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一扬眉,抬头看去,只见那一轮明月之下,大洞上方地表上的某个阴影处果然隐约有一个人影,安静地伫立在那儿,似乎也正凝视着这里。她清淡如水的美丽容颜间,忽然掠过了一丝温柔,嘴角似也轻轻地抿了一下。
然后,她低头叫过小鼎,轻声道:“走了,我们回家!”
“汪汪汪汪!”一阵叫唤声传来,却是大黄背着小灰也一路跑到了她身边。
陆雪琪看了它们一眼,右手抱起小鼎,同时袖袍一挥,一阵白光掠过卷起了大黄和小灰,腾空而起,迎着那巨大的石洞在漫天美丽的月光之中飞了上去,不一会儿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石洞外的地面之上。
“爹!”小鼎眼睛贼尖,一上来就看到了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顿时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要扑上去。那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正是张小凡,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蹲下身子一把将小鼎抱起,爽朗地一笑,双手微微用力将他抛高起来。
小鼎在空中丝毫也不害怕,反而是手舞足蹈地笑个不停。清脆的笑声中,他的身子很快落下又被张小凡稳稳地接住,然后一个提溜,小鼎已然坐在了张小凡的脖子上,威风凛凛。
旁边的大黄“汪汪汪汪”地吠叫起来,小灰则蹲坐在大黄身上,拉着它的狗耳朵嬉闹,咧嘴笑个不停。张小凡逗着小鼎,一路走了过来,那白衣女子依旧安静地站在那儿,温柔地看着父子两人,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如夜色中清丽如雪的花朵。
走到陆雪琪的身边,张小凡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笑了笑,道:“回去吧!”
陆雪琪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好。”
张小凡转身走去,陆雪琪跟在他的身旁,小鼎坐在父亲的脖子上咯咯地笑个不停。在他们身后,大黄则背着小灰懒洋洋地跟着,月光闪动,似也在追随着他们的身影。恍惚之中,那温和的男子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陆雪琪的手,陆雪琪微微低下了头,似轻笑,似温柔,一言不发,只是拉紧了他温厚的手掌。
月光中,他们渐渐远去,走向巍峨高耸的青云山。
穆怀正走到王宗景与苏文清面前时,脸色并不算是太好看。王宗景与苏文清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有一些尴尬,当下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不过出乎意料地,穆怀正并没有黑着脸将他们训斥一顿,而是皱着眉头将事情的缘由问了一遍。当听到今晚之事有很大原因是由于小鼎贪玩惹起的时候,就算是这个向来方正严肃的穆师兄,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小鬼……”
话说到这里,穆怀正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查看过他们两人身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之后,穆怀正便让他们在这里等候一下,待众人将这地宫查探完毕再一同回青云别院。
王宗景与苏文清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看着穆怀正走开之后,苏文清转眼望了一下这遍地狼藉的石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呼了一声:“咦?”
王宗景与她站在一块,自然听到了苏文清这略带诧异的声音,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苏文清转眼看过来,迟疑了一下,道:“好像那神龟门的老头儿不见了。”
王宗景立刻反应过来,转眼看了一圈果然如此。阴沉男子那边能走的人都走了,青云门这里的人都还在,只有神龟门硕果仅存的那老头儿。呃,还有那只背负奇异图案的奇怪神龟,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众人的视线中神秘地消失了。
“这老头,跑得还真快。”王宗景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正想着的时候,忽然只听到石台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他转头看去,顿时又是一惊,转眼就把这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见在已经被摧毁多半的石台上,乱石崩塌,碎骨遍地。其余的青云弟子都去搜索其他地方了,只有曾书书一人走了过去,在石台上仔细查看起来。他首先盯住了那块翠绿奇石,反复察看了数次后似乎心有所得,微微点头,取出一个大匣子将这石头装了进去。随后他转身回头,目光又落在那具倾倒却没有被毁坏的黑棺上,走了过去。
黑棺虽倒在乱石之中,但棺体深邃隐隐泛红,仍有股肃穆凶意让人不敢靠近。
不过修炼到了曾书书这等地步的高人,自然不会畏惧这一点凶煞之意,视若无睹,仍是一路走了过去。只是在他堪堪接近黑棺三尺之外,眼看就要看到黑棺里面时,忽然那黑色的巨棺猛然颤动了一下,竟然有一个声音从黑棺中响了起来。
这一下,石厅之中人人回过头来,包括王宗景、苏文清在内都错愕无比,连曾书书也是面带异色,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忽然只听到一声呻吟,那黑棺摇动两下,却见有个人影慢慢爬了出来,但望之神色颓败似乎是疲倦欲死,整个人摇晃了两下,忽然身子一歪,从黑棺中掉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乱石堆中,看来是昏了过去。
石台下方,王宗景与苏文清同时睁大了眼睛。王宗景失声叫道:“雕泗!”
同时忍不住向上方跑去,但没跑多远,忽然有一只手臂从旁边伸过来拉住了他,是穆怀正挡在了他的身前,沉声道:“上面有些古怪,你不要上去。”
王宗景怔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但心中的惊愕之意无以复加,怎么也想不通一直找寻不到的仇雕泗,怎么会出现在那黑棺之中。穆怀正拦下王宗景之后,自己走上了那个石台,来到曾书书的身边。曾书书向下方王宗景处看了一眼,目光转回前头昏迷不醒的仇雕泗身上,皱起眉头对穆怀正道:“这人是谁?”
