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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十二年(1584年)的二月二十三日,织田信长以征夷大将军兼太政大臣的身份离开安土城,前往京都。
随行的人除了他的一众家臣,以及刚刚从美浓赶到身边的之外,还有北条氏政上杉景虎佐竹义重结城晴朗宇都宫国纲那须晴资等关东大名。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佐竹义重和上杉景虎之外,结城那须等人,长期都是北条家的【仆从大名】,他们是跟随北条家的军队一起上京的。
还有就是,作为值得关注的对象,伊达最上两家的主人都没有来,这让织田信长感到很不快。
不过呢,两家受到的待遇却不一样,最上义光的弟弟楯冈光直,因为献上了黄金五千两的关系,而让织田信长大喜过望————真正让他高兴的,不是黄金,而是最上家的诚意,人家不仅把亲弟弟派过来了,还在贫瘠的出羽国,硬凑出来了五千两黄金出来,这有多不容易!
还有就是,楯冈光直在与织田信长父子会面的时候,提到了与上杉家的纷争。
【本家与上杉家的纷争,全是出于去年春天,上杉家趁庄内三郡发生了[大宝寺之乱],出兵入侵的结果,本家不过是收复失地而已。。。。。。至于之后的西征,则是因为作为盟友,支援伊达家,本家实际上对于越后的土地,没有丝毫的异心,另外,家兄他之所以不能亲自上京,也是担心战事突变,会危害百姓安全。】
【收复失地?支援盟友?担心百姓?。。。。。。呵呵,最上大人真是君子风范啊!】
坐在下边的明智小五郎冷冷一笑,他原本就和上杉家的有着不错的关系,之前更是打算作为援军参与越后的战事,所以他对最上义光和伊达政宗都充满恶感。
【在这个人人背信弃义的战国时代,想不到还有像最上出羽守义光大人那样的忠厚朴实至仁至义的武士,真是叫人钦佩,我作为晚辈,真想见识一下他是何样的尊荣。】
如此直白辛辣的讽刺,直接就把快四十岁的楯冈光直给激怒了,他正想发火,却被旁边的家臣伊良子信浓守给拉住了,伊良子信浓守和他的少主不一样,对明智小五郎大体有个认知。
【这位年纪轻轻便威风凛凛的大人,想必就是声名远扬的[出云之龙]明智小五郎大人了吧?我就算在出羽,对阁下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了。】
【不敢当,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年轻后辈而已,没做过什么值得[声名远扬]的大事,怎么能跟号称[出羽骁将]的最上出羽守大人相比呢?他可是。。。。。。】
【好了,明智大人,你就少说两句吧!最上大人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你怎么可以如此让人家难堪呢?!】
明智小五郎本身就是文官,善于言辞,就在他还想再讽刺最上义光一两句的时候,织田信忠出声喝止了。
与自己的妹夫不一样,【二代目】的语气非常和善,有传言说,在面见织田信长之前,最上义光已经派家臣向织田信忠献上了丰厚的礼物,希望他能够出面,改变织田信长对最上家的偏见,如果能停止明智小五郎即将出兵越后的行动,那就更好了。
是不是真的有此事,还没有定论,但现在,织田信忠确确实实不像是太讨厌最上家的样子。
【出羽守大人的心思,我和将军大人都能理解,但是,即便是支援盟友,现在最上家的军队也已经开到了越后,想必出羽守大人应该知道,本家在开府之前,就已经认同了上杉家对越后的统治了吧,直到现在,上杉景虎大人也是协助将军大人开创太平盛世的重要帮手,你说是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织田信忠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智小五郎一眼,算是给了后者一个面子,让他也无话可说了。
【家父和我当然晓得这个道理,而且我们父子也希望能像上杉越后守大人那样,为天下太平尽一份力。】
【那么好!】
织田信长突然开口了,他声音洪亮,目光灼灼的盯着楯冈光直,后者哪见过这么锐利的眼神,马上就被压倒了气势。
【最上大人倘若真有此心,那就请他退出这场战争,不要再与上杉越后守为难,可否?】
【没有问题,既然是将军大人的命令,本家没有任何理由不遵守,等春日祭已结束,我就回家,去向家兄禀明将军大人的意思,准备与上杉家和谈。】
【先别忙着回去,我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完呢?】
【嗯?大人还有什么要求,本家定当竭尽全力做到。】
