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453 柳义纳小记9(1/1)

第453章 453 柳义纳小记9

这几年除了没个儿子,柳义过得是顺风顺水。

他自个儿有本事能养家,媳妇贤惠,赚钱倒比他还多些,闺女聪明又灵巧,哪个说起来不是满嘴夸?

他就想着,只要再有个儿子,他这辈子就圆满了,将来老了到地下,见着爹娘祖宗,他也能笑着去见。

可就是儿子这一桩事,折腾得他没法安心,一闭眼就仿佛看见自个儿断子绝孙模样,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李彩凤生不了,柳义未免要起些别个心思。这回在外头遇着吴四姐,要是吴四姐没这个想头便罢,偏生前又熟人做媒,后有吴四姐自个儿往上贴,柳义就是个柳下惠也要动心几分,更何况,他想儿子想得都疯魔了。

路上柳义也不是没后悔,可他总觉着,李彩凤跟着他吃苦受累的日子都过下来了,这几年家里情形越来越好,没道理她还能想着离开。

女人家嘛,总有些脾气,哄一哄,气性过去了也就好了。再说彩凤不是一样想儿子想得肝疼?到时候吴四姐生了儿子,就抱给彩凤养,他们夫妻两个再带着杏儿和她弟弟,和和美美。

至于吴四姐,是他儿子的亲娘,他也不会委屈了她。

柳义算盘打得好,就是好得过分,打量世人都没心思,由着他摆布。也是他自个儿哄自个儿,要不是给儿子迷了心窍,仔细想想也晓得李彩凤这样烈性的人,必不能答应。

他样样都盘算得太好,唯独忘了算计眼跟前的事情,这几日进进出出,街坊邻里眼中讥诮、嘴角轻笑就没断过,柳义几十年都没遇着过这种事情,给气得半夜半夜睡不着,就想找人理论。

可大伙儿也没当着他面说啥不中听的话,有些人还与他说:“我看这是个会生养的,过不了两年生个大胖小子,你有福气哩。”

不管人家真心还是假意,话总是好听,他也不能揪着人打一顿,更不能跟人表白自个儿心思,只得闷在心里。

柳义尚且如此,吴四姐更受人白眼,要晓得柳义是个不做家务的男人,他肯劈柴肯打水,就是不肯下厨房,更不肯扫地抹桌子,这些事情连带喂养家里鸡鸭鹅猪狗的活儿,都落到吴四姐头上——隔壁嫂子说了,他们家人既回来,她就不帮忙喂了。

前情表过,吴四姐这人没啥能为,做家务也马马虎虎,要论起原先在她婆家,也没人挑剔。

可柳义这十多年看在眼里的全是李彩凤,李彩凤那人,就是黄土地面,也能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浮尘,叫柳义这个做男人的又有脸面又舒坦。

两下里一比,柳义就看出吴四姐做事情浮皮潦草来,偏她还觉着自个儿累得很,成日跟柳义连声抱怨,柳义不由更加后悔,竟不是弄了个小老婆回家,这是请了个祖宗,就差没叫他去伺候她了!

他瞧着落了一层灰的桌子、油污点点的灶台,就连黑子都不如前几日油光水滑,还不如托付给隔壁家人时候好看,不禁深深叹口气,感到十分挫败。

他也不晓得,咋就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挨了两日,柳义到底挨不住,这日一早,吴四姐又煮糊了一锅稀饭,扎着一双手含着两包泪,可怜兮兮地跟柳义哭:“大哥,我又做错事情哩……”

柳义脸上再没了笑容,淡淡道:“不要紧,糊的也能吃。”

他忽然想,彩凤也不是没煮糊过饭,乡下土灶总有火力不匀的时候,可彩凤总有法子去掉饭里的糊味,她当时干了啥来着?

柳义不觉将问题问出口,吴四姐都快急哭了:“大哥,我哪儿晓得这该用啥法子啊?”

她但凡会过日子,也不用死活缠住一个男人才活得下去。

柳义看吴四姐一阵,摇摇头:“你别搅这锅饭,上头这层还能吃,我待会子去趟城里,你吃你的。”

吴四姐眨眨眼:“大哥,你还去城里啊?”

