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业火还是在老地方。

不过比起当初的洞窟, 现在变成了一片没有阻碍的广茂空间，这片空间里最醒目美丽的, 便是那安静燃烧的红莲业火。

无边的幽蓝色火焰中，一朵妖异的火焰红莲安静地绽放。

闻翘看到那朵火焰红莲, 正欲走过去，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宁遇洲平静地回望, 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和煦。

“夫君，你觉得怎么样？”闻翘有些迟疑地问, 曾经忽略的某些事再次袭上心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她没有记忆，所以当他在靠近红莲业火时，说只是有些难受, 她轻易就相信了。

怎么可能只有些难受？纵使他是神，曾经犯下的罪业仍是无法抵消, 像负重一样背负在他的神魂之中, 只要他靠近红莲业火，将会承受比寻常人更甚千倍、万倍的神魂焚烧之苦。

宁遇洲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迟疑了下，说道：“是挺难受的, 不过可以忍耐。”

在她恢复记忆后，他便不想再骗她，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想法、情绪告诉她，并没有因为不忍心让她难受而故作若无其事。

闻翘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深吸了口气，看向红莲业火，笑着和它打招呼。

幽蓝色的火焰簇动起来，火焰红莲瞬间拔高，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闻姐姐，你好呀，原来你已经成仙，怨不得都不来找我……咦，你身上的气息好熟悉，我好像以前见过你……对了，就在上古时期，我刚诞生之时，有一个仙人来到望归海看我，这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生灵呢，我一直记得的……”

陨龙忍不住看向闻翘，满是惊讶。

难道红莲业火诞生之时，第一个见到的生灵是闻翘？突然他想到闻翘是星极树守护者，能在诸天万界自由往来，倒也不奇怪。

“你那时候就有灵智了？”闻翘满脸稀奇，没想到红莲业火竟然对她有印象。

“是的呢。”红莲业火非常高兴，原来当初第一个来看它的仙人竟然是闻翘，这让它觉得很有缘，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当时你来看我，虽然你一直没有说话，但我也在看你呢……嘻嘻，闻姐姐身上的气息非常干净，没有一丝业障，我非常喜欢。”

陨龙和宁遇洲都没有意外红莲业火会喜欢闻翘，星极树守护者生下来便在星极树长大，拥有世间最纯净的灵体，不沾丝毫杀戮和罪孽，干净地来，从容而去，世间的一切污秽皆不染她分毫。

红莲业火虽说是业障之火，却也喜欢拥有纯净灵体的生灵，接近这样的生灵时，不用担心自己的业火会伤害到对方，可以放心地与他们交流玩耍。

闻翘微微笑起来，“看来我们很有缘。”

“是的呢，认识闻姐姐后，这里变得热闹起来啦！对了，那只凤凰和麒麟怎么样啦……”红莲业火仍是当初的模样，声音稚嫩，又充满天真童趣，喜欢有人陪它说话。

看龙翌这模样，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将它憋坏了。

闻翘笑道：“小霆和闻毛毛他们都很好，小霆的身体已经恢复，闻毛毛也回了凤凰族……”

见红莲业火感兴趣，闻翘索性将仙灵界的事与它细说，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陨龙听得认真，在察觉到她的视线时，马上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怎么可能不感兴趣？那是它生长之地，若不是它已经变成一条不容于世的陨龙，它恨不得回到仙灵界，回到龙族的龙岛。

纵使现在只是听闻翘提几句仙灵界的四灵的情况，都让它听得津津有味。

“真热闹啊。”红莲业火满是向往地说。

闻翘知道它喜欢热闹，但作为天地诞生的唯一的红莲业火，自有它的责任，它无法开这里，纵使向往外界的热闹，亦无人能带它离开。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安慰红莲业火时，突然宁遇洲道：“你喜欢热闹？”

“喜欢呀~”红莲业火回答，那朵火焰红莲动了下，仿佛在观察宁遇洲。

以红莲业火的感知，自然能感觉到这位魔神身上的血腥罪孽，但因为他是闻翘带来的，所以它没有拒绝对方接近这里。

宁遇洲道：“本君给你一个让你能接触众生的机会，你可愿意？”

红莲业火高兴地道：“好啊好啊，是什么？”

闻翘和陨龙惊讶地看着他，若不是清楚他的为人，一人一龙都以为他在哄骗纯洁无知的生灵。不过红莲业火虽然是纯洁无知的生灵，但它本身就极为凶猛，连神都不敢轻易碰触，谁骗它都没好处。

