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章时年的坚持,陈安修只能捧着书滚到一边去了,一开始静不下心来,一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他就看不进去。他抬头看看章时年想问问,但那人此刻正忙着,显然没空搭理他,他只有抓抓头发,低下头继续硬啃。时间长了,也就能看出那么点意思了,就是一个个的小故事,确实就如章时年说的,没有太多偏僻的词汇,故事也不长,大概两三页纸就一个。

章时年做事的时候一般精神都比较集中,但有人这身边,免不得就分会神去看他,刚开始还是端正坐着的,下一刻就变成翘着腿的,现在再看都成歪靠在沙发背上了,过会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趴下。

中间唐娜进来过一次,很自然地就见到了陈安修手中的书,那天她见先生在费神列书单的时候,还以为这些略微浅显的英文读物是给吨吨准备的,原来是给这位的。

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他就猜,猜不到的他就跳过去。就这样,真让他半下午的时间就看完了五个小故事,直到何君过来询问晚餐的事情。

陈安修这才丢下书,伸个懒腰从沙发上起身,“今天不用了,我们自己做。”

何君又问,“那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陈安修把需要的东西报给他,何君记好了,出去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那我也出去了,待会吃饭的时候喊你。”

“恩,对了,你今天往家里打电话了吗?”

陈安修扶着门框,止住往外走的脚步说,“中午打过了,怎么了?”

“没事,我听说冒冒昨晚又闹了?”

陈安修笑了一下,“他就是调皮捣蛋,听爸爸说昨晚上衣服都给他脱了,又要闹着回家。”估计是以为他在家里吧,“好在还有吨吨,吨吨哄了哄就睡着了。”当时下山的时候是想着多玩几天的,现在才离开两天,还真有那么点惦记家里那两个了,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父爱也开始泛滥了,明明当初有吨吨的时候,他去当兵头都没回过。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潇洒。“今天应该会好点吧,中午听着玩地很高兴。你待会再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吧。”

“行,我待会就打。”

陈安修挥挥手出去。

现在是下午的五点半,章时年先打的陈妈妈的手机,好一会都没人接,他又打了建材店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小乔,听到是章时年,就说,“二叔回家拿东西了,二婶带着冒冒去镇子口接吨吨放学了。手机?好像没带,我刚刚听到在里屋响了。”

绿岛的十月虽然天气还算暖和,但还有半个多月就立冬,对北方来说,正经是秋末了,所以五点过后,太阳就下去了,山上的风此时也更凉了一些。

“冒冒,咱回家吃饭吧,待会哥哥就回来了。”陈妈妈给冒冒压压脑袋上的帽子。

冒冒怀里抱着个小飞机,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伸着脖子往山下看。他很喜欢吨吨,每天吨吨去上学,他只要看到就跟在后面去送送,下午还会拎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门口接接。昨天因为冒冒见不到爸爸在家里闹,陈妈妈哄着来这里玩,顺便接吨吨,谁知道让冒冒记住了,今天非要来这里等不行。

陈妈妈怕待会起风冻着他,就想把他抱回去,冒冒在她怀里哼哼,肉肉的小身子扭来扭去地不走。

陈妈妈知道这样强抱走,回去也一定哭闹,正为难着,就见林淑方从她家的小超市里出来,招呼说,“大姐,屋里坐吧,屋里暖和。”

说实话陈妈妈还是不怎么待见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没这人坏不了的事,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壮壮和章时年现在这么好,她心里也没那么多气了。

林淑方见她没一口回绝,就知道有门,再接再励地说,“大姐,大人不要紧,别冻着孩子。”

陈妈妈一想到冒冒就没那么多坚持了,刚想答应,就见冒冒飞机也不要了,朝后伸着爪爪,嘴里发着啊啊啊的音,眼睛小灯泡一样亮,她跟着回头,就看到载着吨吨的出租车过来了,她心想也就怪了,同样是出租车,她能认出来是因为认识车牌,但冒冒是怎么认出来的,山上的出租车虽然不算多,但每天还是能见到那么几辆的,可冒冒就能认出载着吨吨的那辆。

车子一停下,吨吨打开后车门,背着书包下来,和司机道别后,朝着冒冒跑过来。

冒冒早就在那里张着小爪子等着了,落到哥哥的怀里,又嘟着嘴亲,又拿着自己的大胖脸蹭别人,那个亲热的样子就别说了。

吨吨不堪这热情的蹂躏,加上冒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要抱紧实在费劲,他拍拍冒冒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老实点,咱们回家。”

