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之于小宝来说是记忆特殊的存在,他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次,即便当时只有四岁,但他还是能够记清当初的事情。

他的父亲和母亲去世了,他一直以为他们都还在,在遥远的国度幸福的生活着,以为他们只是忙,所以很少回来看他,只是偶尔会有短信和视频发来,他就在电子设备里和父亲母亲诉说着不能相见的思念之情,也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崩溃,四岁的孩子无法承受失去父母的痛苦,他就那样的从沈家跑了出去,想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龟壳里,把自己藏起来。

可这一次的离开跟上一次不同,依然是没有确定归期,可上一次因为有沈白露,他的身边不是孤单的,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个人。

“我要离开!”

他看着段仕琛说起。

他知道在这个家里现在唯一还可以用理智思考问题的只有他,他知道只有他会做好小姑姑的工作,别人无法说通小姑姑,他也是知道说服小姑姑是艰难的过程。

段仕琛拧眉,不同意,“我不认为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赞同,是的,不赞同,不是因为沈白露,而是因为他,他才只有十五岁,要去哪里,即便可以给他一大笔花不完的钱,也是不可以的。

异乡的街头,来来往往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只要想起那个画面就不会同意。

小宝点了下头,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的。

他都不会同意,小姑姑就更加不会同意来。

“我会回来的!”

接着他便是又坚定的说起。

他会回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牵挂的人。

“让我想想!”

段仕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需要时间,他和沈白露都是需要说服的。

“嗯,不要很久!”

那是小宝最后落下的声音,也是在这一道轻轻地声音里,段仕琛听出了他离开这里的决心。

十五岁的年纪,不大也不小,他没有男子汉的成熟与担当,没有成人思考问题的深谋远虑,也不是小孩子那般难以听懂大人的世界,他的思想又不再单纯简单,其实客观的来说小宝是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的。

那一夜他抱着沈白露,她哭了一夜,他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相对于沈白露,最难解决的是小苹果。

放学回来,一脸兴奋地她拉着他要去玩,却是看到了母亲红肿的眼睛。

“妈妈,你怎么了?”

沈白露没有说话,就连身侧的段仕琛也没有说话。

她拧着眉头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妈妈,是不是爸爸又惹您不高兴了?”

沈白露吸了下鼻子,看着面前自己的女儿,手指动了动,搂住她的脖子来,“你不会离开妈妈吧,对吧,你永远不会离开妈妈?”

小苹果被吓到了,束手无策,秀气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看着身边不说话的段仕琛。

“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小苹果安慰沈白露,手指也慢慢地抬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不要离开妈妈,小苹果,你不可以离开妈妈!”

一个小宝的离开已经让她崩溃来,如果小苹果再离开她会发疯的。

沈白露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终是放开了小苹果的身子。

“妈妈,你怎么了,说话我都听不懂,谁要离开这里,我才不会离开呢,我啊,要赖着你一辈子的!”

说着她还笑眯眯地把身子弯过去,靠着她的肩膀。

“嗯,你最好,最乖!”

沈白露点头称赞,但想到要离开的小宝眼睛还是又红了一圈,本就红的发肿的眼睛落下泪来。

“妈妈,谁要离开,你好朋友吗?”

小苹果说着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吧唧”的咬了一大口,苹果的香甜落在口中,想到自己也叫小苹果,自己吃了自己,乐呵呵的在那傻笑着。

“是你小宝哥哥,他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们。”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对小苹果说起,沈白露轻声落下后,小苹果嘴里的苹果直接卡住了。

“咳咳咳咳——”

没有咽下去的苹果在喉咙里难受的紧,小苹果弯着腰大声地咳嗽起来。

“小苹果,你怎么了?”

赶紧伸手拍着她的后背,段仕琛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手掌拖着她,给她顺气。

“咳咳咳——”

小苹果想说话,可是苹果卡在喉咙里,想吐吐不掉,急的眼泪冒出来,眼圈都是红。

“小苹果!”