【当年和上杉家和谈的时候,我已经明确给上杉景虎发过,承认其知行越后的安堵状了,另外,他[越后守]的官位,也是我替他申请的,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这。。。。。。好吧,将军大人的旨意,我们收到了,等回家之后,我们就着手准备撤军事宜,但是,将军大人。。。。。。】
楯冈光直正想说些什么,织田信长轻轻的挥了一下折扇,做出一副【甭跟我废话!我什么都不想听】的样子出来。
【我知道出羽守大人的苦心,也知道他的不容易,既然他是朝廷册封的[出羽守],那我就把庄内三郡的支配权,交给他好了!】
【多谢将军大人成全!本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庄内三郡的领地足有十四万石之多,即便最上义光不能再占有越北,这一趟征伐也算是捞到了成果。
庄内三郡,自从上杉谦信时代以来,就与上杉家保持着眉来眼去的亲密关系,而统治庄内三郡的大宝寺一族,更是收了本庄繁长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可以说,庄内三郡实际上就是上杉家的领地。
明智小五郎在织田信长身边呆了好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最上家是该好好处分一下,不过也不能就此让上杉家太好过。
这下可好,三郡全划给了最上义光,那么,上杉家必然会受到沉重打击。。。。。。不行!作为朋友和谦信公的仰慕者,我不能就这么亲眼看着上杉家的没落!
明智小五郎在有些沮丧之余,内心也升腾起一股火焰,他以前总是嘲笑小说戏剧里的那些为朋友赴汤蹈火以至于最后都丢了性命的【】,但现在看来,他实际上也是个【傻瓜】!
不过呢,他之后为了上杉家所做的事情,虽然没有让上杉家回复多少元气,却反倒把自己的声望再一次大大提高,到了高山仰止的地步。
【小五郎,我对于最上家的处分,你可有意见?】
最上家的人退下之后,织田信长似笑非笑的盯着明智小五郎,而后者赶紧说道:
【您的处置再好不过了,我十分佩服。】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了,伊达家的人怎么样了?】
明智小五郎心中划过一道灵智的火花,他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不过在自己卖弄权谋之前,得再好好征询一下织田信忠的意见,免得再被大舅子给坏了事儿。
巧合的是,就当他想开口的时候,眼神竟然隔空与织田信忠对视住了,然后,大舅子像是了解他的心思一样,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已经累了,啥也不想管】,他才放心下来。
【将军大人,那伊达小儿没有来!不仅如此!他也没有派任何亲族,来的人是他的老师远藤山城守基信,而且。。。。。。他带的礼物只有奥州雄鹰和骏马,还有就是几把刀剑。】
【很少吗?】
【唔,准确来讲,雄鹰十只,骏马五十匹,名刀五把。】
【这也不少了,往年伊达家送来的礼物都没有这么多的,你怎么能这么贬低人家呢?】
实际上,织田信长非常讨厌伊达政宗,他还这么明知故问,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往年伊达家不过是个三十万石的中等大名,但现在,伊达家不仅占有仙道二十万石,还灭了芦名家,夺到了会津七十三万石,而且。。。。。。他还占领了越后的大片领地,领地怕是早就超过一百三十万石了。。。。。。领地翻了三倍,礼物却没有大幅增长,呵呵,如果这就是奥州名门伊达氏的诚意,那我宁可相信这些东西另有深意。】
【另有什么深意?】
明智小五郎的反应正在织田信长的预料之中,不过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最上义光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他献上了货真价实的黄金,奥州也是盛产黄金的地方,作为地主的伊达政宗,却一个子儿都没有拿来,而且。。。。。。将军,请不要怪我在这里胡言乱语,挑起是非,仅凭这一两黄金都不给的行为,就应该对伊达家满门抄斩!】
织田父子原本就知道明智小五郎与上杉家的关系,继而也就明白他对伊达家是如何的厌恶,所以他们对其所说的【谗言】也就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但是,当听他说出【满门抄斩】这四个字的时候,织田信忠吓了一大跳,而织田信长也愣住了。