林淑方在边上说了句,“这兄弟俩真亲。”

“兄弟不就是这样吗?”陈妈妈拎了地上冒冒的专属小板凳,又说,“你回屋吧,我们走了。”

林淑方见陈妈妈终于肯搭理她,高兴坏了,见人已经走出两步,她连忙在后面喊,“大姐有空来家里玩啊。”回家看到文茵和文峰都没以前那么心烦了,只嘟囔了句,“我这辈子真是没享福的命,好不容易带大个侄女,供成大学生,一点好没捞着不说,还要给他们蒋家带孩子。我看着就那么像个老妈子吗?”之后就认命地去做饭了。

吨吨抱着冒冒回来的路上,冒冒还是回头看,好像在找什么。

“爸爸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吨吨凑过去咬咬冒冒的耳朵。

冒冒跟着说了句,“爸爸。”这是他现在唯一发音清楚的词。

“冒冒叫哥哥,哥哥……”

“啊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回到家后,陈妈妈听小乔说章时年来过电话,于是又回了个,“挺好的,吨吨也放学回来了,这会正陪着吨吨在屋里写作业呢。”

陈安修把鱼蒸上,把汤炖上,进来就看到章时年正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听了什么好事?”

“听说冒冒在陪着吨吨写作业。”

“陪着写作业?我看捣乱还差不多。”

事实上就和陈安修预料地差不多,冒冒硬是赖在吨吨怀里不下来,谁抱都不走,还没到吃饭时间,吨吨只好怀里揣个胖子写作业,冒冒的两只胖抓抓摁在哥哥的作业本上,短短的小指头一点一点的,“啊……啊……”

吨吨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胡乱答应着,“恩,恩。”左手搂着鼓鼓的圆肚子,下巴抵在冒冒肩上,写完一行,把那两只充当镇纸的爪爪往往下拉拉。

陈妈妈在院子择菜,准备待会做晚饭,看看屋里那兄弟俩,就和正在对着账本点数的陈爸爸说,“冒冒这两天好像特别喜欢挨着吨吨。”

“大概是因为壮壮不在家吧。”

*

相对来说,陈安修的日子就舒服多了,和章时年在一起,不用顾忌别人,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有时候多赖会床章时年也由着他。上午章时年去了公司,不过中午之前就赶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午饭后两人还沿着海边的栈道走了走,在路边买了两盆蓝石莲。

周远他们的早班四点下班,吃饭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五点,陈安修下午睡过一小觉后就在章时年的监督下继续看昨天的书,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换件衣服出门了。

养生火锅是君雅中餐厅每年在秋冬季节都会推出的活动,价格算是实惠的,很多平时不轻易踏足五星级酒店的人都会借机来体验一把,这里的火锅调地也确实好。每次酒店有活动,销售部都会对老客户赠送一部分优惠券,一来是答谢,二来是宣传,不记名,转让也方便,但优惠券是禁止员工使用的。

这次周远他们不知道到哪里弄了些,面额都比较小,四五张加起来才三百多,周远他们把优惠券塞给陈安修,“陈哥,到时候你就说是你的,千万不要说是我们的,被抓住就惨了。”

“好,好,我都记住了。”从见面开始,他已经被嘱咐三遍了。

工程部的这些人虽然天天在君雅工作,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很少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在这里当回客人,一行人进去之前,对着大玻璃窗扯扯袖子,抻抻衣摆。他们这番动作,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其中就个女人就轻声嗤笑说,“那群人怎么跟猴子一样,真好笑,没钱还想来这里。”

她也没敢说地太大声,可偏偏陈安修耳朵好用,就听到了,而且这声音还颇为熟悉,他一转头就看到刘雪和两个女伴过去了,不过刘雪只顾着说话没看到他。

陈天齐工作不错,刘雪也是个能赚钱的,她来这里吃饭,陈安修也不觉得多惊奇,只是一看到这个女人,原本已经不怎么疼的那块淤青又有点疼了。酒店这么大,希望别碰在一起了,要不然吃饭都犯堵多难受。

