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相欢,夜色浓浓,谢家的宴席结束了。
谢家一众人在门外相送。
“留步。”东平郡王说道。
谢文兴和谢大夫人再次施礼。
东平郡王的视线落在他们身边的小姑娘身上,见他看过来,小姑娘的视线立刻躲开了。
就好像她一点也没有偷偷的盯着他看。
这种神情东平郡王从十四岁就很熟悉了,一直到现在二十岁,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女孩子们偷偷的看他。
能在湍急的河水中救人,能跳出通神的巫舞,但也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啊。
东平郡王笑了笑,转身上马车。
夜色里的驿站灯火通明,东平郡王洗漱更衣卸去了威严,素色的布衣让他多了几分平和之气。
“成贞没回来?”他问道。
“是,在城里的烟花楼。”一个随从说道。
堂堂一个世子爷竟然夜宿烟花楼,就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这样的子弟也是要立刻被揪回来打一顿的,但东平郡王只是嗯了声,就随手拿起一卷书坐下来。
侍女们悄声上前挑亮了几案的灯,又灭了其他地方的灯,和随从一起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浓浓夜色侵染了室内,只余下床边这一团光亮,光亮中那穿着素衣,木簪挽发,神情认真看着手里的书的男子越发的温润如玉,但又显得孤寂清冷。
随从拉上了门,院子里铠甲严明的护卫们一动不动,让着明亮的灯火凭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而此时彭水城中烟花楼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女子们花蝶一般穿行其中,莺声燕语丝竹歌弦充斥。
“小爷,你真不回去了?”
一间豪华的厢房内四五个女妓正吹拉弹唱,周成贞衣襟半开,露着结实的胸膛,躺在一个女妓的腿上,正笑着张口接过另一个女妓喂来的蜜果。
一个衣襟如同脸色一样严整的随从跪坐在前边问出这句话。
周成贞还没答话。四周的女妓们就纷纷的娇嗔不依。
周成贞哈哈大笑,伸手搂住一个揽在怀里。
“这可怎么忍心走啊。”他笑道。“谁想到这么个小地方竟然有这么多美人。”
这话让女妓们更是一阵娇笑。
随从依旧神情严整,对眼前的旖旎春光视而不见。
“可是大公子那边怎么办?”他说道。
周成贞凤眼一挑。
“是啊,他一个人留在家也怪可怜的,自从婶婶去世了,他就跟当了和尚似的。”他说道,“不如把他也叫来同乐?”
随从显然没理会他这话,倒是妓女们纷纷笑起来。
“好嘛好嘛。小爷叫你叔叔来嘛。”
“小爷,你叔叔年纪大了也可以来玩嘛。”
周成贞哈哈笑了。
“我叔叔年纪可不大。”他笑道,“比我只大两岁而已。”
女妓们更是笑,纷纷揉着推着他。
“那么年轻,快让他来嘛,一起来玩嘛。”
“是啊是啊,小爷长得这么好看,小爷的叔叔也一定很好看了。”
周成贞抬手捏了一把那妓女的屁股。
“真无情,当着我的面就想别的男人了。”他喊道。
屋子里又是一阵娇笑闹声。随从安静的退开,坐在角落里,神情木然的看着这边的活色春香。
夜色褪去。晨光渐亮。
三月三祭祀已经完美的结束,也为皇帝的使者举办了宴席。谢家这绷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可以松下来歇息喘口气。
昨夜宴席结束,谢大夫人已经宣布谢氏族中所有人都将获得一个大封红,上到垂垂老者,下到刚出生的娃娃,下人们也包括在内,这引发了新一轮的狂欢,上上下下如同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
谢瑶远远的就看到谢柔惠站在院子里门前,穿着粉色绣金袍黄色百褶裙,越发显得娇嫩明媚。此时她背对着这边,正伸出手似乎向前递出什么。
但一声马儿的嘶鸣打破了这如画的美景。谢瑶看到谢柔惠急急后退,一匹马从院墙后露出,摇头晃脑扬蹄翻腾。
亏的是缰绳栓的结实,又有四五个小厮守着,才没让那马儿挣脱,但饶是如此谢柔惠也被吓得神情狼狈。
“惠惠。”谢瑶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你瞎了啊?看不到我怎么了?”谢柔惠劈头骂道。
四周的丫头们垂目忙退开了。
自从临近三月三开始,谢柔惠的脾气也越发的古怪了,尤其是竟然把自己换下来不让跳舞,反而成全了那个谢柔清,难道她一直理解错了,惠惠不是厌恶谢柔清,而是要提拔她?
谢瑶后退几步低下头。
谢柔惠稳了稳心神看她一眼。
“还委屈了?”她说道。
谢瑶抬手擦了眼泪。
“不委屈,惠惠你安排一定有安排的道理,要怪就怪我没她那么好,帮不到你。”她说道。
谢柔惠已经知道祭祀的一切细节了,自然也知道谢柔嘉将谢瑶换了下来,换上了谢柔清。
这明显就是故意使坏,想挑拨离间,想让她背黑锅。
这个贱婢!
