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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福尔摩斯回来了!

即使这一次他没有像米尔顿那样突然出现在玛丽的面前, 可他仍然没有提前说明。玛丽被矿工灯搞得猝不及防,却依然看清了楼下男士瘦削高挑的身影。

她急忙拎着裙摆走出书房, 离开公寓。

艾琳·艾德勒女士的公寓坐落在巴黎的富人区, 街道两旁树木葱郁。玛丽走到室外,在明亮的月光下寻觅到了树下的影子。

福尔摩斯先生倚靠在树上, 在整洁干净的街道和砖瓦房之间他一身灰蓝色矿工长裤和外套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幸好现在是晚上,玛丽心想,要是白天一名矿工打扮的男士出没于此, 怕是要被警察抓住盘问的。

一段时间不见,原本就瘦削的歇洛克看起来更是清减一圈, 更是晒黑了不少。他拿着矿工灯,一身矿工打扮的他满身灰尘和泥土,肯定是路上没有停下来休整过。

但即便如此,玛丽仍然觉得这样的福尔摩斯英俊非凡, 他投入精力去追查案件的时候,是最具有魅力的时候。

“歇洛克, ”玛丽走向前,“你回来了?”

福尔摩斯抬起头,他只是点头,而后径直开口:“你不怕别人看到吗?”

玛丽:“哎?”

福尔摩斯:“临近午夜跑出家门私会工人,希望没有人看见你走了出来, 玛丽小姐。”

玛丽:??

即便是在法国, 一名未婚姑娘在午夜独自离开室内同一名男人相见, 也属于不太体面的行为。特别是这位男人还一副工人打扮,要是有人看见,确实会引人说闲话的。

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等等。

玛丽突然反应过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不是在和自己调情吧?

她颇为惊讶地看向靠着树干的福尔摩斯,矿工打扮的侦探将双手放在口袋里,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眼角微微一弯,露出了几不可查的笑意——对于刚刚归来的福尔摩斯来说,这就足够代替许久不见后的重逢寒暄了。

好吧。

靠近福尔摩斯的时候,玛丽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汗水味道,这足够她大概猜测到福尔摩斯在蒙苏拥有着大概怎样的居住条件。

“我想艾琳很愿意向你提供休息的地方,”玛丽勾了勾嘴角,直奔正题,“不如先换身干净的衣物再来交谈?”

玛丽跑出公寓,其他的姑娘们自然是听到了动静。而玛丽匆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一位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男人回来,连艾琳都吓了一跳。

等福尔摩斯摘了帽子,艾琳惊讶地捂住嘴巴:“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看向艾琳:“我想歇洛克需要用一下你的浴室,艾琳。”

福尔摩斯被赶去清洗身体,艾琳则变戏法似的找出了一整套干净的男士服饰。迎上玛丽意外的目光,艾琳出口解释:“是埃里克的衣物,不过这套他没穿过,是新的。”

……魅影竟然会离开巴黎歌剧院?

或许是玛丽的神情过于明显,艾琳忍不住失笑出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埃里克又不是真的鬼怪,更不是歌剧院的地缚灵,他当然会离开歌剧院。现在家里有你们,他不方便过来,可平时埃里克经常会留宿的。”

也是。

秘密结婚和偷偷谈恋爱不一样,艾琳不仅承认自己和埃里克相爱,更是对玛丽坦荡荡地公开了他们是夫妻的事实。

不过,埃里克的衣物风格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完全不一样。

幸运的是两位男士的身高应该还算接近,只是福尔摩斯更为瘦削。清洗完毕的侦探换好衣服后,能明显的感觉到肩膀和腰身处稍稍有些宽松。

更重要的是,纵然埃里克的衣物一身黑色,那也是法国人的风格,裁剪和修饰上带着法式的时髦和精致。玛丽相信,换成其他青年,一定能穿得风流倜傥,而歇洛克嘛……

英俊倒是英俊,就是他身上的英国人气场过于强烈,看上去有些怪怪的。这让玛丽免不了怀念起他的长风衣和三件套。

“我在隔着三条街的街区还有一间公寓,”艾琳对福尔摩斯说道,“虽然很久没人住过,但我有定期请人打扫。今夜你可以在那边休息,侦探。”

说着她露出歉意的神情:“原谅我不能让你留宿,家里突然多了一名男人,第二天一准会有人说闲话的。”

福尔摩斯根本不在意住在哪里:“感谢你的帮助,艾琳小姐。你的坚持是对的,我回到巴黎,莫里亚蒂教授势必会听到风声,最好不要为你和玛丽增添风险。”

玛丽和艾琳闻言一凛。

艾琳收敛了神情:“我去拿公寓钥匙给你。”

玛丽:“我送你出去吧,歇洛克。”

提及莫里亚蒂教授,意外重逢的氛围立刻被冲淡不少。歇洛克·福尔摩斯拿到公寓钥匙后,玛丽和他共同走出了公寓。

再次站在月色之下,玛丽不等歇洛克开口,直接问道:“蒙苏的情况如何?”

