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绝对没有。”王肖敏含蓄地笑,还举杯敬夏想,“来,敬夏市长一杯。”
官场规矩是上级通常不敬下级,如果敬的话,下级就一定要受宠若惊地站起,还得表现得诚惶诚恐才行,夏想和王肖敏是平级,但王肖敏毕竟是书记,他就也适当地放低了姿态,双手端杯和王肖敏轻轻一碰:“王书记敬酒,不敢不喝,但喝酒要有个由头,您敬我,敬什么?”
如果夏想是单城市长,他这么说话,王肖敏如果气量不够的话,就有可能当场放下杯子。但夏想是天泽市长,又是王肖敏请来的客人,王肖敏可不敢在夏想面前托大。
所以夏想的话一出口,在座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恐王书记对夏想的话大为不满。
不料王肖敏一脸平静,别说变脸了,反而会心地笑了:“就知道凡事都瞒不过你,联合举办旅游文化节,我确实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条件……”
夏想端着酒,没喝,也没放下,就笑:“王书记的酒可不好喝,我端在手中,感觉份量极重,这酒是不是太贵了?”
“不贵,不贵。”王肖敏见夏想猜到了大概,就不再打埋伏,“单城市免费向游客宣传天泽市的旅游,天泽市也同样免费宣传单城市的旅游,两市联合在京城和燕省举办一系列的文化宣传活动,让旅游文化节深入人心。就是单城市最近财政比较紧张,如果天泽市出活动资金的话,这事就能成。”
夏想就知道王肖敏打的是不花钱就想办成事的主意,应该还是认为他工商界的朋友众多,能够拉来赞助,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是很想为家乡做些事情,旅游文化节是个好项目,等我到了天泽市之后,再提交到政斧会议上好好研究研究。”
夏想说的可不是官话套话,而是实话,他毕竟还没有正式上任,现在一口答应下来就显得太肤浅了。
王肖敏要的就是夏想一个态度,他也知道凡事不可能吃一顿饭就能谈妥,当然,他还有后手:“具体事宜我会让夏安和你接触,就当成是对夏安的一次锻练。”
简直就是拿夏安的前途来绑架夏想,夏想也知道王肖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心思,就笑道:“行了,王书记,都不是外人,您又是陈市长的朋友,单城又是我的家乡,只要是有利于两地经济发展的举措,我肯定会大力支持。”
王肖敏呵呵一笑,用手一指夏安:“夏安跟了我时间不短了,也该给他加加担子了。”
夏安听了,顿时心中猛然收缩了一下,难道说,旅游文化节的成功与否,事关他能不能顺利外放的大计?他也听了出来,王书记在拿他将夏想的军,尽管他不想让夏想太为难了,但机会太难得了,他还是希望夏想帮他一帮。
夏想却没接王肖敏的话,反而岔开了话题:“单城市经济发展的势头不错,在王书记的英明领导下,单城市有望进三望二。”
王肖敏就摆摆手:“经济总量还是排在全省第四,和第三名差距不小,不过也正在迎头赶上。经济增速倒是排名第二,仅次于秦唐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全省的经济形势,刚才的话题都提也不提,夏安就有点着急,怎么哥哥一点也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事关他的切身前途,他就难免患得患失。
过了半晌,忽然见夏想一个严厉的目光投来,就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有时候越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就越要耐住姓子,不能露怯。否则,同事轻视你,领导看不上你,你的前途就完了。
夏安暗暗擦了一把汗,才知道在官场之上,他磨练得还远远不够。
夏想在单城市只住了一天就回燕市了,因为他要提前到省委组织部报道,并且即将前往天泽市履新。不过回单城看望父母,收获不小,曹殊黧和夏东为父母带来了欢笑,他和王肖敏之间的商谈,为夏安的前途,铺平了道路。
在省委组织部办理手续,一切都很顺利,省委组织部虽然马霄是部长,但大部分人还是梅升平时的老部下,都认识夏想,也清楚夏想在省委的关系网,因此,尽管人人都知道马部长对夏想不太感冒,但没有一个人敢给夏想脸色看。
组织部可是省委各部门脸色最难看、事情最难办的部门,夏想在里面从容走了一圈,轻松自如地就办好了事情,传到马霄耳中,他的脸色就阴了一下。
省委决定,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石伟送夏想到天泽市上任。
