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4 合浦珍珠粉(1/1)

乡下地界儿,亲戚间摩擦的事情常有。

有些人记仇,打过架后好些年都不说话,还有记仇记几辈子,子子孙孙都不说话的。还有些人过些日子就当没发生这事,照旧过日子,亲亲热热地说话,就是不晓得心里在想啥。

牛氏虽然威胁百合要休了她,可一来宋好年不在家,二来她不敢真休了百合,不仅啥事都没做,过后反叫董氏送来一碗炖得稀烂的肉,说是“都是一家子,有啥过不去的?”

百合早就有心跟这家子撕掳开,偏生宋好年是牛氏的亲儿子,她是亲儿媳,没个合适的由头,就是人人晓得那家子就是个泥潭,他们也得跟泥潭在一处拴着。

如今趁着这一场,正好两家子闹翻。虽不能完全甩脱,倒也不用再忍气吞声,叫他们一个劲儿地膈应自家。 就是镇上人说啥的都有,有说百合不孝顺不贤惠,跟婆婆小姑子吵架还记仇;也有的说牛氏偏心,不疼宋好年一家子,难怪儿子儿媳妇都不贴心……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管不得别人干啥,没过几日

便没人再说这事。

汪小福去县城里淘换好用的伤药,还真淘着好几样,寻可靠的大夫一样一样问明白用法用量,回来叫腊梅试着用。

这日他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神秘兮兮地说:“今儿可有好东西哩!”

腊梅这几日没少见他带药膏回来,闻言道:“又是啥难得的药膏子?如今这些很够用,不用再跑哩。”

“珍珠,见过没有?”汪小福笑嘻嘻地说。

腊梅长这么大真没见过珍珠,可她听说过这东西金贵得不得了,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迎春说过柳府少奶奶有几样珍珠首饰,“哎哟哟,好看得不得了!”

腊梅一边说:“这样金贵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一边凑上去看,就见瓷盒里一小堆粉末,不由嗤地一下笑出来,“这哪儿是珍珠啊?”

她再没见过珍珠也晓得那东西该是圆溜溜的,无论如何不是眼前这一小堆白色粉末。

汪小福生怕说话呼气把粉末吹走,稀罕地盖上盖子道:“这是珍珠粉哩。”

腊梅瞪大眼睛,她连珍珠也没见过,咋就有人舍得把那样好东西磨成粉?把雪白的馒头扔进粪坑里一般,叫人听着就心疼得受不住。

百合也觉得奇怪:“哪儿来的珍珠粉?”

汪小福道:“今儿在城里遇见陈老爷,他问我大年哥咋好些日子不去城里,我同他说大年哥出去贩货,他直道我们外道,不肯跟他说,拉着我吃酒,又说了好一顿话。”

“那你就去吃酒了?”腊梅斜眼看汪小福,她可是晓得,宋家老三就是跟陈彬一道吃酒吃得多,如今人还在河道上修河堤哩。

汪小福连忙道:“我还有事情,哪里敢吃酒,不过跟他做了一阵,说些闲话。”

他继续说:“陈老爷问我到城里干啥,我便说腊梅不当心摔了一跤摔着脸,我给她淘换些膏药。”

这几日腊梅脸上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结痂,只留下浅浅几道指甲印痕,汪小福便不再寻访促进愈合的药物,转而开始找祛疤的。

陈彬便叫他的妾雪娘拿一盒珍珠粉来,“我听雪娘说,这东西能美容养颜,祛疤最好,是不是?”

那雪娘白得雪也似的一个人,纵只有六七分姿色,在一身雪白皮肤映衬下也变成十分,汪小福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等雪娘把珍珠粉放在桌上才敢伸手去拿,对陈彬千恩万谢。

陈彬道:“大年兄弟不跟我说一声就走,叫我生气。你帮我给弟妹带话,有啥困难只管来找我,我能帮则帮,便是帮不了,也能出出主意不是?”

就是叫汪小福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说,陈彬也是个极热心的好人,在百合跟前把陈彬赞了又赞。

经过宋好节入狱那事,百合只觉得陈彬这人有哪一处不对头,要说哪里不对,这人对她丈夫却又好得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只好把心思掩下,笑道:“只消三妞不给我惹麻烦,我哪里有困难要求到陈老爷那里去?”

日常给她惹麻烦的也就那几个人,老宋家她是管不住,自家妹子该敲打还得敲打。

腊梅不干了:“我哪有惹麻烦?”

汪小福也给腊梅帮腔:“腊梅年纪还小哩,一时想不到,不是有嫂子你教她么。”

“行啦,人还没娶过门,就先帮我妹子对付我,你可等着我难为你罢!”

说笑几句,汪小福自己回家,百合把黑虎牵到菜地里叫它看地,自己回来关门,跟腊梅两个洗漱。

腊梅一想到那一盒子粉末是珍珠磨的,心都是颤的,跟百合说:“姐,这东西可咋用啊?”

百合想了一阵:“吃也使得,擦脸也使得,要不先吃一勺尝尝味道?”