【明智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君子不绝人子嗣,仅仅为了一些黄金,就把伊达家满门抄斩,这实在是太过了吧!】
【不,少主!我觉得自己的话一点也没有问题。。。。。。将军大人,请允许我领兵出阵,杀奔奥州,定将那伊达一族杀得干干净净!】
【明智大人!】
【信忠你不要拦着他。。。。。。小五郎!你一向都是慎言慎行的,今天却这么好战,恐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关系,来!说说看!为什么要将伊达家灭门!】
见女婿如此【凶恶】,织田信长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就请宽恕我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在伊达小儿之前,伊达家也有过一个与他同名的九代家督政宗,这个九代目,在足利义满继承将军职位的时候,献上了黄金,继而得到了参与幕府事务决策的权力,之后他又向足利义持进献黄金,更是得到了奥州探题的名号。。。。。。之后的伊达家人代代效仿,伊达植宗,晴宗,辉宗三代人,都因为向幕府献金而得到了将军的偏讳,还有奥州的守护职位。】
织田信长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他已经明白明智小五郎的意思了,而织田信忠却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在这过程中,黄金的意义变得很大,已经不完全是货币的作用了,更多的,已经成了一种象征,一种对中央的政权的臣服的象征。。。。。。这伊达政宗却没有向本家献上一两黄金,不正说明了这家伙不打算臣服于本家,已经做好了与本家一较高低的准备了吗?】
【这。。。。。。未免有些过了吧?说不定伊达政宗只是一时疏忽。】
说这话的时候,织田信忠偷偷看了织田信长几眼,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织田信长不知什么时候,又切换到了【魔王模式】,他对着女婿点了点头。
【了不起,小五郎你进步很大啊,我都没注意到的,你都注意到了。】
【不敢当,一切都是将军大人教导有方。】
【父亲,难道你也认同明智大人的话,可是我觉得。。。。。。】
【信忠,你不要把问题想简单了,如果这回是伊达政宗的疏忽,那么之前呢?我已经废黜了足利幕府的条条框框,他却像捧臭脚一样的来向我讨要[探题]的职位,这难道也是他的疏忽啊。。。。。。哦对,他所认同的幕府,是足利尊氏开创的幕府,是他的祖先们撒过钱的幕府,不是我织田信长开创的幕府,而且。。。。。。】
他突然将茶杯狠狠的砸到了地上,虽然榻榻米本身是木头和茅草做的,质地比较柔软,但这么一下撞击,依旧让杯子四分五裂了,坐在一边的儿子和女婿都吓了一大跳。
【这小子还说我是冒充平氏,作为藤原山荫之后,他要起兵与我争夺天下。。。。。。哈哈哈哈,自从胜赖死了之后,再想找个这么有志气的年轻人可不容易啊!!!】
【原来是这样啊,这该死的东西,一开始就打算向我们挑衅!】
织田信忠也不是蠢人,虽然说他有时候反应比较慢。
【那我们该如何对待远藤基信呢?他已经来到了安土城了!】
【伊达小儿虽然可恶,不过这远藤基信却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当年伊达辉宗主政的年代,他就是负责与本家外交的官员。。。。。。算了,考虑到他年纪已经大了,就让他回去吧,至于礼物。。。。。。哼!伊达小儿自己留着用吧!】
【连春日祭都不让伊达家参加吗?】
【也不是完全这样,远藤基信如果就这么回去,就太可怜了,他一定会因为受到了本家的侮辱,还有不能完成使命的负罪感而切腹自尽,所以,让他赶紧回去跟伊达小儿说,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伊达父子,至少要有一人,需要上京来向我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否则,他们别想过好日子!】
【可是,春日祭马上就要开始了,伊达家还赶得上吗?】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还给他们机会解释,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明智小五郎和织田信忠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种霸道的个性,才符合织田信长的作风!