宁遇洲道：“你是天地唯一的红莲业火，焚烧业障，镇压恶煞，是最为特殊的存在，为何不建立一个地府呢？地府可掌三界众生轮回，红莲业火镇守地府，洗罪孽、定生死、焚恶欲，生死薄形成轮回规则……”

……

一人一龙一火安静地倾听着他侃侃而淡，无人开口打断他。

在他的话落时，突然天地间传来一阵震动。

天地警示。

陨龙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红莲业火前的魔神，本是灭世者，但此时似乎身上的罪孽突然间变得稀薄起来，甚至隐隐有金光浮现。

宁遇洲的话引起天地共鸣，天地认可他的做法。

正在这时，一本金色的薄册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到幽蓝色的火焰之中，那可以焚烧万物的火焰，此时却并未伤它分毫。

宁遇洲突然笑起来。

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可以是救世者，也可以是灭世者，端看自己的选择。

这一次，他不想灭世，只想和她好好地在这片天地生活，为了弥补曾经犯下的罪行，他可以出谋划策，得到天地的认可，形成新的规则。

地府便是规则的诞生。

这时，幽蓝火焰中的那朵火焰红莲猛地簇动起来，然后开始变幻。

在三人的注视下，火焰红莲变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火红色的头发、红宝石般的眼睛，穿着一身红莲样式的火焰衣裳。

红莲业火竟然化形了。

陨龙愣愣地看着那火红色的小人，虽然只是拥有人形模样，却也是化形的一种，它竟然因为魔神的一袭话，感悟到天地规则，得以化形成人。

魔神原来这么厉害吗？不对，应该说，帝羲神君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吗？

红莲小人踩着一朵朵幽蓝色火焰而来，所过之处，火焰皆在它脚边蔓延。

红莲小人高高兴兴地说：“帝羲神君，谢谢你，我想建立地府，你们能帮我吗？”

“当然可以。”宁遇洲笑得很和煦，“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一些五行土修复三界破碎的空间，这点还需要你帮忙。”

红莲小人非常爽快地摆手，奶声奶气地说：“都给你，不必客气，需要多少你们去挖就行。”

宁遇洲笑得越发的愉悦。

闻翘忍不住偏首看他，当初不是说好用五行土修复神灵界就好吗，怎么变成了三界了？

这算不算伺机提价，狮子大开口？

虽然心里有些好笑，不过闻翘也明白宁遇洲的做法。

他以一己之力让天地降下警示，生成死生薄，形成地府规则，天地记住他的恩情，红莲业火得以点化，化形成人，亦要承这份恩情。

他只是获得自己该有的奖励。

红莲业火高高兴兴地去炼化生死薄，需要一段时间，闻翘他们没有打扰它，离开红莲业火之地。

陨龙陪他们去找青羽渡天冥灯，暗暗地打量宁遇洲，欲言又止。

闻翘道：“你有什么就尽管说，我们又不会骂你。”

陨龙竟然忸怩起来，这和他那爆脾气可不相符，若非它现在只是一条龙，没有化形成人，只怕脸上的神色会更精彩。

闻翘突然道：“你应该可以化形为人，为何一直不化形？”

陨龙有些失落地道：“我不想变成人形……”

虽然是这么说，但因为宁遇洲也看过来，只好在他们面前变成人形。

人形的陨龙是个有些稚气的少年模样，可见当年他被派往下界时，只是一条刚化形不久的小龙，承受了很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最为醒目的是那头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瞳，蕴含死气，让人一眼便知道他是非我族类。

纵使他当年是为了镇守下界才会变成这样，但身为神兽的骄傲，依然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宁愿从此不再化为人形，以为不看就不会痛苦。

闻翘道：“其实挺好看的！”见他不相信，她一本正经地举例，“我在仙灵界重建天建神庭时，你们龙族长带了很多族人去极东之地帮忙，但那些龙族都没你好看……”

这话一听就不怎么走心，像是在尬吹，但龙翌仍是多少有些安慰。

在陨落之前，他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若非当时情况危急，其他族人都在战场上，像这样半大的小龙应该被长辈们庇护在族地，而非被送到下界，面对这么多危险。

所以他的心性不免有些不成熟，但又很好忽悠。

龙翌暗暗地看向宁遇洲，眼里多了几分期盼。

宁遇洲在闻翘的暗示下，终于开尊口，“你很好，当初你的选择是对的。”

龙翌差点一个没忍住飙出眼泪。

他努力地憋住，不让自己丢脸地哭出来。

能得到强大如帝羲神君的这句肯定，终于抚平他心里一直以来因为变成陨龙的自卑，纵使得不到外界的认同，他依然拥有属于自己的荣耀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