夏想也没在省委停留,本来还想和范睿恒见上一面,算是告别,后来一想又算了,如果范睿恒想见他,也早就通过范铮示意了。
但前两天和范铮见面,只是谈论了一些闲话,范铮提也没提范睿恒,也没有客气地让一让请他去家里作客,夏想就清楚了范睿恒的立场。
国庆假期即将过去,也代表着郎市的历程即将完全结束,夏想还是微微有些遗憾,首先,古向国案件还没有完全结案,而且还有可能有变数。其次,哦呢陈还没有被绳之以法,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点问题,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郎市,也不便过问。最后,和四大家族之间的互动让他大有收获,但和老古一直联系不上也让他隐隐猜到,他的举动会被总理认为他彻底倒向了家族势力……同时,在和范铮见面时,范铮说他约了严小时,但最后严小时却爽约了,也让夏想心中多少有点不快。严小时和他渐行渐远倒也没有什么,但他并不认为非要反目成仇。还有就是他不但联系不上老古,也没有联系上古玉,也让他多了一些猜测。尽管说来古玉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单纯而简单的古玉如果因为政治立场的原因而和他疏远的话,也不得不说颇让人无奈。
一些小遗憾不算什么的话,夏想也就不再多想,明天就要到天泽市走马上任了,该收拾心情,迎接新的挑战了。晚上收拾好东西,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了,该打的电话也打过了,就想多和孩子在一起呆呆,估计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接母子二人过去。
晚上8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郎市的号码,夏想就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夏市长,恭喜高升。”哦呢陈的声音说不出来的苍老,而且还有一丝落寞无奈的味道,“我们不打不相识,虽然有过不愉快的过去,不过都过去了。我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败在您的手中,不屈,我认输。”
夏想听到哦呢陈落败的声音,反而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虽然当官的年头也不短了,但平常最不喜欢打官腔,要是别的领导,肯定会哼哼哈哈地站在政治的高度教育哦呢陈一番,但他却不同,他不愿意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就沉默了片刻:“如果你能投案自首,也算是为自己所做过的错事,有勇于承担的勇气。”
“我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哦呢陈的语气很沉重。
“是什么?”
“希望您能派人护送小茉小莉上飞机,我现在信不过任何人,只相信您。”事到临头,没想到曾经的对手反而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也让哦呢陈唏嘘不已,他确实只相信夏想的为人,也只有夏想有能力保护金银茉莉的安危。
金银茉莉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倒没有什么,只可惜,她们是他哦呢陈的女儿,曾经为他抛头露面做出太多引人下水的事情,当时许多人迫于他的势力不敢对金银茉莉如何,现在他的帝国轰然倒塌,当年被金银茉莉有意无意引诱的人,对金银茉莉有想法的人,还有无数的汰渍档、二世祖,等等,都对金银茉莉垂涎三尺。
就在金银茉莉回到郎市这一段曰子里,他还接到过无数威胁电话,说是只要金银茉莉一离开郎市,她们就会成为笼中之鸟,甚至京城某歌星还急不可耐地来到郎市,想要下手,但因为英成和历飞出面才让对方没有轻举妄动,归根结底还是夏想的余威在保护郎市一方平安。
哦呢陈也看透了形势,古向国一倒,他早晚会锒铛入狱,现在他已经不能离开郎市半步了,完全被监视居住,之所以还没有正式逮捕他,也是郎市局势大变,顾不上他的原因,他已经釜中之鱼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我答应你。”夏想也没有故意拿捏什么,直接就答应了哦呢陈,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谢谢,谢谢。”哦呢陈一连串的感谢,又小心地说道,“能不能明天一早就接她们到京城?”
