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细细想了一下,想不出二十九日有什么重要事件,索性直接问她:“到底什么大事,不要吞吞吐吐。”
唐嫣道:“我也是偶然得到的讯息,王亚樵和一帮朝鲜人在搞高爆炸弹,要求二十九日之前一定到货,具体的也不清楚,你有兴趣,查一下就是了。”
“好吧,谢谢你。”陈子锟和唐嫣握了一下手,转身离去。
唐嫣送到门口,一直看着陈子锟上车,他再没有回头。
汽车绝尘而去,唐嫣关上门,两行泪无声落下。
陈子锟回到住所,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刘婷,二十九日有什么名堂。
“你是说四月二十九日么?那是日本天皇裕仁的生日,日本重大节日,天长节。”刘婷答道。
陈子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王亚樵当真厉害,居然要在天长节这天给日本人添堵,盛大节日往往是人群密集聚会之时,炸弹一响,死伤惨重,这个日子挑的真好。
可是仔细一想,这条情报对自己无甚用处,总不能去向日本人告密吧,唯一的办法是把这情报转手出去,情报口的朋友有两个,一个是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的程子卿,一个是通讯调查小组的戴笠,法国人毕竟靠不住,这条情报还是卖给戴笠比较合适。
于是陈子锟打了个电话给戴笠,把事情轻描淡写说了一下,戴笠心领神会,当即挂了电话,将自己掌握的一些零碎情报拼凑起来,顿时豁然开朗,他和王亚樵本来就是老相识,对这位老兄的胆识魄力颇为敬佩,上海滩鱼龙混杂,王亚樵和朝鲜流亡组织的金九是合作关系,这一点谁都知道,综合各个渠道的消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王亚樵和金九,很可能在天长节这天搞一次针对日本人的爆炸。
淞沪战争刚停,中国人对日本恨之入骨,蒋委员长更是每天在日记上痛骂日本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戴笠自然不会把这个情报泄漏出去,但是有必要向蒋介石汇报一下。
党务调查科是cc派的特务组织,而戴笠的通讯调查小组才是蒋介石的嫡系特务组织,戴笠本人也曾做过蒋的侍从官,关系甚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报告,
党务调查科上海总部被陈子锟亲自派人捣毁的事情并未公开,当然戴笠方面是清楚的,而且是当成一个笑话来看,李嘉文赶赴南京向徐恩曾哭诉,徐科长又向陈立夫汇报,一来一去耽搁了两日,戴笠那边的情报刚好整理完毕。
戴笠去报告的时候,陈立夫刚从委员长办公室出来,皱着眉头,仿佛谁欠他二百大洋似的,当领导的最忌讳别人欺负他的手下,陈子锟这次可把陈立夫得罪惨了。
“陈部长好。“戴笠客客气气鞠躬敬礼,陈立夫点点头过去了,戴笠看了看他的背影,整理军容喊声报告,进了办公室。
蒋委员长正襟危坐,正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说。”
“委员长,据我们分析近期情报作出判断,朝鲜流亡组织会于本月二十九日在虹口进行一次爆炸暗杀,对象是日本军政高官。”
“哦?”蒋介石坐直了身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戴笠详细介绍一下情况,当然没提这个信息是从陈子锟那里得到的。
“很好,继续密切关注,适当的时候可以支援一下金九他们。”委员长作了批示,戴笠挺直腰杆:“是!”
转身正要走,蒋介石又把他叫住,“雨农啊,你觉得陈子锟这个人怎么样,有什么缺点?”
