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百合雇好人开始翻地,准备天气再暖和一点就下种点菜,宋好年也准备启程去买玫瑰花苗。
因是才雇来的人,百合先把人请来家里吃顿饭,互相熟识熟识。 从前宋好年名声不大好,这两年好多了,不过看样子汪永兴两口子还挺害怕他,在他跟前出气都小心翼翼的。宋好年叫他们弄得怪难受的,跑去厨房跟百合待在一起,让宋二妹陪那两个人一道吃红薯
条。
“待会儿还要一起吃饭哩,我看他们怕我怕得要死,真不晓得要咋办。”宋好年就不明白了,他有那么可怕吗?“媳妇,你说我凶不凶?像个坏人不?”
百合正切菜,放下刀子回头认认真真地看宋好年一阵,看得他脸上发烫,才嘴角一翘:“我看你长得好看得不行,不像坏人,倒像个贵人。”
宋好年哈哈笑,又觉得这样不大庄重,不该因为媳妇一句夸就傻笑起来,连忙收敛笑容,严肃道:“要说威武,不能说好看。”
老说男人好看,听起来总觉得不大对劲。
“嗯,你特别威武!”丈夫难得孩子气一回,百合十分捧场,宋好年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叫宋二妹去陪汪永兴两口子,自个儿给百合烧火,闻着一股子酸香,问:“今儿是啥饭?”
百合掀开锅盖往里一瞧,“白米饭,油渣炒白菜,萝卜肉丸子,酸辣肚丝汤,再蒸一碟儿腊肠。”
她这会儿正煮着的就是酸辣肚丝汤,搁了一勺醋在旁边,难怪一股酸溜溜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头钻,勾得馋虫直往外跑。
这汤煮起来不难,难的是要提前把猪肚整治干净,拿碱搓七八遍,搓到一星儿异味都没有,煮出来才能好吃。
百合为节省碱面的用量,先用灶灰,再用碱面,饶是这般,还费了不少碱,才把猪肚搓得白生生,看着、闻着都不脏。
搓干净再冲去碱,放进锅里煮熟,拿出来切成细丝,再把肚丝过水汆一下,就能拿来煮。
在水里把肚丝、姜丝、秋油、黄酒等一起煮透,加些胡椒粉进去,用醋和淀粉勾个芡,洒上一把葱白丝,稍微一滚就离火倒进盆里。
萝卜肉丸子是早就炸好的,要吃时热一下就好,放在米饭上头,和米饭一道蒸好。炒白菜要不了多久就能做好,所以酸辣肚丝汤还往外冒着滚烫的气,饭菜已经备齐可以上桌。
这一桌饭放在乡下哪个地方都是好饭菜,汪永兴夫妻两个只顾吃,就是百合问“这吃的还成不?”他们也只晓得没口子夸赞。
倒是宋二妹尝一口肚丝汤,说:“难得这汤没腥气。”
“你是不晓得我用多少碱面去配它,这会子手还火辣辣的哩。”百合给宋二妹添一勺汤,“这胡椒也是个好东西,可不是就不腥了。”
如今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肚丝汤又酸又辣,胡椒叫人满头冒汗,今年大葱生得好,葱丝吃在嘴里竟有些泛甜,又脆生生的辣。
姜丝的辣味煮得差不多没有了,偶尔吃到嘴里只剩下一点点暖烘烘的辛。肚丝扎实爽脆,一口咬下去全是肉香。汤整个有些稠,不那么容易凉,越喝越叫人暖和。
这样的天气里吃一碗酸辣肚丝汤,叫人整个活泛起来,汪永兴夫妻两个还有些拘谨,宋二妹可就不客气,缠着百合问秘方:“别看我家杀猪的,我总做不好猪肚,我学会了回家做给我们家那口子吃。”
“你跟我学做菜都不拜师?”百合笑回她一句,又给宋好年舀汤。
宋好年在自己家更不用跟谁客气,百合晓得他爱吃肉,一勺下去专给他挑肉丝,满满当当的一碗,看着就叫人眼馋。
宋好年也没干等吃饭,专给百合挑肥肉炸出来的猪油渣,百合不爱吃瘦肉渣,太柴,肥肉渣子一炒,口味妙得很。
他们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挑菜,把个宋二妹看得直牙酸,嗔道:“等我们走了你们再恩爱!”