当【兄弟】二人退下,走到楼梯处的时候,织田信忠突然问明智小五郎道:
【你收了多少钱?】
【嗯?】
【别装傻了,我知道你肯定拿了上杉家的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卖力呢?。。。。。。说出来吧!我不怪你。】
织田信忠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明智小五郎一阵的不自在,看样子,自己这个大舅子的预判能力的准确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啊。
【直江兼续以上杉景虎的名义,给我送了两把名刀,一匹骏马,还有。。。。。。黄金三千两。。。。。。对了,还有一本当初谦信公在军营中写的兵法心得。】
【呀哈!了不起啊,光是给你,就有三千两的黄金,这上杉景虎都已经没了半壁,出手还能这么大方,真是叫人佩服,还有就是那本兵法,谦信公把它留下来,应该是指望后辈用这个保家卫国吧,没想到。。。。。。上杉景虎这个家伙,果然不是谦信公的亲儿子,随随便便就把和兵法给了别人。】
明智小五郎其实还有句话没有说呢————如果之后自己可以在越后帮助上杉家击退,那么上杉景虎就会另付五千两黄金给他,当然,如果能在春日祭之前,借助织田信长的势力,用外交手段就把伊最两家摆平,就更好了,那五千两也是他的。
谁说上杉景虎不心疼家业的?他为此可是下了血本了。自己也不是热血无脑的蠢材,会为了所谓【交情】,去干一些冒险的事情。
织田信忠虽然在嘲笑明智小五郎和上杉景虎,但实际上,他却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上义光派伊良子信浓守,也向他献上了数目不菲的丰厚礼物,为自己家说情。
出了本城的城门,明智小五郎正打算与织田信忠分手的时候,后者却拉住了他的肩膀。
【先别忙着走,今天到我家去坐坐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呢?。。。。。。午饭我负责招待。】
【可是。。。。。。】
【可是什么?!你别跟我说你其实是个怕老婆的人啊?我家阿香恐怕没那么恐怖吧?。。。。。。你放心好了,我会派人去向她解释的。。。。。。少废话了!小子!】
明智小五郎猜不透织田信忠这么做的动机,自然也就不大乐意去他家。不过织田信忠可不管这些,强拉硬拽的硬是把自己的妹夫给拖走了。
且不说他们两个人之后会说些什么话,在安土城的客厅里,伊达家的使者,远藤内匠基信,还在焦急的等待这织田家的回复。
远藤基信虽然在伊达家德高望重,但它却不是一大家的谱代家臣,而是和尚的儿子。
不过呢,由于他的父亲是很有名望的寺院的住持,受到了乡民和大名的尊重,所以实际上,也就相当于一方领主了。
在寺院中长大的远藤基信,自小就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学到了佛经和兵法(和尚教兵法,这个不足为奇,德川家康早期的兵法就是太原雪斋教的,他回三河后,又在光明寺意足的指导下,完成了源义家遗留下来的四十八卷兵法的修行。)
三十多岁以后,远藤基信得到了伊达晴宗的赏识,被派到少主伊达辉宗身边做事,由于出众的才能得到伊达辉宗的厚待和信赖,之后成为了伊达家的执政家老,表现活跃领一有千五百石俸禄。
天正年间,远藤基信以伊达家宿老的身份负责与织田信长德川家康北条氏政上杉谦信等人的联系,与他们的书简礼品来往频繁,伊达家与北条家的结盟,就是在他的推动下完成的。
除此以外,他也是独眼龙政宗的老师,还指导过伊达家未来的栋梁,伊达成实和鬼庭纲元,而后来成为伊达政宗的军师的片仓小十郎景纲,也是由他所推荐,可谓慧眼识英才。
不过眼下,他却与伊达家现在的主人伊达政宗,有着不小的分歧————分歧的缘由很简单,伊达政宗为争夺天下,不惜激怒织田信长,这让远藤基信很是担心。
而到了后来,这种担心变得越来越强烈,在灭掉了与织田家保持密切来往的芦名家以及侵吞了上杉家的半壁之后,家中的人都对织田信长以及伊达家族自身的实力产生了误判,甚至就连自己的老朋友,久经沙场的老将鬼庭左月斋良直,也在一次酒醉之后说,【公方徒有虚名,旦那何不兴兵取而代之?】
这话明明只是醉言,却得到了伊达家全体上下的一致叫好,向来就有夺取天下的志向的伊达政宗自不必说,就连稳重的伊达辉宗,也认为拥有百万石领地的伊达家,已经具备了争夺天下的资本。
只有唯一保持清醒头脑的远藤基信感到惴惴不安,且不说鬼庭左月的话是否正确,这种明明还没有打仗,却已经小视对手能力的性格,就已经很危险了。
无奈的是,他的话没有被任何人重视,如果虎乙宗哉禅师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伊达辉宗父子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而且他对时事也比较有判断,可惜禅师最近出门游历去了。
这回的春日祭,伊达家也受到了邀请,本来伊达政宗并不打算理会的,上京不就代表自己向织田信长投降认输吗?