小宝听过动静下楼来,就看到段仕琛抱着小苹果,沈白露紧张的站在身边,而小苹果弯着腰在抽搐,心疼的跑过来,最后的几个楼梯走的格外踉跄。

“呃...咳咳...你...”

看见小宝下来,急于求证的小苹果激动的拉住他。

小宝愣了下,和段仕琛一边一个架住她的肩膀,手掌落在她的后背,用力一拍。

“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她卡在喉咙里的那块苹果终于是被吐了出来。

段仕琛舒了一口气,怀里的小苹果却一下转过身子,双手拉住小宝的手臂。

“你要去哪里?”

他大声地质问来,因为刚才卡住喉咙里还不利索,问出来的话有些沙哑,听上去让人格外的心疼。

“我......”

小宝早已知道他最难以面对的就是小苹果,家里的人他都可以很冷静地告诉或者通知他们自己的决定,可唯有小苹果,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累积了好多的话,甚至于情绪语言都组织好了,可面对这一刻她的质疑,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你要去哪里,你说啊,你要去哪里?”

摇晃着他的手臂,眼泪簌簌而下,他不要自己了,他是嫌自己太麻烦了,所以不要自己了吗?

沈白露看着如此歇斯底里的小苹果,也跟着哭起来,只有段仕琛还稍微的冷静,虽然心里也难过的很,可他没有倒下,他知道这个家还要靠他来支撑。

手臂拖着沈白露,“你先上去休息?”

沈白露虚弱的摇头,她哪里还能睡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宝又要离开,她哪里会有那样的心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苹果......”

这个名字他叫了无数次,可是却没有这一次叫的这么艰难。

想好了的理由都全部被她的眼泪打败,她哭得格外凄惨在自己的面前,他怎么会忍心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你要去哪里啊?”

她的情绪已然崩溃,满脑子都是他要离开的事情,她想要一个求证,只要他说没有,哪也不去,他们就还是原来的彼此,可是他一直不说话,小苹果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小宝站立的身子就这样被她弄得摇摇晃晃,身侧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要去纽约。”

最后的勇气找回来,他看着她说道。

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听到小苹果大叫一声,松开他的手臂。

“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那里干什么,她知道他们每年都会有旅游,她屏住呼吸,甚至于连眼泪都收住来,只是在那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去,去......”

“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岁的小苹果那时候还没有知道时间对于自己的意义,也是没想到小宝这一去竟然去了十年,十年对于她来说是漫长的,对于小宝来说却是煎熬的,没有她的每一天他都无法真正开心起来。

小宝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小苹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她出生时,是他第一个抱起了她,看着她如星辰般的眼睛,他那时候对自己说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的眼睛流泪,可现在他做不到了,她哭成了泪人,却是因为自己。

他们不是兄妹了,原来仅仅因为小姑姑存在的血缘关系也没有了,他不再是她的哥哥,她也不是自己的妹妹了。

小宝的脑中出现这样的事实,无情地鞭笞着自己。

他看着面前的她,很想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手指动了半天也是不可以,她的胳膊一直在乱动,拽着他乱动,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抱她。

“小苹果,你不要这样!”

无奈之下,他只有先让她平静下来。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忽然说话却是这样一句,小苹果直接受不了来,稚嫩的脸一下就垮了,放肆的大哭来。

孩子痛哭时表情和感情都是真挚的,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没有学会对着世界演戏。

“你走,你要走就走,最好不要回来了,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了!”

眼泪从下巴落下,她抽回自己的手,指着他说道。

哭声漫溢在小宝的耳边,可是却没有这句话来的激烈,它狠狠地冲刷着他的心。

然后,在他慌神间小苹果从他面前跑走了。

边哭边喊道,“永远不见你了!”

那时候的她,刚刚知道永远这个词,只知道是一个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忘记一个人,所以她想让她这么伤心的小宝,她不想见到了。

后来的她,长大了一些才明白,永远不见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