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兵相信检举信的真实性。能够将检举信写得如此详细,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一清二楚,绝对是内部人所为,而且,此人在财政局职务不低。

他细细地将这封信再读了一遍。虽然这封信检举的内容很平常,可以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从法律上来说,超过五千元就可以获刑,也就是说,只要检举信上所列内容查实一条,孔正义就完了。他暗自琢磨道:“这封信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如何让这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何时让这封信发挥作用?”

刘兵对秘书小秦道:“其他部门收到这封信没有?”他所说的其他部门,主要是指市委和市纪委。小秦跟着刘兵两年多时间,为人颇为机灵,人缘亦好,经常能为刘兵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秦明白刘兵所指,道:“我去问问。”

各自都有靠山

开完常委会,侯卫东端着周昌全的水杯回到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道:“现在的情景与当年在益杨何其相似,祝焱作为县委书记,将马有财压得死死的,周昌全作为市委书记,同样将刘兵的手脚绑得很紧,看来刘兵只能俯首称臣。”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隐忧,“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明年周昌全就要到省人大,到时我怎么办?如果由刘兵来当市委书记,我即使到下面去当了县长,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下午4点,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道:“我要跟着周书记到岭西吃晚饭,明天要到省委党校上课,晚上就不回来了。我已经给妈打了电话,她晚上过来陪你。”

小佳道:“你已经给妈打了电话?真的没有必要,我现在没有什么问题。”

侯卫东打断道:“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还是让妈过来,乖,听话。”

安置了小佳,侯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抽屉里周昌全的手机放在怀里,跟着周昌全前往岭西。

今天晚上是宴请不同寻常的客人——省委书记蒙豪放的夫人吴英。

吴英是水利厅的党组成员、副厅长,由于蒙豪放的地位,她在岭西水利厅地位很特殊,只是她懂得低调,在省里就好评不断。

侯卫东跟在周昌全身边,能经常见到省级领导,眼界也为之一开,当他与吴英副厅长握手时,态度热情礼貌,却是不卑不亢。

侯卫东安排完酒菜,正要退出房间,周昌全道:“卫东,就坐在这边,吴厅长不是外人。”

周昌全与吴英很熟,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话题很快就扯到了70年代。侯卫东渐渐听出些味道:“没有想到,周昌全居然与吴英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两家关系应该很好。难怪周昌全底气足,有省委书记夫人撑腰,在岭西还当真没有什么好怕的。”又想道,“周昌全城府真是深不可测,跟着他这么久,居然从来没有泄露自己的关系。”

吴英与周昌全聊了几句,拿出电话:“刘大哥,我和昌全在金星大酒店,没有其他人,你过来吧。”

侯卫东听了这话,心中没来由地想道:“秘书难道真的就是领导的私人财产,居然不算一个人。”不过,他马上又将自己心中的小小不舒服赶走,“这也说明,吴英也没有把我当成外人。”

周昌全等吴英放下电话,问:“刘主席要来?”

“他还有十分钟就到。”

周昌全就用目光向侯卫东示意,侯卫东马上站起来,对吴英道:“吴厅长,我去接刘主席。”

等到侯卫东出了门,吴英夸道:“你这秘书很机灵,不用吩咐,看一眼,他就知道做什么。”

周昌全道:“小侯以前在县里当过县委办主任、新管会主任、科委主任,现在是沙州市委办副主任,是沙州未来的栋梁之才。”

吴英道:“周哥,看来你很欣赏这个小伙子。”

周昌全点了点头,道:“再跟我磨几年,让他到县里当一把手。”

“我跟老蒙说了,周哥在岭西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走过后门,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成全。”

“我一辈子都工作在第一线,现在就到人大,总觉得还早了点,我的目标是在下一届任期内,将沙州打造成岭西第二大城市。”周昌全给吴英倒了一杯红酒,道,“你还是喝一小杯,这红酒没有问题。”

侯卫东刚到大厅,正在往外张望,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从门口进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人穿着休闲装,身材颇为丰满,正是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段英。

侯卫东脑袋里飞快地想了想最后一次与段英做爱的情景,由于很久没有与段英联系,而近期小佳又怀孕,所以段英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模糊了。