不过他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主要是因为北条氏政派人通知他,自己将会上京。
北条家是伊达家的重要盟友,伊达政宗认为以及如果想要对抗织田信长,就必须要与北条氏政保持共进退,所以他也派了远藤基信上京。
不过之前,远藤基信曾经再三请求他,至少也要派个伊达同族的人与他同去吧,辉宗父子中能来一位最好,再不济也要选一位关系亲近的一门众。
毫无疑问,这个请求不出意外的就被伊达政宗给否决了,【独眼龙】是打定主意,要不给织田信长这个面子了。
不过织田信长却很给他面子,比如说今天,他得到了织田信长的召见,来到了第六层天守阁。
远藤基信以前就听说过,织田信长个脾气很坏,而且残暴好杀,是个十足的【第六天魔王】,不过他见到后者的时候,将军大人却很客气的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本次春日祭,我家摄政与主公因为身体染恙,所以均无法前来,特地有老臣前来赔罪,还望将军大人海涵我家的无礼。】
(作者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退休之后的伊达辉宗,应该怎么被人称呼。
【大殿】?已经退休了。。。。。。【辉宗大人】?好像没有直接称呼名讳的。。。。。。山冈庄八的《伊达政宗》里面提到过,伊达辉宗退休以后,就和他的夫人以及小儿子搬到米泽城旁边的西山城去居住了,难道应该就他【西山殿】?好像没听过这种称呼。
最后考虑再三,觉得伊达辉宗退休以后的地位与北条氏政类似,都是【退而不休】,所以同样称呼为【摄政】,应该不过分吧。)
织田信长这人非常的狂妄,很不懂的尊重人,甚至到了中年,也把取笑别人当做是一门乐趣(个人觉得他最后就是因为这个脾气而丢了性命),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方说,他对于有本事,又有德行的人就很礼遇,甚至还有三分尊敬,比方说,眼前这位看得清时局动向的远藤基信,听说他是伊达家中,极少数主张缓和与幕府关系的人。
【辛苦你了,远藤大人,从奥州到这里来,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与精力,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吃得消吗?不是我小瞧美作守大人或者您,美作守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年轻一点的家臣可以派吗?】
不提这个倒好,一提这个,远藤老大人心中就更是委屈————本来他是不用过来的,伊达辉宗父子倒也不是不懂得尊重老者,可问题是,家中没有几个人愿意上京,愿意来的寥寥几人,在伊达家中,要么就是外交才能不够,要么就是在群臣中根本说不上多少话,所以到最后,还得他亲自来。
【劳烦将军大人关系了,不过我这个老家伙一向都是[人老不服老,赛过老黄忠]的,只要能把本家的心意带到将军大人的眼前,就算是天涯海角一般的距离,我也能走得下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多余的寒暄客套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就聊正事吧。】
织田信长喝了一口茶,然后揉了揉耳朵。在一般人的眼里,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了,但是对于明智小五郎羽柴秀吉等了解他的家臣而言,这却是个相当可怕的预兆。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下的织田信长已经快要到了生气发火的边缘,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竟然可以对着伊达家的人忍耐这么久才发作,换做自己手底下一般的家臣,早就挨骂了。
【我一直都呆在近畿,所以对于东北的事情不是太了解,所听到的消息走势有些片面含糊,说出来不怕远藤大人你笑话,以至于当年竟然干出了两件蠢事。。。。。。一是给白河家族授予了[出羽守护]和[羽州探题]的役职,而是给支持上杉谦信的大宝寺义氏授予了[屋形]的封号,日后他在庄内作恶多端,弄得百姓们怨声载道,被骂为[恶屋形],总是让我觉得很丢人。】
