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周末,省政府除了一些加班留守人员外基本没什么人,政府大院和办公楼里都显得异常安静。但对老爷子这样的人来说,脑子里是没有周末的概念的。

来到老爷子的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走了进去。老爷子正在看一份文件,抬头看到我进门,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坐下吧。”

我坐在沙发上,在兜里翻找半天,烟和火都没带,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断烟一天了。我抬头看了看老爷子,发现他仍然在认真地审阅着手头的文件,手边的烟灰缸里燃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地瞟向空中。

在烟雾缭绕中我认真打量着老爷子,发现他的神情依然向以往那样从容淡定,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的不安和困惑。我心里忍不住对他有点心生羡慕,这种定力真是在生活和官场多年来修炼出来的。他似乎能够在任何不利或者有力的情况下保持声色不动,从脸上很难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情感,真可以算得上是处惊不乱。

老爷子在文件上签了字,然后抬起眼皮,发现我在观察他,淡淡地说:“桌子上有烟,要抽烟自己拿。”

我走过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说:“你叫我来,自己怎么不说话。”

老爷子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说:“昨晚有没有受伤?看你的样子精神不是很好,一会去办事处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在老爷子对面坐下来,故作轻松地说:“擦破点皮,不碍事。只是我很奇怪,你儿子都快被人搞死了,你怎么还能坐得住。”

老爷子反问道:“你被搞死了吗?”

我苦笑了一声,说:“虽然没死,可也快被搞残废了。等我真被搞死了,你到哪买后悔药去。”

老爷子说:“如果你这么容易就被人打垮了,那你就不是我杨天成的儿子。人这一辈子谁没个磕磕碰碰的,不要随便娇惯自己。以前你过得太安逸了,现在也该吃点苦头。”

我苦笑着说:“好吧,我受罪我活该。我说老爷子,你别老是坐在这里看文件,倒是快想个办法啊。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说不定连我的手机都已经被监听了,这些人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老爷子淡淡地说:“这事先放放,你说说,你和中纪委的余主任谈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这个余主任人不错,挺亲切的,我把大概的情况都跟她讲了。”

老爷子沉思了片刻,忽然说:“这次带队下来调查的余主任据说是刚调任执法监察室的主任不久,之前一直在党风廉政建设室工作。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余主任和你是一个系毕业的校友,而且她只比你高一届,你以前和她有没有打过交道?”

老爷子的情报工作很细致嘛,原来他一点都没闲着,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师姐的来历。我笑着说:“这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余昔是我的大学师姐,我们以前关系挺不错的。”

老爷子点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之前我听说是余主任主动要求到滨河的,这就对了。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她?”

我叹了口气说:“她比我早两年毕业,一毕业就出国了,后来联系不上,我也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她。我们有十年都没见过面了,我也没想到,这回调查小组竟然是她带队,真是天助我也,唐书记这回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爷子略作沉思,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对我们就更有利了。可是小亮啊,你有这样的校友关系,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你告诉我,现在与你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里你有多少是经常联系的?”

我在心里默数了一下,真是不多,大学还有几个同学偶然有联系,初中和高中的几乎没什么人了。在同学当中,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而且这个人不主动找我,我是很少主动去约他们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来了滨河后经常找不到人帮忙的根本原因。

我说:“不多,可以说很少。”

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你最大的不足,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还没有正确意识到,在中国这个社会无论做什么事,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学渗透到我们的每一个毛孔里,你却缺乏一种经营意识。”

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其实我不是不会搞关系,否则我身边也不会有这么多朋友。只是我不喜欢用经营的方式主动去搞关系,那样太累,也未必有效。

我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这个我承认。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钻营,投机钻营那一套我学不来,也做不好。”

老爷子摇了摇头,认真地纠正道:“我并没有要求你去钻营,而是经营。钻营和经营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味却谬之千里,所采用的手段和方法同样相差万里,这就好比阴谋和阳谋的区别。既然说到这里,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阴谋是什么?阳谋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