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前来卫辛住处的路上,夏想一直在想叶天南的反常之举的背后,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诚然,叶天南是他曾经的强劲的对手,最后虽然惨败,却依然没有倒下,而且还能尽弃前嫌和他有过几次合作,就让他也佩服叶天南的胸襟。
和打败自己的对手密切合作,非一般人所能坦然面对,叶天南尽管在个人品行和为官之道上,就夏想的原则来看有所欠缺,但他的能力和政治智慧,仍不失为人中龙风,十分罕见。
如果当初叶天南站对了队伍,从一开始就和夏想是同一阵营,那么在夏想的相助之下,他现在入局都有可能。只不过人生不能假设,官场也是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可走。
反对一系利用言论事件向他发动攻势,借机让代复盛为难,从根本上讲,不是为了阻止代复盛执掌国务院,而是另有意。
以现在的局势,不可能出现总理内定人选更换的重大变故,国内政治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动荡。
关代体制变更的可能姓几乎没有了,但反对一系之所以下了不小的力气还要推动言论事件的上升,肯定有更深层、长远的用意。
也是叶天南宁愿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也要向夏想倒向的原因所在。
夏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大概猜到了一点,反对一系怕是想借言论事件为筹码,逼迫团系、家族势力让步,最终达到在换届之时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更确切地讲,应该是为了推动一人的入局。
不用想——雷治学。
雷治学最近过于低调,低调到他一个省委书记好象不存在一样,反常,太反常。夏想一开始以为雷治学是没有了心气,只想完成在西省的最后一任,但在言论事件出来之后,他愈发觉得雷治学的低调沉默背后,其实是在配合一出大戏,是在沉默中等待一个契机。
夏想一开始也没有想到雷治学会再有入局的可能,但叶天南的反常之举,却蓦然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反对一系之所以在言论的小事之上揪住不放,有意当成一个重大的筹码,那么想要换取的利益肯定特别重大,联想到吴才洋隐隐透露的关于七人常委的口风,夏想将整个事件贯穿之后再理顺一遍,蓦然而惊!
事情的症结恐怕是在到底是七人入常还是九人入常之上!
九人常委本来就是当年妥协的产物,是反对一系为了制约和平衡而采取的一步措施。以夏想推测,总书记还是希望七人常委。毕竟七人常委少了许多牵制,况且现在的九人常委,至少有一名常委的职务是虚设,完全可以取消,另一名常委的职务,则可以被兼任。
主管意识形态的常委,可以取消。政法委书记的常委,可以兼任——现在国内大规模的调整政法委书记的措施,就是十分强烈的政治信号。
夏想就在心中愈加清晰地看清了事件背后的真实意图。
叶天南之所以向他通风报信,不是他的魅力过人,也不是叶天南经过几次交手臣服于他,更不是叶天南眼见总理即将卸任而寻找新的阵营,而是叶天南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政治气息,试图借机从中周旋并且最终获利。
就是说,叶天南不管是从总理之处得知,还是自己看出了端倪,总之,他也敏锐地发现了反对一系想借言论事件,最终达到在换届之时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如果是七人常委的话,会有两名有望进入常委的政治局委员因年龄问题而退出政治局,担任不了常委,也就无法再继续担任政治局委员,常委和政治局委员对年龄的要求不一样。
如此一来,在七人常委的前提下,整个政治局的人数不变,那么将会空缺出两名政治局委员的名额!
雷治学希望大增。
夏想一路上想通了其中的环节,心中对言论事件更加有了主意,本想和卫辛、宋一凡见个面,然后就回吴家住下,不料突然又有了宋一凡要他向蒋雪松打电话的意外事件。
……蒋雪松的电话一打就通。
“夏省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呵呵。”蒋雪松没摆架子,不等夏想说话,他先开口了。
“蒋书记好。”夏想对蒋雪松一直印象深刻,不但深刻,还大有好感,尽管他和蒋雪松交集很少,也不是同一阵营,“有件事情想麻烦蒋书记一下。”
“我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打电话来,说吧,在京城有什么麻烦了。”蒋雪松的语气很轻松。
“是这样的……”夏想和蒋雪松也没客气多少,他和蒋雪松也算有交情了,再者,他替宋一凡开口,也底气十足,就简单地将宋一凡的事情一说,着重提了提宋一凡的名字和与他之间的关系,并未提及宋一凡是宋朝度的女儿的事实,“一点小事儿,其实不值得惊动蒋书记大驾,但小凡非说要蒋伯伯亲自过问一下,我怕了她了,就只能劳烦蒋书记了。”
蒋雪松沉吟一声:“我当什么事情,夏省长,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呵呵一笑,又说,“行,我让秘书关注一下。”
有蒋雪松秘书亲自出面,等同于蒋雪松本人的意图,在京城之地,基本上就无往而不利了。
夏想刚说了一声感谢,蒋雪松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说没用的客套话,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别敷衍我。”
“知无不言。”夏想很干脆地答道。
“宋朝度是不是要来京城?”