“好吧。”夏想还是答应得十分爽快,“天一亮,我就让萧伍去接她们,送她们到机场。”
“好,有您这一句话,我也就真的放心了。”哦呢陈如同卸下了一桩巨大的心事一样,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在认识您的那一刻,金盘洗手。但败在您的手中,我很庆幸。如果我被一个贪得无厌的贪官打败的话,我估计什么都保不住了……谢谢您,夏市长,希望您前程远大,永远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
不知为何,挂断哦呢陈的电话,夏想心中总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总感觉哦呢陈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一早,夏想就安排萧伍到郎市护送金银茉莉进京,然后在京城和他汇合,再去天泽市,他则在省委组织副部长石伟的陪同下,直奔京城而去。
石伟今年50岁,或许是做久了组织部工作的缘故,不苟言笑,坐在车上四平八稳,官架子拿得比宋朝度还足,说话也是哼哼哈哈,官腔打得十分娴熟。不过他对夏想倒没敢拿大,或许是从省委出来的时候,梅升平亲自送了一程的缘故,当然,也和夏想和宋朝度关系十分密切有关。
省委里面的人,没几人不知道夏想和宋朝度之间的关系之铁,甚至可以用久经考验来形容。也正是因此,石伟虽然习惯了用哼哼哈哈的官腔说话,但态度还算热络,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也与夏想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和力有关,几句话一说,就聊起了家常,说到了石伟在京城上大学的儿子,就让石伟一下和夏想之间拉近了关系。
到了京城,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又从天泽市委传来消息说是京城通向天泽市的高速路封路了,在请示了石伟的意见后,就决定先在京城住上了一晚,明天再出发。
在宾馆安排好房间住下之后,左右无事,石伟就去大学看望儿子去了,夏想就和胡增周通了电话,了解了一下陈天宇的提名情况,得知基本上还算顺利之后,就放了心。他也没有闲着,打开电脑上网,研究起天泽市的历史和现状。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止的意思,中午时分,萧伍一行护送金银茉莉来到了京城,先安排好宾馆住下,就过来接夏想过去。
金银茉莉是明天一早的飞机。
夏想也觉得有必要和金银茉莉见上一面,就在萧伍的带领下,来到了宾馆。金银茉莉穿了一样的风衣,还是在颜色上有所区分,两人都显得有些憔悴,见了夏想,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好几眼,想向前几步,却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夏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叮嘱她们在国外好好生活,好好做人,要自尊自爱……说到自尊自爱,银茉莉忽然恼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推了夏想一把:“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我到现在还是清白的女儿身,我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也没有和男人接过吻,我怎么就不自尊自爱了?”
夏想没想到银茉莉这么大的反应,摆了摆手:“你们是好女孩,自尊自爱的意思就是别作贱了自己,长得漂亮是你们的幸运,但漂亮远远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你们也经历了大起大落,知道该如何走好以后的人生路……”
“我们已经想好了。”还是金茉莉温柔一些,她伸手拉过了银茉莉,柔柔的声音,“夏市长,陪我们吃一顿午饭,好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大雨如注,反正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夏想就答应了。
萧伍开车,一行四人找了一家十分僻静的饭店,随便点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几人就坐下吃饭。因为雨势太大的原因,人不多,就显得格外安静。听外面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咚咚作响,犹如大自然演奏的一曲交响乐。
夏想的心情莫名就有些沉重。
气氛,也就一时有点凝重。
金银茉莉低头吃饭,很淑女,很小口,都不抬头,看似在吃,实际上是在随意拨弄饭菜,吃到嘴中的没多少。两人有时对视一眼,有时又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迷离而伤感。
故土难离,何况现在哦呢陈的前景一片黯淡,两人都不想走,但又没有办法。一是哦呢陈无法再保护她们,二是留下来面对生离死别或许更让人难受,不如一走了之。
走是走了,真能一了百了?
当然不能。
只不过她们毕竟是女人,虽然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哦呢陈,是玩转黑白两道的大亨,但实际上她们姐妹既无城府也无心机,单纯得可怜。也真是因此,才没有自保之力。
对夏想,她们更是爱恨交加。
是呀,夏想在一些女人眼中,永远是爱恨交加的复杂。金银茉莉是,严小时也是,甚至古玉也是。他是一个让你爱他爱到骨子里,恨他又要恨到梦中的一个人,一个优秀而不可多得的极品男人。
只可惜,极品男人现在坐在对面,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要说,只是一脸沉静,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听窗外的雨声。
真是可恶之极,金银茉莉对视一眼,姐妹花心意相通,只一个眼神就完成了一次交流。
“夏市长,我们还有话想对您说,下午您有时间的话,最后陪陪我们,行不行?”银茉莉向来对夏想不假颜色,但现在,她一脸少见的温柔如水,双眼之中,似有水雾又似是眼泪,怔怔地看着夏想。
夏想心软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夏想不是一见女人就走不动的货色,但对金银茉莉,怜惜中又有一丝愧疚,就点了点头。
萧伍饭后将夏想和两女送到宾馆,就很识趣地借故离去。
金银茉莉还确实有话要对夏想说,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讲起了她们童年的趣事,讲哦呢陈如果宠爱她们姐妹,讲哦呢陈对亲人至真至情的一面,有时笑,有时哭。
夏想不说话,只当一个最合适的听众。
不知不觉天黑了,银茉莉忽然站了起来,来到夏想面前:“夏市长,我们姐妹最后还有一事情求您,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金茉莉也站了起来,两行清泪流下了脸颊:“您不答应,我们就死了算了!”
夏想大惊,忽地起身:“到底怎么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