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的清晨, 京城的街市上热闹的很。

今儿个破五, 是迎财神的日子。

几辆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 往城外驶去。

在马车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淮’字。

马车中,闵白卓虽然白着一张脸, 但是眼神中却并无半分的萎靡, 反倒是精神奕奕的很。

坐在一旁的淮南郡王妃,将车帘掩了掩,好将车内的乾坤遮住。

转脸看到的就是闵白卓脸上的神情。

“你离家这么多年,如今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感慨的望着闵白卓,她已经长出细纹的眼角上滑下两滴清泪。

……

“王爷,已经平安出城了。”

乐湛站在闵应身后, 随着闵应的目光, 望向窗外。

此处是凤仙楼三楼,正是闵应那日与薛启铭见面议事的地方。

凤仙楼三楼最东边的一间雅间, 是零二特地为闵应留下的。

连着临近的两间,都被锁了起来, 不许外客进入。

“我们的人,可沿途跟上了?”

虽然有皇上加派的禁军护卫,可闵应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怕再出了岔子, 就让乐湛派他们的人沿途护送,直到淮南境内。

“都跟着呢。皇上的禁军在明, 我们的人在暗, 绝对万无一失。”

因着有着上次穆雨棠之事的教训, 如今闵应手下之人,定期都会被进行紧急培训。人员也是随时增补。

此次派出去的这批人,也正好让他们历练历练。

“嗯”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闵应点了点头。

这应承淮南郡王的事,他做到了。接下来,只希望到时候淮南郡王不要反悔的好。

“得了,我这坐久了也无聊的紧,我们回吧”

闵应将面具扣上,由乐湛扶着,下楼。

“公子,有位客官想要请您过去”

闵应刚下到二楼,就看到小二上前腆着笑脸道。

“哦?”

乐湛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二楼雅座上,一身青灰色衣裳的百里景逸正在向他们望过来。

一张冷峻的面瘫脸上,别扭的挤出了一抹笑。但是又想起闵应看不见,脸上又被尴尬所代替。

此时此刻,怕是他活了十几年,表情最为丰富的一瞬吧。

“王爷,是百里将军”乐湛在闵应身边附耳回道。

“嗯”笑了笑,闵应由乐湛扶着,向百里景逸走去。

“王爷……”

乐湛还欲说什么,但想到那人是百里景逸,也就闭上了嘴。

“百里将军怎么有闲情逸致在此处闲坐?”

乐湛找了把凳子扶着他坐下,并向闵应言明百里景逸所坐的方向,闵应笑着对坐在对面面色带着几分僵硬的男子道。

“这弓弦若是日日时时绷紧,绷断的时日就会提前。这松弛有道的道理,我相信,荣亲王比我这个粗人明白的多。毕竟那本三十六计,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出来的。”

端起面前的茶盏,百里景逸难得的露出了一抹自然的笑意。

“哎?”

闵应伸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书可不是本王写出来的,只是本王恰巧从一位老人那听来后,整理誊写到了纸张上而已。”

闵应可不爱做这些冒名顶替的事,这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

他自诩没那个脑子,也写不出来那样惊艳绝伦的东西。

光是回忆默写,就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何谈让他亲自编写出一册这样的书。

“哦?那荣亲王能帮在下引荐一下那位高人吗?”

百里景逸的脸上满是热切,若是请到这样一位高人在军中坐镇。大梁军队必定如虎添翼。

“已经死了”

乐湛夹起一块糕点,递到闵应嘴边。

嗯,是他喜欢的如意糕。

“死……死了?”

看到闵应脸上也不似作伪的模样,耿直的百里景逸,信了。

“那他是否还留下什么……?”像是三十六计这般的书籍。

“嗯,还有本《孙子兵法》”

又让乐湛夹起一枚如意糕放入口中,幸亏有面具挡着可以面皮厚点,扯谎也能自然点。

“那……”

百里景逸笑的一脸腼腆。他平日里不好意思露笑,世人皆以为他是冷面之人。

倒是闵应止住乐湛又送到嘴边的糕点,饶有兴趣的模样。

没想到百里景逸竟是这样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人。

也是,十三岁就去了边关,日日与兵士为伍,也接触不到什么腌臜事。

怪不得原书中会对女主死心塌地,

“那好吧,你有空闲的时候就派人来荣王府取吧。”

闵应也不欲与他拐什么弯弯肠子。

这种人切忌与他耍什么心眼子,若是能一直骗住还行,若是有朝一日被他发觉,那就真的是……

有句话说的就是,老实人发起狠来,最可怕。

闵应只是想与他结交,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顶多就是不想让他再次爱上温琦玉罢了。

毕竟那样的女人,不是他这个性子能驾驭的了的。

她野心太大。

百里景逸适合更好的,他感觉自家妹子就不错,活泼可爱的,正好配这个木头疙瘩。

还有原书中闵应与百里景逸的敌对,也是闵应所遗憾的地方。

明明两个可以做兄弟的,却因为一个不值当的女人反目,实在是可惜。

“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将军若是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去荣王府。”

闵应将橄榄枝都抛下了,就看人家接不接了。

“好,荣亲王不必称我将军,实在折煞在下,直接唤我的表字景逸吧。”

“将军已经有了表字?”这表字不是加冠之后才取的吗?

