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一时任性用所谓的感情来毁了别人的一辈子,他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而阎澄本有大好的无量前程,两相对比,纪悄都要觉得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了。
可是下一刻,纪悄却微微勾起了唇,他露出了一个没有嘲讽,没有冰冷,也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对着阎鸿佐轻嗫了一句。
阎鸿佐一怔,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纪悄顿了下,又重复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纪悄说,“我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算一算,开始完结倒计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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