段英与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喝茶,进门就见到大厅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汉子。汉子,对,段英的心里在这一刻突然涌起了“汉子”两个字,正是眼前这个汉子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给了自己淡淡的温暖,这温暖让她一直不能释怀。

只是,侯卫东已经成了她人之夫,而这个“她人”还是同寝室的好友小佳。段英没有横刀夺爱的勇气,下定决心结束这一段或许永远不能曝光的恋情,她把侯卫东的名字与号码从手机上删掉,让自己忘记这一串熟悉的号码。与此同时,她开始与岭西的一些青年才俊相互往来。

今天就与几位朋友约了,到金星大酒店喝茶,请客的是省烟草总公司的一位科长,相貌不俗,谈吐也行。

谁料进门就遇到了侯卫东,段英如触电一般愣了片刻。她当了数年记者,走南闯北见了世面,已非初出校门的小姑娘,很快就控制住心神,并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道:“侯卫东,在这等人?”

侯卫东目光在段英身上极为迅速地逡巡了两遍,又在其厚厚的嘴唇上稍稍停留片刻,道:“段英,你好,好久不见了。”

段英回头对自己的同事道:“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跟随着段英同来的一位男子用狐疑的眼光看了一眼侯卫东,他是段英的追求者,有些不情愿离开。不过段英不经意瞪了他一眼,他就悻悻地上了楼。

“小佳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快了。”

“祝贺你们。”

“谢谢。”

侯卫东转了话题,道:“我一直与王辉主任保持着联系,他对你很是称赞,说你是《岭西日报》的后起之秀。”

“我是经过磨难的,知道有一个工作岗位的意义,哪里敢偷懒。现在名校出来的大学生,才华横溢,冲劲十足。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事情,否则在社会上就没有立足之地。”

段英如何一步一步从一名益杨丝厂濒临下岗的女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侯卫东很是清楚,听了段英的话,他感慨道:“我们都是劳碌命,需要一步一步为自己拼前程。”

段英眼光停留在侯卫东的下巴上,似乎感受到了尖锐的胡须楂子,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道:“我正想找你。昨天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是成津县临山镇的。信中说临山镇黑社会为了抢夺矿山,械斗得厉害,伤人甚至杀人案件时有发生。你是沙州市委书记的秘书,如果此信属实,就得管一管,否则捅出去就是抹黑了沙州。”

侯卫东知道段英所言非虚,道:“这事我隐约知道一些,明天能否将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传真给我?”

聊了些近况,段英道:“你继续等人吧,我先上去了。”上了楼梯,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再次将侯卫东的号码存进了手机,取名“无名”。

段英离开以后,侯卫东继续在门口等着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又等了七八分钟,刘铁松这才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是满脸通红,明显是喝过酒。

在楼上的雅间,吴英看了看表,对周昌全道:“刘大哥肯定还在外面喝酒,否则早就到了。”周昌全笑道:“他是政协常务副主席,事情也不少,何况他为人豪爽,朋友多。”

吴英又道:“你在沙州已经当了接近两届的市委书记,按惯例也应该调整了,但是到省会城市当书记,得进省委常委,这事有难度。”周昌全笑着道:“省委常委,我是不想了,能在沙州多工作几年,我就心满意足。”

“周哥的能力、水平、人品在沙州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再在沙州工作五年,这是沙州人民的福气。”

正聊着,刘铁松在侯卫东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脸色红红的,进门就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下午召集了部分政协委员研究岭西交通,晚上请委员们吃饭,要提前退场,被委员们拉住喝了一大杯。”

在屋里,刘铁松很自然地坐在吴英左侧。

在这屋里,刘铁松是省政协常务副主席,职务最高;周昌全是沙州市委书记,正厅级;吴英是水利厅副厅长,三人中职务最低。

在官场上,座位的排序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俗称潜规则。职务最高者一般坐首席,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很尊重这个规则。这一次就遇到了特殊情况,吴英职务虽然低一些,但她是蒙书记爱人,地位超然,稳稳地坐在了首席,在座之人也没有觉得不妥。

刘铁松聊了几句以后,就对周昌全道:“昌全,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与梁小鹏通了电话,茂东烟厂在今天上午开了董事会,同意在沙州建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