谢柔惠吐口气。
“这不是我安排的。”她说道。
谢瑶一惊。
“啊?”她看向谢柔惠。
“是老夫人安排的。”谢柔惠轻松说道,抚着自己的手,看着其上的指甲。
不够鲜艳了,一会儿染一染。
老夫人!
谢瑶瞪大眼。
“为什么啊?”她问道。
老夫人一向不管家里事,虽然她跟子孙后辈们不亲近,但也绝不会为难子孙后辈,就算跟太爷爷不和,也从来没有刁难过西府的后辈们。
怎么这次偏偏看她不顺眼了?
“那谁知道,你去问祖母喽。”谢柔惠漫不经心说道。
那谁敢问,就是去问,就谢老夫人那脾气,啐你一脸是轻的。
谢瑶绞着手帕不说话了。
“或许老夫人喜欢三妹妹吧。”谢柔惠说道,又转过头看着一旁拴着的小红马。
那倒是。当时谢柔清跟谢老夫人告状大夫人对谢老夫人不满,谢老夫人来家里大闹。谢柔清这个家伙自然是谢老夫人的人。
谢瑶咬了咬牙,你喜欢谁我不管,可是不能踩我啊。
不过,不是惠惠的意思,也算是好事。
她又露出笑容。
“那倒也是,三妹妹就是做得很好。”她说道。
谢柔惠看她一眼,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酸。”她拉长声调说道。
谢瑶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惠惠。”她也拉长声调喊道。“没人喜欢我,你一定要喜欢我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不生气了?”谢柔惠看着她说道。
谢瑶笑着摇她的胳膊。
“说了不是生气嘛,是伤心。”她说道。
谢柔惠哼了声,看着面前还在嘶鸣的马皱起眉头。
“惠惠,你弄这个干什么?吵死了,有这么凶。”谢瑶说道。
谢柔惠看着小红马。
“凶?”她说道,“一个畜生而已。凶什么凶。”
她向前走了几步,小厮们吓的忙死死勒住马。
“大小姐,这马很烈的。”他们提醒道。
原本想把这马变成自己的。但没想到这马竟然不好对付。
驯服一匹马要花时间。
谢柔惠看着小红马。
她可没这时间。
其实也不是非要马不可,现在东平郡王已经认准了她。就算没了马也没什么,只要不让那个人再有这个马就行了。
“你们下去吧。”谢柔惠说道。
小厮们牵着马忙告退了。
“惠惠,你要骑马出去玩了?”谢瑶问道。
过了三月三,谢大小姐就不用再有那么紧张的功课,也不用担心危险,成为山神选定的巫,她便有神明护佑,可以自由的出入,不用在被关在家里了。
“可是这匹马不听话啊。”谢柔惠说道。“真是让人生气。”
谢瑶若有所思。
“既然不听话,那就杀了它换一个。”她说道。
“你真狠心。杀什么杀啊,又是刀子又是血的。”谢柔惠看她一眼不满的说道,“吃点药死了多安静痛快。”
谢瑶一怔。
“对啊,这样马也不受罪,还是惠惠心善。”她忙说道。
“可是有这种让马不痛苦的死去的药吗?”谢柔惠皱眉说道。
谢瑶笑了。
“惠惠,专供药商们用的朱砂,是我爹负责的。”她说道,挑挑眉,“药商那里,什么药没有啊。”
谢柔惠看着她一笑。
“好啊,那就交给你了。”她说道。
谢瑶施礼。
“我虽然会让老夫人失望,但是我绝不会让惠惠你失望的。”她含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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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走在街道上,天色已经大亮,行人明显多了起来,邵铭清放慢了速度。
时间刚刚好,现在进了城,一会儿到了谢家,除去扯废话的时间,牵着小红马也能在天黑时赶回郁山了。
至于扯废话的时间也因为找谁而长短不同。
找谢文俊是花费时间最少的,但刚才已经在砂行问过了,谢文俊今日出门了,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
那就只能找谢文兴和谢老夫人了。
找谢老夫人说话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但见到她却要费些功夫。
谢文兴,不管是见还是要马,都是最花费时间的。
邵铭清正低着头思付着,头顶上忽的传来一声喊。
“哎,哎,”
邵铭清抬起头,看到旁边的二楼上,窗户大开,一个年轻人双手搭在窗户上看过来,他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肩头和半边胸膛,嘴边勾着一弯笑。
随着这一声喊,街面上很多人都抬头看去,待看到这个年轻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顿时都红了脸,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半遮半掩的看着,也忘了走路,街面上一瞬间陷入凝滞。
周成贞?
邵铭清看着他有些惊讶,视线落在这边楼的匾额上。
倚红院。
这,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这副样子?这,这个镇北王世子爷?
邵铭清视线再次看向二楼窗边的年轻人。
周成贞冲他一笑,伸手勾了勾。
“来。”他说道。(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