百合抿嘴一笑,给宋二妹夹个萝卜丸子:“来,用这个塞你的嘴。”
萝卜丸子拿萝卜和肉糜打上劲炸出来,外表酥脆金黄,里头尽是香喷喷的肉馅和清爽的萝卜丁,也好吃得很。
吃完饭百合同几个人说她的打算:“今年我们原先那十亩地就不租给柳府,我们自己种,一样红薯、一样土豆,都是耐旱的东西,地里沙子多也不要紧。”
“屋子旁边这些地,分出两亩来种玉米,其余的种成菜,只要能管得多来,种多少都行。哦,还要留下三亩来种花,看到时候能买到多少花苗再说。”
汪永兴家的鼓足勇气说:“我们原先没种过红薯和土豆,不晓得要咋种哩。”
“这个不忙,到时候我跟你们说。”这两样都不难伺候,百合心中早有计较。
一时筹划完毕,送汪永兴两口子和宋二妹出去,回来百合才要收碗,就被宋好年按在板凳上坐下:“今儿我洗碗。”
“咦?”
“往后搓碱面那种费手的活你少做,大不了不吃,实在要吃,就叫我做。我手粗,力气又大,比你还做得好哩。”
宋好年语气里带几分埋怨,百合听出他是心疼自己,哪有不高兴的,抿嘴笑着说:“我就是那么一说,你没见我才一做完饭就去洗手擦油?护得好好的哩。”
宋好年道:“先别忙,等我洗完。”
百合不晓得他要干啥,在一旁顺道把地扫了,却见宋好年洗了碗擦干净手,过来捏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摸。
“嗯,还是挺软的,没太糟蹋。”媳妇的手又软又嫩,宋好年可舍不得让它变得粗糙。
百合也低头看自己的手,她上辈子不干农活,一双手比现如今还要细白柔嫩,只中指上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
如今这双手跟宋好年比是嫩,比起她上辈子,还是一眼能瞧出来是干过粗活的手。
百合却觉得如今这双手也挺好看,因为她现在的好日子,全都是自己和丈夫两个人一点一点亲手挣来的。
没出正月,宋好年就叫上一帮兄弟出门贩山货,这回他比别个都要跑得更远些——别人贩些东西补贴家用,他的主要目的可是买玫瑰花苗。
这回柳义也在队伍里,同宋好年叹气:“从前我跟你说待自家婆娘要好些,人才能真心待你好,你是听进去了。如今我看着,你是不是太听弟妹的话?”
宋好年笑着说:“谁有道理就听谁的,我媳妇聪明,听她的我们日子过得好,我不强求她听我的。”
柳义十分疑心自己先前把宋好年教得太过,“她支使你买这买那,一时要种玉米红薯,一时要种花种草,你就乐呵呵地跑,究竟你是一家之主还是她是?”
别看李彩凤泼辣,柳义在家里不大显得出来,实际上大部分时候还是李彩凤听他的,譬如先前他反对李彩凤开包子铺,李彩凤就犹豫了好些日子,差点真的收了摊子。
宋家可不一样,莫说宋好年不会叫百合关店,就是他说了,百合只怕也不听,还要让他说个一二三的道理出来,讲明白为啥要关店。
“大哥,我晓得你想让我立起一家之主的威风。我想着,一家子过日子,没必要谁非得做谁的主,媳妇有道理的时候听媳妇的,我有道理的时候听我的,不也挺好?”
宋好年深知他媳妇为人,看着绵兮兮,日常带笑,说话行事都温柔,实际上骨子里也有强硬的一面。
夫妻过日子最怕硬碰硬,又不是打仗,非要分个高下出来。
他是男人觉得自己又容让媳妇的必要,遇事就往往先退一步,百合高兴,他心里也舒坦。
要不然,他要是守着男人家的威严,非要百合事事听他的,只怕他媳妇一身本事不得施展不说,家里还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
柳义不过是想起来说两句,他总觉得这一两年,家里这些女人们越来越能干,也越来越不肯听男人的。
其实他也挺可以李彩凤做那些个事情,她乐在其中,他看着也好。
就是有时候感觉哪里不得劲儿。
见说不动宋好年,柳义便不再说——反正家里的女人都这样厉害,也不大可能为他两句抱怨就放下做得好好的生意回去。
他们做男人的,不能靠把女人关在家里来维持自己的尊严。
要当一家之主,出门在外就要好好做生意,赚钱回去给老婆孩子嚼裹,他们自然认你是一家之主,敬你爱你。
过后柳义又说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玫瑰花圃,一时想不起来,扭头问柳平安:“你还记得不?”
柳平安想了想:“花圃没见过,那个味儿倒像是在哪里闻过……”
他突然一拍手:“就那回,大年家的打河里捞上来,大年提前回来,后头我们路过一个庄园,是不是闻见这个味儿来着!”
为了行事方便,百合专门从青松那里要了一点玫瑰露,拿棉花浸透,装在小瓷盒里就宋好年带上。 路上宋好年给众位兄弟都闻过,这会子果然有人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