腊梅急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这珍珠好些银子才得一颗,要是全擦脸,真是响声都没听着一个就没了,既能吃,她还是想尝尝味儿。

珍珠粉实际没有味道,百合取半勺珍珠粉,滴些蜂蜜进去掺匀,叫腊梅吃下去。

半晌,腊梅咂咂嘴:“这也没啥味儿啊!” “要有味道才怪哩。”海水珍珠往往有硬核,不适合磨成粉末,要做珍珠粉还是淡水珍珠比较好,淡水珍珠中以合浦珠为上品,那瓷盒上刻着两个字,汪小福和腊梅都不认字没注意,百合可是看得清清

楚楚,正是“合浦”二字。

单这一盒珍珠粉,怕就得值二三十两银子,陈彬和雪娘好生大方,珍珠粉说送人就送人,当真是拿宋好年当亲兄弟不成?

一盒珍珠粉一共没多少,腊梅吃一勺就下去一块儿,吓得她不敢再吃,跟百合说:“往后还是抹脸罢。”

从今往后,她这脸也是享用过珍珠的哩。

百合见她美滋滋的模样,忍笑从厨房取个鸡蛋,在腊梅好奇的眼光里磕蛋清出来,和上一点点珍珠粉,细细地敷在她伤疤上:“这样能用好些日子哩。”

“就是每回都得打一个鸡蛋,太浪费。”

腊梅小声说:“这可是珍珠!鸡蛋算啥,就是拿整只鸡配它都不亏!”

百合笑得直打跌:“行行行,回头我给你拿整只鸡配它。”

腊梅晓得大姐是开她玩笑,气得鼓起脸颊,“你越发坏了。”

没过两日,镇上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今年不同去年,新房子宽敞又干爽,一点也不漏雨。

雨水把院子里大块的青石板冲刷得干干净净,百合插在墙角的葡萄藤吸饱水,一个劲儿地长,已经长到必须要搭架子的程度。

影壁跟前种着一棵海棠花树,是百合托升大娘从柳家分来的花苗,开花的日子,层层叠叠花瓣趁着白墙青砖,美不胜收。如今花瓣凋零,叶子展露出勃勃生机。

青柳镇的习惯,房前屋后不种桃树,说是桃木能辟邪,桃树却同意引邪气破坏家中风水。百合不晓得别处是不是这个风俗,按着镇上风俗没往家里移栽桃树,倒是在对着海棠花的另一头种了棵石榴。

那时候宋好年挺高兴,笑着说:“石榴寓意好,将来咱们家子孙满堂,都是它的功劳。”

这些日子石榴树的花苞慢慢鼓起,顶端绽出些微红色,只待几场大雨过去,又有好日头的日子,便要开花。

腊梅在家养伤,不往店里去,每天提着木桶给养在茅草房里的猪去倒食,顺道喂喂鸡鸭,回来同百合说:“幸亏当时铺得石子儿路哩,我走这几趟,不过裤子和鞋湿了些,一点泥点子都没沾!”

有腊梅看家,家里头没啥好担忧的,百合日日还要打伞去豆腐店,因路上湿滑,好几回差点摔一身泥。

乡下人也不是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有些人往鞋底子上绑麻绳,一圈一圈缠起来,虽然麻绳吸水,好歹人不会摔倒。

百合受到启发,去柳三平家里寻木匠柳老爹,求他给做一双木头底子的鞋。

柳老爹道:“前些年柳老爷叫我做过,叫个啥子‘谢公屐’的,是这个不?”

百合一听就笑起来,“正是!”

谢公屐传说是谢灵运发明的木屐,前脚掌上屐齿朝后,后脚掌上屐齿朝前,能穿着登山,在雨天里走路更不在话下。

百合在自己布鞋外头套上谢公屐,走得慢些仔细些,竟再没有摔过。习惯以后在雨里走得飞快,文娃爹那么个大男人且赶不上她。

到家里把鞋一脱,里头的布鞋还干干净净。腊梅看着好玩,也要一双。百合不光给腊梅也订了双木鞋,还给文娃爹娘一人一双:“你们两个也要走大老远来做活,可不能摔着。”

杏儿玩心更重,也闹着要,李彩凤没辙,找柳老爹拿最轻的木头雕一双小小的鞋子:“走路可仔细着,当心磕了牙!” 杏儿大乐,她的鞋尺寸小,看着格外可爱。柳三平今年刚定亲,还没成亲,柳老爹盼孙儿孙女盼得两眼发绿,铆足劲儿给杏儿往鞋面上雕花,“你三平叔回来,杏儿可得帮我催他赶紧成亲,生个兄弟妹

子给你。”

百合周围的人都穿上木鞋,镇上好些人看着好,也都去找柳老爹,倒给他带来一大波好生意。 唯独迎春没得着,原是为着她在柳府里做活,用不到,二是柳府也就柳老爷把谢公屐当个文人野趣儿,别人都没有,迎春在柳老爷院子里伺候小少爷,叫他瞧见反倒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