穆怀正看了仇雕泗一眼,低声道:“曾师叔,此人是今年参加青云试的一位新人。姓仇,名雕泗,他与下边的王宗景、苏文清还有……小鼎,都住在青云别院乙道廿三院中,应该是彼此认识的,或许也是和他们一样,是前来寻找小鼎的。”
曾书书缓缓地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仇雕泗的鼻息,又查探了一下他体内的经络,片刻后站起身子,道:“他并无什么大碍,你让人扶下去吧!”
穆怀正答应一声,干脆自己走过来抱起了仇雕泗。曾书书眼中光芒闪动,若有所思,目光在昏迷过去的仇雕泗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地落到那具沉默肃杀的黑棺之上,默然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纷乱喧嚣的一夜终于在一片静默中过去,当明月西沉星斗坠落,夜幕消退晨曦初起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许多与这一夜有过关联或纠缠的人,也纷纷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轨迹中。有的人带了温柔静谧,安静轻眠着;有的人回到客栈,夙夜难眠,在小小庭院中来回踱步愁容不展;也有的人心怀忧思,又带了几分向往兴奋,静坐至天明;还有更多的人则是被这一夜所折腾起来,如一颗石子丢进水面荡起涟漪,慢慢地扩张荡漾开去。
远离河阳城百余里外,一处偏僻的小山脚下,有四五棵老松树生在路旁,结成一片绿荫。站在这里,向北眺望,依稀可以望见那一座巍巍青云的雄伟山势。
一个面貌阴沉手持金斧的男子,此刻正沉默地站在松树之下,手中拿着一块碎布,慢慢地擦去了斧刃上兀自滴落的残留血迹,然后随手一掷,将那碎布丢到了茂密的野草丛中。
他慢慢地举起手中的金斧,那法宝上金光闪闪,倒映入他的眼眸,似乎就像两团金色的火焰,让他的眼睛变得格外深邃。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破空之声,阴沉男子身子微震,转头看去,随后几乎是在瞬间,他脸上的神态气色竟突然大变,露出了温和笑意,甚至隐约带了一丝谄媚之色,与之前那股阴沉气质截然不同,向着前方飘然而来,一身鹅黄衣裳轻纱蒙面的女子行了一礼,道:“副门主,你来了。”
这女子正是昨夜与曾书书展开了一场激战的金瓶儿,此刻只见她微微点头,随即忽然目露异色,向周围看了一眼,道:“夏侯戈,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
这被她叫作夏侯戈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沉痛之色,咬了咬牙,道:“属下无能,那地宫之中的妖物十分厉害,并且后来青云门有高手赶到,属下也是死战之后方能逃得生天,至于其他人就……”
金瓶儿脸色微变,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默然片刻,却是轻叹了一声,道:“算了,我事先也未想到,青云门如今的实力竟然仍是如此强悍,也怪不得你。”说着,她缓缓转过身子,却远远地眺望着那片连绵的青山,瞳孔微缩,一双妙目明眸中光彩转动,隐约听到她在那面纱之下低声幽幽自语,似在轻声说着什么:“青云,青云……”
站在她身后的夏侯戈,此刻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看着金瓶儿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忌惮之色,同时也有一丝复杂的表情。片刻之后,他似乎也有些许心思触动,如金瓶儿一样,举目远眺那巍巍青山,怔怔地出神,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高远的天际飘然洒落,照在高耸入云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通天峰上。山风习习,似乎还带了几分朝露寒气,从这片殿堂楼宇间吹拂而过。
萧逸才一身墨绿道袍从起居静室中走了出来,一路之上道童门人弟子无不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他神色随和,并无倨傲之意,只是一路走去。阳光从一个个窗口照进长廊,动静之间,他安静地穿行于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卓尔不群,仪态潇洒,只是长廊寂寂,一人独行,却亦有一丝说不出的孤寂之意。
过了长廊,拾阶而下,走过奇花异草满园芳香的小园,前方不远处便是玉清大殿的后堂。飞檐之下,明阳道人正站在那儿,看到萧逸才一路走来,连忙迎了上来,微笑道:“掌教师兄,你起来了。”
萧逸才微微一笑,停住脚步道:“你不是比我更早吗?昨夜之事如何了?”
明阳道人向玉清大殿那边看了一眼,道:“大致都处理清楚了,曾师兄已经在玉清殿上等候,就等师兄过去相见。”
萧逸才沉默了一下,道:“听说昨夜除了曾长老,还有人下去了?”
明阳道人心头一跳,但脸上神色不变,仍是一副恭谨模样,道:“是,据说陆雪琪陆师姐也去了,不过听说是小鼎顽皮,不知怎么也跑到了那河阳地宫之中,所以她才赶过去的。”
萧逸才默然片刻,缓缓点头,神色间并未有丝毫异样,缓步向玉清殿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明阳道人,却一时没有说话。明阳道人有些不解,走上两步,低声道:“师兄,还有何事?”
萧逸才目光深邃,似乎心中在思索一个问题,片刻之后,只听他忽然淡淡地开口,如询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对明阳道人道:“师弟,今年在青云试中,是否有一个新人参加其中,名叫王宗景的?”
明阳道人顿时便是一怔,愕然抬头,向萧逸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