戴笠笑道:“陈将军对党国的忠诚那是没得说,要说缺点……也有,就是比较好女色,他娶了三房太太,外面还养了好几个小的,宠爱有加,呵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蒋介石笑了笑:“好,你下去吧。”
戴笠微微欠身,倒退着出去了。
蒋介石处理完公务,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依然眉头紧锁,宋美龄问他为何事烦恼,他便道:“陈昆吾带人扫荡党务调查科驻上海总部,还打死了三个人,陈立夫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淞沪一战,昆吾出力不少,我正想嘉奖他,闹出这种丑闻来,岂不是让我左右为难。”
宋美龄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达令,这件事我知道,小陈去法租界找女朋友,结果被徐恩曾的人当成**抓了,肋骨都打断两根,还被逼着勒索了一张支票,你想想,小陈多要强的人,岂能吃这个哑巴亏,一旦脱身他还不大闹天宫,要我看啊,只打死三个人那是小陈手下留情,给立夫留了面子,换了他以前的脾气,还不血洗调查科啊。”
蒋介石道:“昆吾也是,性子太急躁了,不过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可以理解的。”
次日,蒋介石又把陈立夫叫来了解情况,陈立夫也是听手下人一面之词,不知道陈子锟被调查科殴打勒索之事,当即表示回去严查。
结果可想而知,陈子锟那边还留着两个活口呢,而且人家的关系一直通到夫人那里,随时可以吹枕头风,这口恶气陈立夫只好吞下,向蒋介石汇报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都是调查科的临时聘用人员所为,今后一定加强人员素质教育云云。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在党务调查科内部却远远没有结束,徐恩曾受到陈立夫的严厉批评,调查科内部全面整顿,负责人要写深刻检讨,当然最倒霉的是近期抓获的一批**人,党务调查科把一口恶气全撒在他们身上,本来该深入审讯的几个要犯,全被一车拉到雨花台处决了。
在次日的中央日报上,刊登了被枪毙的匪党名单,四月的南京阳光普照,麦平走在街上,买了一张报纸,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个人是自己的上级,代号one,竟然被国民党当局枪毙了,看来党组织又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不过对自己来说,似乎并不太糟糕,起码没人知道自己脱党的事情了,毕竟鲁平只是个化名而已,这年头报纸上哪天没有十几二十个宣布脱离**的啊,只要one不在人世,谁能记得起自己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寻思是不是该回老家看看了,自己的儿子,这会儿怕是都能打酱油了。
……
四月二十九日天长节很快来临,日方决定在虹口公园举办盛大典礼,庆祝天皇生日以及淞沪战争祝捷大会,为防止中国人捣乱,禁止华人入场,只允许西方人和日本人朝鲜人参加,陈子锟本来安排了几个人去看热闹,可是现场安防严密,居然没混进去。
中午十二点,消息传来,虹口公园发生爆炸,伤亡不明,一名刺客被捕,到下午四点,更具体的消息才从医院方面传出,驻沪居留民团行政委员长河端被当场炸死,日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大将重伤,第三舰队司令野村中将被炸瞎一只眼,第九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和驻华公使重光葵均被炸断一条腿,驻沪总领事村井被炸伤,主席台上可谓全军尽墨。
第二天的《申报》及时刊登报道,题为日本要人昨午被炸,一时洛阳纸贵,华界租界,纷纷响起鞭炮声,巡捕也不过问,反而虹口一带死气沉沉,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中。
接下来的数天,申报一直在跟踪报道此事,报道末尾署名居然是唐嫣,原来她并未出国避难,对于一个记者来说,遇到这种重大新闻让她不去采访报道,比杀了她还难。
不过党务调查科再也不敢去找唐嫣的麻烦,哪怕她真的是**,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虹口公园爆炸发生后,戴笠的调查通讯小组介入侦查,却发现了这起案子不是那么简单,表面上是朝鲜流亡政府的人干的,实际上炸弹来源自上海兵工厂,深入追查下去,不但有王亚樵的支持,还有十九路军蔡廷锴等人的帮助,最后居然查到京沪卫戍司令,粤系大佬陈枢铭头上。
戴笠不敢隐瞒,将调查报告呈到蒋委员长案头,蒋介石看了没说什么,心里却起了芥蒂,陈枢铭和王亚樵也是老相识了,这帮人混在一起勾勾搭搭,对国府的和谐稳定可不是一件好事。
由于戴笠情报准确,得到重用,被任命为蓝衣社特务处处长,经费和人员都得到加强,隐隐可以和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分庭抗礼了。
五月五日,中日在英、美、法、意各国调停之下签署《淞沪停战协定》。日军返回战前防区中**队暂留现驻地交战区划为非武装地区。中**队自此撤出上海,在自己的领土上不能驻军,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以劣势军队和日军打成平手,虽败犹荣。
反观日军,占据海空优势,鏖战一月,居然没进寸步,四依主帅,损兵折将,到最后连高级将领都被朝鲜刺客一锅端了,这种所谓的胜利,没少被英美在背地里嘲笑。
战事终于结束,立下大功的十九路军却被蒋介石调到福建剿共去了,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杂牌部队就是躲不掉当炮灰的命运,最高当局为了安抚人心,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做的很漂亮的,蒋光鼎、蔡廷锴均获得国民政府最高荣誉军职勋章——青天白日章。
陈子锟因在淞沪抗战中的优异表现,亦被授予宝鼎勋章,另被任命为军事委员会下属的航空委员会委员长,看起来头衔很抢眼,实际上和陈调元的军事参议院长一样,都是有职无权的虚衔。
看来当初胡半仙算的还挺准,陈子锟的官运已经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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