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笑都是埋在心里的，即便流露在脸上也是一闪而过，有的人是如释重负，庆幸倒霉的终于不是自己了，有的人是幸灾乐祸，这回倒霉的可算是颐指气使人五人六的二把手了。心里非是想，一把手和二把手的矛盾公开话，总算可以看回热闹了。

还有一部分人，脸上的表情则阴晴不定，内心极度复杂，看不出来是喜还是悲。这部分人应该是骑墙的两面派，谁都想讨好，谁都不想得罪。在文能上蹿下跳的那些天，他们也许向文能表过衷心，也许还请吃过饭，塞过钱，可突然听到我要让文能去党校学习的消息，那也就意味着文能的前途未卜，自己花的那些力气也许就白费了。

看着下面这些人的反应，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真的无所谓忠诚，忠诚是要看筹码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忠诚。出来混，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前程和生活，谁能给自己最大的实惠，谁就是自己的老板，如果你给不了别人真正的实惠，那对不起，我跟你不熟，一边凉快去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悲凉，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在做一些可笑却又不得不做的蠢事。收拾一个副局长又能怎么样？杀鸡儆猴的效果实在非常有限，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现实的动物，谁能保证下一个副局长不会故伎重演呢。

我笑了笑问道：“大家难道都没有意见吗？有不同意见会议上都可以提，不要等到会后再满腹牢骚，那很不利于安定团结。我们做事的宗旨向来讲究民主，公正公开，有什么事都拿到桌面上来谈，没必要在私下做一些小动作，这种作风可不是我们提倡的。”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一会，那个叫温碧蓉的副主任突然说道：“唐市长，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说：“有问题都可以讲，而且欢迎大家把心声讲出来。温副主任有什么话直管讲，不要有任何顾虑。”

温碧蓉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唐市长现在主要在市政府办公，工作特别忙，现在财政局的工作主要由文副局长主抓，如果文副局长被派去党校学校，不知道局里的工作由谁来全权负责。毕竟工作交接起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文副局长这么一走，我怕局里的工作一时会有些乱。”

这个温碧蓉是文能亲自从基层调来的，算是他的嫡系和亲信，如果文能在这里被架空了，她的日子可想而知，没有人为她撑腰，她在局里也很难干得下去，她的前途和命运全部掌握在文能手里，如果她再不吭声，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突然有点可怜她，觉得这样对一个人来说有点残忍，可如果不这么做，文能早晚成为我的致命毒药，没办法，她只能做一个牺牲品了。

我说：“这一点你不必当心，我虽然忙，但财政局的工作还可以兼顾到，而且局里好几个副局长，每个人分担一点文副局长的工作，只是暂时受点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帮文副局长一点忙。”

“可是……可是……”温碧蓉磕磕巴巴说道：“可是文副局长人不在场，就这样形成决议，没有征求他本人的意见啊。”

这个女人还真有几分胆色，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和这种场合跟我据理力争，比起很多人来算是有种的了，不禁让我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

我不容置疑地说：“我相信文副局长会同意的，他是老同志了，这点觉悟肯定还是有的，服从组织调派本身就是干部的义务。”

“我有不同意见，”文能这时候推开会议室的门，黑头黑脸喘着粗气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在自己开会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来说：“组织上要派我去党校学校，事先也应该跟我打个招呼，通通气，至少让我做点心理准备。我手头一大堆工作，冷不丁把我调离岗位，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老小子反应够快的，刚说到要把他支到省委党校去学校就跑回来了，估计有人给他发了信息，听到自己要挨整心急火燎跑回来救火。我看着满脸焦虑的文能，心里感觉特别可乐，你不是不来开会吗，这个时候又跑回来干什么。

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文副局长，通知三点半开会，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到会？这么重要的会议你都可以缺席，你对局里的工作也太不上心了吧。”

文能一下子的脸色一下子从黑到红，眼神十分吓人，他直视着我解释说：“会议迟到我首先要检讨，在市委汇报工作，耽误了些时间，另外就是收到通知的时间太晚，当然，虽然有客观原因，这种错误我也不应该犯。”

文能站起身来，向在座所有人鞠了个躬，说道：“我向在座各位道歉，让大家久等了，我保证，以后这种迟到现象不会再发生了。”

文能刚倒完歉，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朱副局长和西城区的局长喘着粗气前后脚走进会议室，吃惊地看到文能正在鞠躬道歉，更加慌神了，也连忙为自己的迟到开始表达歉意。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三个人，暂且不做表态。三个人都坐下后，我注意到大冬天的他们额头上甚至浮出了汗水，可见内心的惊恐程度。

他们倒不是怕我，而是对权力的迷恋让他们害怕失去，所以涉及到手里的权力可能被剥夺时，彻底就慌神了。权力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因为手握权力不仅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也握住了别人命运的喉咙，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因此才有无数人为之疯狂，甚至不惜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