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点明了,在座每个人都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接下来该做什么都心知肚明,大家放松下来,互相敬了几杯酒气氛就没那么紧张了。
想起此刻兜里揣的从皮猴儿那里得来的资料,我仍然有些心神不宁,这些东西太烫手了,搁在我手里都感觉很不安全。至于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靳伟和彭强我心里也没底,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扯的人太多,看来必须请示过老爷子之后再做打算。
吃得差不多了,一瓶剑南春见了底,方向远和罗世杰站起身说是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他们走后房间里就剩下我和靳伟以及彭强三个人。
方向远是老爷子一手提拔上来的,算是嫡系,罗世杰又是一直跟着方向远的人,可这两个人我跟他们打交道不多,谈不上多么熟悉,所以对这两个人我也不像对靳伟和彭强那样信任,跟他们坐在一起总感觉有一层隔膜。这两个人一走,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点燃一根烟,看着靳伟问道:“靳大哥,你今天这顿饭有点不同寻常啊。名义上是老朋友聚会,可实际上暗藏杀机,搞得我斗浑身不自在。”
靳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那是你想多了,其实很稀疏平常,你就当成是一顿普通的工作餐,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想法。”
一直闷不作声的彭强突然说:“老靳,你这次回江海不仅仅是为了事先给我们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靳伟沉吟片刻,点点头说:“有点事,不过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
彭强紧追不舍地问道:“那在你看来,什么才算是大事?老靳,我感觉你这次回来似乎忧心忡忡的,跟以前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
靳伟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了一声说:“话既然说到这了,那我们就不妨敞开了聊聊吧。”他转过头对我说:“小亮,麻烦你再要几瓶啤酒进来,我想跟你们好好喝两杯。”
靳伟确实有心事,这一点连我也感觉到了,以前他身上那种沉稳和淡定少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忧虑。
我起身按了服务灯,吩咐服务员拿来几瓶啤酒,换上啤酒杯,然后给我们三个人每人斟满一杯啤酒,一边倒酒我一边说:“靳大哥,以前很少看到你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让你心焦成这个样子。”
靳伟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啤酒,苦笑了一声说:“倒不是心焦,有点疲惫倒是真的。以前为了工作不知疲惫,把自己的职责看得十分神圣,可自从到了省城,我慢慢开始对自己以前坚持的东西有所怀疑。”
“怎么你也开始怀疑人生了?”我开玩笑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在我们心目中,靳伟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正直无畏的英雄形象。对了,郑大厨饭店的迎宾听说你要来这里吃饭,兴奋得什么似的,求了我好几次,一定要跟你签名留影呢。你看看,你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可是十分高大的。”
靳伟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我怀疑的不是自己的理想,也不是自己的职责,我只是有点厌倦。自从换届之后,省里的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让我看不懂。原以为完成权力交接之后,我们可以安心做点事,可现在的官场真是操蛋,没有几个人真正想做事,整天一门心思钻营,投机取巧也就罢了,还总是忙着斗来斗去的,整天为了这些事疲于奔命,实在令人厌烦。”
彭强低着头,默默喝着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大概他自己对此也深有体会。
我说:“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但凡你想做点事,总会站出来一大堆人反对,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帮不上忙还净添乱。做事的人整天累得要死,反倒是那些屁事不干的人好像手握真理,这个看不惯,那个也看不惯,可真的让他去做点事,屁都干不了,就会满嘴发表意见。”
靳伟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今天我也说句心里话。我们都是老爷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不管我们工作干得好坏,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老爷子的亲信,是他的羽翼,这是外界对我们的客观印象,不管我们做什么,怎么做,这一点都无法改变。如今省里的争斗再次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老爷子的处境有点尴尬,无论是中央空降下来的,还是地方上提拔上来的,都将我们视为异类。当然,现在大家还处于平衡状态,可现状已经非常危急,一旦平衡被打破,局面将变得更为复杂。”
彭强喝完一杯酒,说道:“虽然我不在省城,但多少能感觉到你身上背负的压力。江海的现状也很混乱,拉帮结派的大有人在。我这个人天生对政治斗争十分反感,也不擅长这个,可身在这个场内,不喜欢也要面对。”
靳伟说:“是啊,这让人想起古龙那句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你愿不愿意,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留不住。所以说来说去,我们都必须力保老爷子的地位,只要他这杆大旗不倒,我们才有生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