【哈哈哈哈。。。。。将军大人不必自责,朱子不是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马?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条件下,人难免会犯错误。】
【嗯,远藤大人说得有理,那么正好,我对左京大夫(伊达辉宗退位前的官职)还有美作守,一直都神往不已,可以始终无法相见,请问,他们对我也是也是这么看待的吗?】
【哈哈,那当然,将军大人一统天下,乃是天大的英雄豪杰,我家两位大人如果不是这会同时染恙,一定会来拜访将军威仪的。】
【是吗?左京大夫和美作守大人真是这么说的,那我信长可真是承受不起了。。。。。。每次听到伊达家在东北传来的战事情报,说哪里哪里又打赢了,我都开心得不得了啊。。。。。。唉,我一直都因为自己的手太短,估计不到东北的局势而苦恼,现在看看,有左京大夫和美作守这样的无双武将替我镇守东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远藤基信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要是在听不出来织田信长话里面,那尖锐无比的刺,就早点回家养老,别再干什么外交官了。
织田信长表面上是在赞扬伊达辉宗父子的武勇和神威,实际上却是在辛辣的讽刺这爷俩四处为战,已经成为了奥州乃至整个东北,最大的祸乱根源了。
【手太短】,就更加让人火大了,你们爷俩别嘚瑟的太早,现在你们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都不过是因为我信长还没有插手东北的缘故,等我什么时候【手长】了,你们就蹦跶不起来了。
最后那句【替我镇守东北】,就更加说明了幕府的意图,伊达家虽然现在看上去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迟早有一天,伊达家要沦为织田家的附庸。
如果是别人,讲出这些挑衅意味十分明显的话语,远藤基信绝对会怒不可遏,与之争论到底,但偏偏眼前的人是织田信长,是朝廷册封的武家领袖,从名义上讲,伊达家确实应该服从他。
【将军大人过奖了,本家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因为本家自从室町幕府起,就是守护奥州的中坚力量,如今室町幕府虽然已经不再,但这份职责却留在我们肩膀上。】
【一切都是伊达家的职责?】
【是的,在外人看上去,本家四处为战,扰乱太平,但实际上,本家所做的一切,皆是有正当理由的,不存什么为了侵吞他人领土而与之征战的情况。】
远藤基信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不同声色就把织田信长的刁难与讽刺给反击了回去。
织田信长自从上杉谦信死了之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而且当年的上杉谦信远在越后,眼不见为净,可眼前的这个老家伙,却在明明白白的跟自己唱对台戏。
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内心的愤怒,顿时有如烈火一般地熊熊燃烧着。
远藤基信背后的伊达政宗,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侮辱堂堂的征夷大将军阁下,也不想想单是消灭了多年来与幕府保持密切联系的芦名家一事,就足以让自己降下弥天大祸与他!更不用说他在奥州发表的那些要与自己争夺天下的狂言了!
【哈哈哈哈哈哈。。。。。。远藤大人果然是善于言辞的老臣,难怪伊达美作守对您这么信任,把上京的重任交托给您啊,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不过您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将军大人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看到织田信长不怒反笑,还嘲讽了自己是少于言辞的家臣,远藤基信顿时心下一沉,他感到自己要面对的战争,终于到来了!