歇洛克:“不太好。现在工人们仍然处在罢工状态,但蒙苏不是米尔顿,投资矿场的资产者不像桑顿先生和你的姐夫那般拥有仁慈心肠。气氛越来越紧张,很容易萌生暴()乱。”

自古以来,任何抗争都伴随着暴力和死亡。工人运动中泼洒的鲜血更是数不胜数,玛丽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也知道资产者和工人们的矛盾根本不可能调和。

但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事件能在彻底升级之前得到解决。

“哈维先生比你我更早地得知情况,”玛丽说,“并且他说他收到工人国际的委派前去蒙苏了,你可曾碰见了他?”

“我的确碰到了哈维先生。”

福尔摩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承蒙他的照顾,我才迅速得到了工人们的信任。否则的话,一名外来者,不论我的法语说得多好,工人们也不会把关键信息透露给我。”

要是单纯的谋杀案,或者其他类型的案件也就罢了,现在的蒙苏处在罢工阶段,工人们之间的计划和信息自然是要对外保密。谁知道一位陌生人,哪怕他带着矿工帽,穿着粗布长裤,就不会是资产者派来的卧底呢?

而哈维先生是工人国际委派前去蒙苏的,工人们对他报以信任,那么自然也会信任同弗兰茨·哈维记者相识的福尔摩斯。

看福尔摩斯这幅姿态,理应是在蒙苏收获到了有用的线索。

“那么,”玛丽开口问道,“可否有任何细枝末节,足以证明蒙苏的情况与莫里亚蒂教授有关?”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一年之前莫里亚蒂同几名北方的资产者接触过,”他说,“之后不少煤矿公司接连倒闭,近来的煤矿行情不太好,蒙苏煤矿竟然是其中还能勉强支撑下去的公司。”

而现在,连这个勉强能支撑下去的公司,也因为矿难和越发低廉的工资而引起了罢工。

听起来这几乎与之前纺棉工厂的情况一模一样,可仔细想起来却又大不相同。一来莫里亚蒂教授可是垄断了海外数家棉花原料种植园,哄抬原料价格得以达成控制市场的目的,教授可没有控制北方的煤矿公司;二来蒙苏的矛盾是矿难引发的,地下数百米的世界中发生的事情,远在巴黎的莫里亚蒂教授怎么能控制呢。

玛丽越想越觉得复杂,特别是回想起莫里亚蒂教授一句话决定波里尼经理生死的模样……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到了巴黎之后我写了两封信给你,”玛丽说,“你收到了吗?”

听到“两封”这个数量词时,福尔摩斯挑了挑眉。

“我只收到了一封信,”他回答,“没想到波洛也在巴黎,我与他许久不曾见过了。”

“波洛先生说他与你自幼相识。”

福尔摩斯颔首,而后扯了扯嘴角:“当然,一露面就牵扯进谋杀案里,可真是他的风格。”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吗,玛丽哭笑不得。好歹通常情况下,是有麻烦找到赫尔克里·波洛先生,而你,歇洛克·福尔摩斯,可是主动送上门去找麻烦啊!

笑过之后,玛丽还是回归正题:“只有一封信吗?我还拍了一封电报。”

“我收到了。”

福尔摩斯开口:“蒙苏的情况僵持不下,而你在巴黎却说自己直面莫里亚蒂。权衡之下我认为着手调查蒙苏的其他投资者更为具有价值,因而选择离开蒙苏,来到巴黎。”

也就是说,福尔摩斯是因为收到电报就赶来了,所以错过了玛丽的第二封信。

倒是也没什么,早晚都要再回蒙苏的,信件顶多就是滞留在福尔摩斯曾经住过的地方,又不会长腿跑掉。

玛丽抿了抿嘴角:“谢谢你关心我。”

福尔摩斯:“……”

听到她的话语,歇洛克·福尔摩斯颇为讶异地看了玛丽一眼,他本能般地想要开口,却在张嘴之前放弃了。

侦探低了低头,没有否认:“嗯。到这儿就好,玛丽,明日我再同你详谈。”

“晚安,歇洛克。”玛丽笑道。

权衡之下认为回到巴黎更具有价值,虽然其他因素固然需要考虑在内,但玛丽·班纳特的安危,可能是诸多因素中的重点之一。

说到底就是担心她的情况,所以决定赶回来了嘛。

意识到这点玛丽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