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沉吟着,然后抬起头,眼睛盯着彭强说:“如果我说出来,能算重大立功表现吗?”
我拉下脸,严厉地说:“曾德胜,我必须提醒你,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你的命运已经不可能更改,就算是这个录音对破案有帮助,你也最多能多活几天。”
老曾低着头说:“我知道,可是我还有几个心愿未了,能多活几天算几天吧。”
我冷笑着说:“怎么,你还想出去继续祸害吗?”
彭强向我压压手,示意我冷静,然后望着老曾问:“老曾,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老曾感激地望着彭强,低声说:“我希望组织上能安排我老婆和我女儿来看我一次,无论她们怎么看待我,毕竟……我是她们的亲人。”
老曾说完垂下头,眼角掉下一滴鳄鱼的眼泪,神情显得极为哀伤。如果不是知道老曾以前得势时的嘴脸,看到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我一定会伤心,甚至落泪。正因为知道他的悲剧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对眼前这个悲伤的老男人,我没有一丝的同情,反而有一点点庆幸,这说明,上天是公平的,你做过什么样的事,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彭强点点头说:“这个请求也算合情合理,我可以代你们唐局长答应你,不过你老婆和女儿愿不愿意见你我们没办法强迫。”
老曾激动了,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感动地说:“谢谢彭局长,谢谢唐局长,谢谢组织上这个时候还能关照我。”
临死前才明白组织是可靠的,早干吗去了。我不为所动地说:“我答应你,在你临刑前,我带你老婆和女儿来看你最后一眼。就算她们不想见你,为了让你可以安心的上路了,绑我也把她们绑来。现在说吧,录音在什么地方?”
老曾说:“录音在我的手机里有一个备份,另外,我用过的那台办公电脑D盘里也有一个备份。”
彭强沉吟片刻,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手机第一次入狱时被看守所没收了。”
老曾点点头,说:“彭局长记忆力真好,那台手机现在应该还在看守所里。”
彭强沉思片刻说:“如果这份录音对案情有新的帮助,我们会向法院提出申请,延缓你的行刑时间,不过法院重新审理时,需要你能配合我们,出庭作证。”
老曾激动地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要能满足我临死前的这点愿望,我自然愿意出庭作证。”
老曾死到临头,总算交代了一点有用的东西,这次也算不虚此行。从监狱出来时,我和彭强靠在车门边上抽了根烟,互相心里都有诸多感叹。
彭强叹了口气,说:“人这东西怪,死到临头才知道生命的可贵。老曾身负十几条人命,却从来不知道生命的可贵,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能活着就是幸福。”
我冷冷地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一点都不同情他这种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笑的是,这个时候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国家干部身份。”
彭强说:“这点我倒是能够理解,失去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我在东躲西藏的时候,支撑我的唯一信念,就是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东山再起。殷曼玉说得有道理,在内陆地区,公务员是主流社会,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这个系统里钻。”
我叹息了一声,说:“老曾的那个老婆害了老曾的下半生,可老曾竟然对她念念不忘,临死之前还想着见她一面。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做出的事情的确令人难以理解。”
彭强说:“我倒觉得很正常,男人这辈子所有的奋斗和挣扎,摆脱不了一个情字。人情冷暖到了极致,无非是男女之情,没什么新鲜的。”
我笑了笑,说:“这话说得有道理,看来经历过的人到底不一样。那你说,老曾挨枪子之前,最想对这个女人说点什么?”
彭强叹了口气,说:“这我就猜不到了,明天你把他老婆带来见他不就知道了吗?好了,我还要去趟看守所,把老曾的手机拿到,你就自便吧。”
我急忙说:“等等彭局,你们公安局搜捕李玉到底有没有新进展?”
彭强说:“目前还没有,李玉太狡猾了,一天晚上跟我们玩了好几次声东击西的诡计。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去疗养院与你会和的,可同时接到报案,有一伙持枪歹徒企图强行闯过收费站,与执行的武警发生了枪战,不得已改变了行程。不过以我的判断,李玉的目的就是要制造他已经逃离江海的假象,迷惑我们的视线。李玉这次越狱出逃,一定有大的图谋,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一定不会轻易离开江海。这里是他的老巢,离开江海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处境反而不妙。”
彭强的判断与我基本一致,我点点头说:“盯紧萧梅,一定会有收获。还有,给劫匪通风报信的内奸查到没有?”
彭强说:“基本锁定了目标,不过事关重大,牵扯到的人职务都很高,我们在没有掌握证据之前还需要谨慎对待。”
我想了想说:“萧局长在市委的会议上可以拍了胸脯的,半个月之内破案,如果半个月之后还抓不到李玉,你们公安局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彭强淡淡地笑了笑,自信地说:“现在不是才三天吗,我们还有时间。再说了,我们虽然时间不多,不是还有你吗。”
我狐疑地说:“我能有什么作用?现在我自身难保,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彭强笑着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看出来了,你是员福将,有你出马的时候,成功的概率就大了许多。好了,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我说:“再见,录音的事你要先保密,我怀疑那份录音里还牵扯到别的人,一旦走漏了消息,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彭强打开车门,说:“明白,你自己多保重。”
我也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这个时间段以前正是我奔赴各个酒局的路上,但今天晚上我情绪有点低落,完全没有喝酒的欲望。
在车里沉思片刻,决定还是先去李嘉文家里看看她。李嘉文这次病倒,突然感觉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我开着车,凭着记忆往李嘉文家所在的小区开去。不久之后,我来到了李嘉文家楼下,抬起头看到她的房间里亮着灯,想起彭强说的那句“人情冷暖到了极致,无非是男女之情”,心里忽然有点百感交集。
李嘉文的父亲替我打开门,看到我显得有点吃惊,然后脸才上挤出一丝微笑,故作热情地说:“是你啊小唐啊,来找嘉文吗?”
我笑了笑,说:“你好,李叔,嘉文的身体好点吗?”
李嘉文的父亲说:“好多了,在屋里躺着呢,你进去吧。”
李嘉文父亲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丫头,唐局长来看你了。”
我走进李嘉文的闺房,看到她病仄仄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在床边还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看到我猛地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说:“唐局你好。”
这个男人我认识,是看守所那个窝囊的所长奕君。这厮怎么会在这里?我心里忍不住琢磨,才几天功夫,他怎么就能跟李嘉文关系进展到如此亲密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