【安达郡的小手森城,大内定纲明明已经投降,美作守为何还要对城中的百姓挥下屠刀呢?整整八百口人,之间杀得干干净净,无论老幼,百姓不同于武士,他们都是手无寸铁之辈,美作守大人的人品和心肠恐怕都该好好斟酌了下了吧。。。。。。对了,听说美作守大人乃是万海上人转世,怎么连这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呢?】
虽然织田信长是这么问的,但实际上,他的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作为武士,在战争结束后,屠杀敌方的百姓,这种是他不止一次的做过,更不用说,他曾经做过令世人愤慨不已的【伊势一向宗屠杀事件】和【比叡山灭佛事件】了,跟自己比起来,伊达政宗所杀的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个嘛。。。。。。大人有所不知,那城中的百姓,对本家极其仇视,本家进入小手森城之后,不断有将士被城中仍然支持大内定纲的刁民袭击,而且,当时城内有不少人正在密谋,要与贼心不死的大内定纲里应外合,一起谋反,将本家从小手森城驱赶出去,所以。。。。。。我向主公进言,这些百姓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杀之!】
听了远藤基信的话,织田信长眯起了眼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老家伙佩服的更加紧了,为了主公,他竟然愿意将屠城的黑锅一个人背起来。
说着的,织田信长现在是真的很佩服他————如果屠城的人是伊达政宗一个人所为,而且想法也是出自他一个的脑中,那么,人民固然会说他是残暴不仁,但同时,因为【小人物崇拜英雄】的心理作用,人们又会把他看作是有气魄下的了手的真英雄,这没办法,历史中,因为杀人而被人崇拜的【英雄】,有如黄河之沙,数也数不过来。
但如果是远藤基信的意见呢?那就值得商榷了,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家臣而已,最多就是资历有点老,但也不止的【小人物】去仰望,人们会说他是个内心阴暗,进献谗言,祸害百姓的佞臣奸雄。这又是一种古怪心理,【千错万错,皇帝没错】,真是叫人感到无力。
只要自己将远藤基信刚才所说的话散布出去,就足够令这个老家伙身败名裂的了。不过呢,这似乎就是他本人的想法,替自己的主公承担起所有的罪名。
你说,这样忠心耿耿的老臣,织田信长能不佩服吗?。。。。。。不过呢,佩服归佩服,织田信长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刁难远藤基信的,而且,东北的事情,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呢。
【那么,之前相马家的事情由该如何解释呢?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相马家和伊达家是亲戚啊,可你们之间的战争却持续了几十年了,亲戚之间就是这么问候的吗?】
伊达家与相马家的故事比较复杂,大概是从永禄十一年(1568年)起,伊达辉宗即公开与相马显胤为敌,双方你来我往,终年征战不绝。起初,双方只在小岛浅川作战,结果互有胜负。
到了天正二年(1574年)五月,战场逐渐扩及东根;两年以后,也就是天正四年八月时,战场又转移到伊具附近,在这其中,许多地方势力豪强均被卷入其中。
不过呢,相马显胤与伊达家原本有深厚的血缘关系存在,相马显胤之妻其实就是,伊达辉宗的祖父伊达植宗之女,也就是说,相马显胤实际上是伊达辉宗的姑父,并且,由这层关系来推算,可以知道伊达辉宗与相马显胤之子盛胤乃是表兄弟,而这也正是外人根本就看不懂这场【亲人之间】的战争的理由。
相马显胤根据岳父伊达植宗的遗言,认为自己有权统领伊达郡的一部份,但是伊达辉宗却不予承认,哪有把自家领地割让给外人的说法?
