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追吗?”

“当然追,不追回去怎么交代!”

一群人继续追上去。

听到有人喊“狗官跑了”,余下的灾民们也纷纷跟在后面,陆陆续续地追了出去——吃的没找着,狗官家眷也没逮住,不去追狗官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

就这样,张敬凭一人之力,几乎将柳黄县所有的灾民都引到了云雾山山脚下。

近半个时辰之后,邱掌柜也带着一小批灾民赶到。

“元明县那边情形如何了?”邱掌柜一到便连忙打听。

“老九已经带人去报信了!”姓郭的汉子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邱掌柜的肩膀,道:“邱掌柜,我方才已听那姓张的兄弟将前因后果都说明白了——此番,多亏了你!”

邱掌柜摇摇头,神色有些忏愧。

若不是有张敬一行人在,他别说是帮忙了,不坏事就不错了。

“官兵……有官兵追来了!”

此时,忽然有一名灾民从远处跑了过来,他赤着脚披着发,脚步踉跄,神色慌张。

“官兵来围剿我们了!”

他语气惊惶地喊道。

四下灾民一传十,十传百地将他的话在人群中传开,立即引起了一阵慌乱。

“官兵怎么会来?”

“定是吴怀敏派来的人!他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他凭什么……我们好端端地在这儿,可没跟着那些人去打砸县衙!”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群混乱而嘈杂,甚至不少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祝又樘一行人,认为他们是刻意设法将众人引到此处,好便于官兵们一举将他们全部剿杀——

邱掌柜等人竭力安抚,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厚重整齐的脚步声让每个人都惊惶意乱,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真的是官兵,是卫指挥使司的人!”

“方才那些奸细说,吴怀敏勾结了卫指挥同知向云!”

“我跟他们拼了!”

众人举起手中武器,紧紧盯着前方。

先是一队百人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马上的士兵身束胸甲,腰间佩剑,踏雨而来,威风凛凛。

灾民们心中畏惧之余,却无人后退半步,眼中决然悲愤之色愈重。

那些骑兵缓缓停下,分至两侧,从中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一匹健壮高大的枣红大马驶来,带着长长的兵队。

士兵们手中高举长枪,锋利的枪头在雨水的冲洗下,显现出冰冷的光芒。

“我们不怕你们!”有灾民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枣红大马渐渐行近,马上坐着的人面容肃然,胡须上沾着雨雾,身上穿着的是卫指挥使的兵服。

“这不是向云……是南指挥使!”有曾见过南文升的人忽然惊声说道。

“什么?南指挥使不是病重了吗?”

“南指挥使竟也同吴知府勾结上了!”

“噌!”

众人猜测纷纭时,南文升豁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四下灾民震怒激动。

南文升翻身下马,长靴踏在水中激起水花。

一队骡车被赶近,南文升猛地抬手抖下其上覆着的油布,油布尚未落地,众人还来不及去看清那骡车之上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南文升手中的长刀已经挥了上去——

刀刃锋利,划破了麻袋,从中流泄而出的竟是珍珠一般的白米!

“哗——”

此时此刻,米粒相击的声音似是这天地间最动听的声音。

“是米!”

“快看,是粮食……”

“真的是粮食!”

四下声音如雷动,几乎是霎时间,他们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些粮食的出现,比什么话来的都让人信服百倍千倍。

“这些本该送到你们手中的赈灾粮,已经被本官追回来了!此次涉案人等,本官定会将他们尽数捉拿归案,交由朝廷处置!给你们一个交代!”南文升的声音响亮似洪钟。

然而,他看着无数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灾民,刚毅的语气却又陡然变得低沉忏愧:“怪本官来迟了。”

这一觉,他当真睡得不是时候,也当真睡了太久。

“南大人!”

有一名头发花白的灾民哭着跪拜下去,不停地磕头。

无数灾民跟着跪下,喜极而泣。

雨势渐弱,星星点点地洒落。

“将人押上来。”南文升转头向身边的士兵吩咐道。

一群被绑住了手脚的官吏被押到灾民们面前,为首的两个分别是归安县县令齐铭,和元明县县令付庸。

各县灾民冲入县衙后,卫指挥使司的人也随后赶到了。

灾民们目光似刀地盯着他们,仿佛再如何恶毒的咒骂也难解他们心中的痛恨。

他们当中,不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受尽苦楚煎熬。

一群灾民将同样被缚了双手的柳黄县县令邱怀志也推了出来。

“说,此次贪污倒卖赈灾粮资,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南文升语气冰冷沉厉,周身杀伐之气顿显。

一群差役小吏连连摇头道不知情。

他们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知道太多内情。

“大人,下官实在听不懂大人之意,什么倒卖赈灾粮……下官哪儿有这个胆子?”付庸一脸苦色地道。

齐铭也连声附和。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抵赖——”南文升冷笑着道:“你们倒卖赈灾粮的沙船,是本官亲自带人追回来的!那些船夫早已将你们招供了出来,供词在此!更不必提还有往来账簿这等铁证!”

齐铭等人脸色变了变。

“将人证带过来!”

人证被押过来,当即将齐铭的罪行尽数倒出,除却此番倒卖赈灾粮之外,竟连好些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齐铭震惊之余,气得发抖:“大人,下官根本不认识这个胖和尚!他说的话,岂能当真!”

“什么胖和尚,那是你的师爷!”南文升语气鄙夷厌恶。

“……”齐铭一脸发懵地看过去。

嗬!还真是柳师爷!

他怎么没死!

南文升:“你们还不肯供出背后之人吗!”

他已查过所有账目了,从头到尾全是这些县令经的手,吴怀敏干干净净,至多只是监管不严而已——倘若没有齐铭等人的指认和他们手中的证据,单靠其他人的口供与猜测,他一时半刻还无法前去府衙拿人。

还有向云,亦是抵死不认,所以他眼下只能先从这些县令身上下手。

齐铭和付庸悄悄对视了一眼,而后皆摇头不认,左右言他,嘴硬着大喊冤枉。

只要吴怀敏还没有倒下去,他们就自认还有希望。

“爹爹!”

此时,忽有一道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直低着头不语的柳黄县县令邱怀志猛然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