可很多时候,天就是不从人愿,事情就是这么巧,刘雪他们也是来吃火锅的,两桌虽然不挨着,但也就相距两米的样子,想看不到都难。

事实上刘雪打陈安修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么一大群男人同时进来,还是挺显眼的,可是她把头一扭,继续和同伴聊天,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陈安修一看他这样,当然不可能主动往上凑,也装作没看见一样,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若无其事地过去了,众人落座,每人一份菜单,来的都是些青壮年的小伙子,当然对那些鲜花火锅,中药火锅之类的没兴趣,就点麻辣锅底,东西也以肉为主,刘慧就在这里当领班,还赠送了几盘便宜点的青菜。

真到了饭桌上,陈安修发现其实他的心态比想象中好多了,刘雪就坐在一眼就看到的地方,但他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受到影响,吃到中间,钱哲和关平他们几个刚下班的小领导也赶了过来,大家又点了一次菜,桌上的气氛也更加热闹了。陈安修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也没敢硬拼,耍个滑头,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陈安修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一大帮男人推杯换盏的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桌上的人已经趴下两个了,陈安修算是清醒的,所以他听到了旁边的争吵声,“为什么不能用,这不是你们酒店发的优惠券吗?我们来吃饭了,你们又不认账了,这不是坑人吗?”

“对不起,女士,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您这些优惠券已经过期不能使用了。”

“哪里有规定使用日期?我怎么没看到?”

服务生拿着账单,态度还算是恭敬的,“是在优惠券的右下角,女士。”

刘雪低头看看,可能也看到了,但想让她道歉基本是不可能的,况且是对着一个服务生,她从包里又抓出几张,递给服务生说,“你看看这些都过期了吗?”

陈安修看看厚度,少说的话也有四五百,如果数额大的话,过千都有可能,再看看桌上那一盘盘没怎么动开的肉和各种菌类,他心下有些了然。

服务生把那些优惠券接过来,没有走开,当着他们的面挨张核对,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开口说,“不好意思,女士,您的这些优惠券全部过期了。”

刘雪的面上就有点不好看,又问了一次,“你看清楚了吗?真的都过期了?我们收到没几天啊。”

“是的,女士,是在这个月八号过期的。”

“那也没几天了,这么多钱就不能用了?”

关平就坐在陈安修的右手边,此时举着酒杯,噗地就笑出来了,低声和桌上的人说,“这个女人是来搞笑的吗?”过期就是过期,和过期几天有什么关系,过期半天也是过期、

刘雪这么出丑,陈安修自然也没觉得多么欣喜,如果放在往常,毕竟是陈天齐的老婆,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的,但前两天刚被她坑过钱,刚才又对自己扭头不理,他是要有多宽广的胸怀才会主动贴上去。搞不好刘雪还以为他趁机巴结她呢。

“真是不好意思,女士。”

刘雪又说了什么,声音很低,这次连陈安修也听没到,只听服务员说,“按照我们酒店的规定,如果不是我们的质量问题,这是不可以的,女士。”再配合刘雪刚才指着桌上菜色的动作,不难猜出她想干什么。估计是刚才仗着有优惠券点的太多,顺带走的时候打个包,现在知道优惠券失效,要用自己的钱付那些帐,肉疼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刘雪压着声音说,“可是这些菜,我们都没动过,一筷子都没动。”

这里持久的拉锯让领班注意到了,领班过来,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刘雪似乎很坚持,最后这里的人都没办法,好像惊动了上面,陈安修看到刘越过来了,刘越现在是餐饮部的总监助理,他以前也在大堂工作过,对处理客户关系应该也算是擅长的。

刘越上来先做了自我介绍,又说,“这位女士,我们可以去会客室谈一谈吗?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我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问这些没动过的菜可以退吗?在别的地方买东西,只要不影响二次销售都是可以退的,你们酒店为什么不可以?还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呢,就这么为客人服务的吗?”

陈安修简直要为刘雪的口才叫好了,这里歪的理都能找得出来,他一看事情越闹越大,一直不搭理也不行,就想过去看看,他刚一起身,就听周远说,“陈哥,章先生来了。”

陈安修这会也顾不上刘雪了,快步迎向走过来的章时年,“你怎么来了?”

“你手机落在书房里了,林先生的电话。”

陈安修把手机接过来,翻翻通话记录,“哦,哦。”

他们此时站的位置已经离着刘雪那边的桌子很近,刘越也看到了章时年,他正在处理客户问题,不好过来,就微微躬身,恭敬地喊了一声,“章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手榴弹和火箭炮,谢谢大橘子和ag的炸弹,都看到了,谢谢。

这下可以吓唬吓唬刘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