“家父离世,这表字是我十三岁离京之时,自己取的”

百里景逸的面上带着几丝沉重。

百里景逸,名安,字景逸。

这也是闵应第一次知晓。

“那景逸也称呼我的表字吧,承允”

弯起嘴角,闵应回道。

马车上,闵应将面具摘下,迎面看到的就是乐湛一脸疑惑的样子。

“想问什么,直说。”

抓起小几上碟子里的一枚如意糕,丢进嘴里。

这一世,他变了很多,但是有很多却又没变,比如这喜食甜食的习惯。

“王爷,您何时有了表字了?小的怎么不知?”

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闵应的脸上敛了笑意。

“父王提前取的,前几日我在他书房找东西时,无意间找到的”

荣王将给闵应起好的表字写好放在一个空白的信封中,就夹在那本书的中间。

“王爷,您用茶”

乐湛看闵应脸色不是很好,知道自己是戳到主子的心事了。赶紧端起杯茶,想要将功折过。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了不少。”

看了一眼乐湛,闵应接过茶盏。

心里的不适也通过这番调笑冲淡了一些。

“王爷,您为何要帮百里将军的忙?”

这也是困扰乐湛已久的一个问题。

毕竟闵应这些年让在边关的暗桩主动接触百里景逸,如今又将那么重要的兵法直接送给他。

这不像是他们主子会办的事儿啊?

“看他顺眼,就这么简单”

在原文中,闵应除了女配穆雨棠,就是对这位冷面将军百里景逸还比较有好感了。

如今又打上了让人家娶自家妹子的主意,可不就得好好待着吗?

……

“阿应”

周氏又在催促了。

今日是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又是一大早,周氏与闵飞鸾就开始收拾。

闵应现在尤为庆幸自己这辈子托生了个男儿身,这不用梳妆打扮就是件天大的好事。

“好了”

这次路上倒是太平的很,并未出什么岔子。

一直到宫门口,乐湛扶着闵应下了马车。

前天晚上落了雪,但是宫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清理了出来。只余下那飞檐上一层厚厚的雪,仿佛给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衣。让这个满是魑魅魍魉的地方,竟然平添了几分纯洁干净。

一路顺着甬道往宫内走去,闵应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可是如今的他,带着半遮面的面具,在旁人看来,他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回了下头而已。如今的他,正是什么都看不见。

“应儿,步子快些”周氏一回头没有看到闵应,看他还在愣怔,赶紧催促道。

“是”一着急,竟然差点平地被绊倒,真是尴尬。幸亏一旁的乐湛及时的搀住了他。

他往后的路,也会像今日这条甬道一样,看似平坦,但是却又充满着危机与孤独。就如同在黑暗中行路。

皇上的身子因为服用那些所谓的金丹,恐怕是早就已经加速破败。

他还能撑几年,这个大梁还能平静几年?

深深的叹了口气。

闵应没有在想,他透过面具上的小孔,往前面巍峨的宫殿望去。

从宫内出来,闵应直接钻进了书房。

他要趁着装瞎,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空档,将那本人人都在争抢的《广陵杂记》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

“王爷,穆大小姐的姨娘和妹弟都入京了”

“哦”

前几日穆雨棠就给他来过书信,说是要将她的弟弟和妹妹们接到京中来照看。

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来的那几个省事的?”

闵应摸了摸唇边上刚冒头的青胡茬,侧脸看向一旁的乐湛。

“……小的也不知”

这话问的,他咋知道谁省心谁不省心,乐湛在心中腹诽道。

“前几日庄子上送来的皮子,选上十几张送过去。另外让太王妃再挑选些别的,一起送过去。对了,记得将那几张银狐皮子专门包起来给雨棠,让她做件袄子穿。”

也就他的雨棠肤如凝脂,能衬得起这银狐的袄子。

“可是这冬天都过完了,如今送去是不是有些迟了?”乐湛笑着看向闵应,看到自家主爷凌厉的目光,赶紧撇了撇嘴低下了头。

“让你送你就送,今年穿不了,不是还有明年吗?”、

全赖今年年前雪下的多,各地庄子里进献年礼的时候,大雪封路,这一直到年后才给送来。

“王爷,还有个消息。刚刚从宫中传出,袁皇后年前的时候就消失了。刚刚被查出,宫中的那人一直是个宫女假扮的,现下已经炸了锅了。听消息说是被袁家人给救了”

听到这儿,闵应皱起剑眉。

袁家人不会这么傻,为了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冒着倾覆全族的危险。除非他们要造反。

“王爷,袁家人反了,已经攻占了江川一带。”

闵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