宋朝度人就在京城——蒋雪松有此一问,显然他知道宋一凡是宋朝度的女儿——当然,蒋雪松的问话是指宋朝度是不是担任京城市委书记,夏想就说:“好象意向是国务院。不是有传闻说是……古书记?”
“糊涂!”蒋雪松说道,“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你,夏省长,我得批评你一句了,怎么可能古秋实担任京城市委书记,亏了你和他关系密切,也不好好想想他的路是怎么安排的。”
放下蒋雪松电话,夏想愣了片刻,忽然间心中灵光一闪,一拍脑袋站了起来:“笨呀,一直被自己绕迷糊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主观错误?”
夏想的举动吓了卫辛和宋一凡一跳,还以为夏想怎么了,宋一凡连忙揪了揪夏想的耳朵,吹了口气:“不怕,不怕,揪揪耳朵,不掉魂。”
夏想哭笑不得,伸手打开了宋一凡的手:“别捣乱。”又对卫辛说,“好了,蒋书记答应了,明天你们等消息好了。”
夜晚的京城,微风吹动,竟然颇有几分凉意,夏想一路驱车回到吴家,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要和吴才洋谈谈。
吴才洋正在书房看书,看似悠闲,其实也在等夏想回来。
“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古秋实不会担任京城市委书记。”夏想一进门就兴奋地说道。
吴才洋漫不经心地看了夏想一眼,微微一笑:“你才想明白……比我想象中晚了很久。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事事看得透彻,在古秋实的问题上,算是你唯一的失误。”
夏想啼笑皆非:“您早就知道我看错了古秋实的下一步,还一直不提醒我,故意让我走弯路。”
“也不是让你走弯路,而是等你自己什么时候想通了,才能真正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永远不犯错误。”吴才洋淡淡地说道,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对夏想终于看清了未来格局之中最关键也是最必要的一步安排而欣慰。
“到底谁会担任京城市委书记?”夏想现在明白了一点,古秋实不但绝对不可能担任京城市委书记,连下江市委书记也不可能担任了。
“说不定会是雷治学。”
吴才洋的话让夏想大吃一惊,惊道:“怎么会?”又一想言论事件的风波,才又点头说道,“也确实极有可能。”
“夏想,你真的认为会是雷治学担任京城市委书记?”吴才洋笑得很神秘,立刻追问了一句。
“……”夏想被问得一愣,随即一想,又自嘲地笑了,“失误了,又错了,还是大局观不够。”
吴才洋开心地笑了:“你大局观不够就对了,要是你现在大局观就够了,那要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什么用?尊老爱幼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告诉你,老人的经验是宝贵的财富,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只靠一腔热情和空谈,是不可能统领全局的。”
夏想谦虚地说道:“是,我记下了。”
又想了一想,夏想说出了自己对局势的新的看法:“雷治学会入局,但多半是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职务。”
吴才洋微微点头:“这次你总算说对了,就证明你还不算太差,没有完全迷了眼。大体上是这么一个方向,但还没有最后确定。”
夏想也知道十八前的形势比以往几次党代会都复杂,先是一名政治局委员的落马,然后是西省的能源型经济转型,再有岭南的政治体制改革,现在又有言论事件,风波不断,余震连连。
“叶天南刚刚和我见了一面,透露了平民一系可能会和反对一系联手,在言论风波上采取相同的立场。”
夏想透露了叶天南和他见面的事情。
吴才洋听了,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美国方面出事了,正好冲淡了你的言论引发的外交风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