“我媳妇闺女都在城里,我总要去看她们。”柳义说着锁了卧房门,乡下人再淳朴可不傻,他又在外头闯荡过,哪怕想着娶吴四姐做小,也得防着她卷了细软逃跑。

吴四姐也晓得柳义防着她,她来了这几日,硬是一文钱没得着,每回出门买肉买菜,柳义都事先估好钱给她,她顶多抠下来一两个子儿,连买包红薯丸子都不够。

柳义一出门,黑子就卧到院子里看着吴四姐,吴四姐心惊肉跳,连厨房门都不敢出,只好坐在那里慢慢喝两碗糊得苦涩的稀饭,心里也怨恨柳义不是个东西。

却说柳义饿着肚子出门,直奔县城。这人只有在没了的时候才晓得怀念和珍惜,以往李彩凤把他浑身打理得没有一处不精细,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头。

这才几日,衣裳脏了没人洗,吴四姐洗过的衣裳,领子上还黄乎乎一层油,他没法子自个儿再洗,差点儿搓破衣裳。衣裳穿着不舒坦,肚子也饿着,更别提这心里一阵阵难受了。

到得县城,柳义本打算直奔女学堂,想了想,又随便找个路边小吃摊,要了碗肥肠面吃——这些年他给李彩凤照料得嘴刁,连出门带干粮都换成了里头夹肉、夹梅干菜的饼子,他当真看不上那没滋没味的阳春素面。

柳义又寻个澡堂子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好歹像个样子,又去点心铺子里提上一斤山楂糕、一斤核桃酥,这两样都是李彩凤顶爱吃的,另外给杏儿带几样她爱吃的零嘴儿,这才往女学去。

李彩凤的兄弟们已回家去,李彩凤想要离婚,已与兄弟们说好,他们别乱闹,等到需要的时候给带个信,兄弟们来给她撑腰。

要不是多说这一句,这几日柳义别想清静。

柳义跟女学门口的锦衣卫说想见自家闺女,锦衣卫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他们这帮军汉四下里都说,要能娶柳娘子那么个老婆,做梦都能笑醒,也不晓得啥样的傻子才舍得放手。

现如今这个傻子就站在眼前,提着几包东西,模样倒是精神,配柳娘子也不算白瞎她人才……

到底是人家家务事,锦衣卫心中虽为李彩凤抱不平,到底把消息传到杏儿那里,杏儿冷着一张小脸道:“不见!”

她才发觉,她爹这十年来疼她都是假的!为着个没影的儿子,就这样磋磨她娘,用脚趾头想也明白,等将来真个生了儿子,她和她娘哪有活路。

杏儿这点子动静瞒不过先生们,恰好这日在薛先生跟前,薛先生便道:“他再如何荒唐,总是你亲生父亲,你不可不孝,他要见你,你便去见见。”

杏儿又委屈又愤怒,脸涨得通红:“先生,他都不要我和我娘了,我干啥还孝顺他!”

薛先生不急不忙道:“你不孝顺他,是你名声受损,他做错事,才是他的不对。你做女儿的,天生就弱一筹,休要硬顶。”

这话已相当露骨,再有个宜安在旁小声劝:“你爹来找你,可见还没忘了你,你就去见见他,少不了你一块肉。你要是连他人都不见,还怎么保护你娘?”

杏儿原先给柳义捧在手心里,十来岁了还天真烂漫得不行,这几日明显比先前长大了许多,整个人都稳重起来。

她终究听了劝,来到门前,冷冰冰道:“爹,你来干啥?”

柳义一看闺女这模样,就晓得她也记恨自个儿,不由心里一疼,走上前就要摸杏儿脑袋:“乖闺女,咋连爹都不亲了?来,爹给你买了吃的,你拿去跟你的同窗分着吃。”

他打听过,现如今这些个女学生不时兴称手帕交或是小女伴,要叫“同窗”她们才高兴。

杏儿却一点儿也不高兴,这点子小恩小惠,就想抹掉他带个外头女人回家的事情?

杏儿到底年纪小,直通通道:“你还是我爹不?”

柳义急了:“我咋不是你爹,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是你爹,你还是我最疼的闺女。”

杏儿原本发狠,要让柳义晓得他大错特错,谁知柳义站在她跟前,看着她的神情与往日差不多,只多了一点愧疚和心虚,她莫名其妙就难过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出涌。

杏儿恨自个儿不争气,咬牙切齿地想把泪水逼回去,柳义已一把抱住她:“乖杏儿,想哭就哭出来,别咬着自个儿。”

柳义大手抚在杏儿背上,抱着闺女不住哄她,杏儿便觉得爹还是她往日的爹,不觉越发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半日才止住,擦擦脸,也不晓得该对柳义摆出啥样的脸,柳义却舍不得跟闺女计较,捏捏她哭得通红的小脸道:“回去快些抹点油,可别把我闺女脸吹皴了。”

杏儿下意识就要点头,转瞬想起她是她娘这边的人,又僵住,鼓着脸瞪柳义。

柳义把点心给杏儿:“这一包你吃,这一包给你娘,我明儿再来寻你们。”

杏儿都惊呆了:“爹,你还要我娘?”

“你娘是我媳妇,你是我闺女,我哪能不要?”柳义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聪明,总有些傻念头。

他哪能不要自个儿媳妇和闺女哩?她们都是他的心头肉。

杏儿心中忽地升起希望,她大声道:“爹,那你不要那个狐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