因而挑起了战火。这场姻亲之战不但造成了东北地方重大的伤亡,同时也使得人们对彼此间的信心大失,天文大乱之前,相马家与伊达家的关系相当不错,伊达晴宗的时代也还算过得去,不过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冰河期】。
在整个作战过程当中,相马显胤总是带着儿子相马盛胤一起来到战场,并随时不忘提醒伊达家的士兵。
【我们是伊达家的女婿及最受植宗公宠爱的孙子盛胤,凭什么不让我们成为伊达家的家臣呢?事实上,这原本是植宗公的意思,而我们父子俩只是想要完成老人家的心愿罢了。如果身为孙子的辉宗公仍然不肯纳我方为家臣,那么岂不是违逆了老人家的旨意吗?而且我们成了伊达的家臣,对你们也没有坏处啊!】
他的这一番话,确实使得伊达家的士气大幅滑落。于是,基层的士兵们都觉得这场【自己人】之间的战争没有意义,开始议论纷纷,心中急切地想要知道实情究竟如何。
总之,这其中的缘由相当复杂,远藤基信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花点时间,想织田信长好好解释一下,免得日后留下话柄。
。。。。。。
虽然贵为【太子爷】,但织田信忠却很少觉得自己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大概是都快三十岁了,织田信长却还没有让他参与过多少政事的关系。
而坐在他对面的明智小五郎,却总能跟在织田信长身边受到重用,而且。,随着柴田丹羽等老臣要么老去,要么过世的关系,这种被倚重的程度越来越大,也许再过个几年,他会是真正的【第一家臣】。
【少主。。。。。。少主,你怎么不喝酒啊?不是你硬拉我到你家来吗?怎么来了之后你就只管我一个人喝酒,自己都不动杯子啊?】
织田信忠从沉思与怅惘中清醒过来,忙不迭的举起酒杯,赔给明智小五郎一个笑脸,有些歉意地说道:
【见谅,小五郎,我刚才开了会儿小差,想了一点心事,以至于都忘了你还在我身边。。。。。。哈哈哈哈哈哈,招待不周,作为哥哥,我自罚一杯!】
听到他自称为【哥哥】,明智小五郎苦笑着摇了摇头————织田信长总想给自己当爹,而这个织田信忠,也开始给自己当哥,敢情这织田家的人,都有占人便宜的习惯,是不是?
【我们接着之前的话题吧,父亲大人把你派到越后前线之后,基本上你就是本家最高的指挥官了,连森武藏守也要服从你的命令,越后的事情,你尽可以一个人裁决。。。。。。来,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这里没有外人,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呢。】
【这个嘛。。。。。。我之前也跟将军大人商量过了,军事上面,我们准备联络佐竹家和相马家,在另一边攻击会津与仙道,当然了,我和将军大人都不会对相马盛胤和佐竹义重抱太大期望,只要他们能够多少牵制住一些敌人就够了。】
【嗯,嗯,之前的事情,相马家和伊达家已经彻底翻了脸,而因为而因为芦名家的继承问题,伊达政宗和佐竹义重也是把彼此恨到了骨子里,让他们出手来痛打落水狗,是个不错的主意。】
织田信忠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热情的给明智小五郎斟酒,虽然他的面庞很鲜活,但内心深处,却多少有些沮丧,父亲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自家女婿商量了,却没有跟自己儿子提起一个字,这种落差何等难受。
【既然父亲大人已经有所安排,那我就不会再怀疑这场战争的胜负了,不过呢,战后该如何处置伊达家呢?他们这会可是相当过分啊?!】
【伊达家吗?哼嗯哼。。。。。。伊达政宗那个独眼龙,这些年为了自己的野心,几乎把周边的邻居都给得罪光了,这回一旦伊达家落难,恐怕连个求情的人都不会有。。。。。。不过呢,我和将军大人都觉得,这个小鬼虽然可恶,但也挺有意思的,而且伊达家可是源平时代流传下来的名门,就这么灭亡了,有些可惜,所以。。。。。。只要他们之后不惹事,就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呵呵,你们口头上说给他一条活路,但实际上,以父亲大人那种脾气,得罪了他的人,即便是能得到活路,恐怕也十分狭隘吧,而且肯定布满荆棘。】
【哈哈哈。。。。。。都说[知子莫若父],到了少主这里,这句话却可以反过来说,您猜得没有错,将军大人的本意就是,伊达政宗之前,通过武力手段夺取的领地,通通都要交出来!】
【通通都要交出来?。。。。。。。我来算算啊,仙道地方的信夫郡和安达郡,还有整个会津地带,对了,还有他占领的越后的领地。。。。。。不行了,这一算下来,都已经超过一百万石了!】
【哈哈哈。。。。。。所以说啊,伊达政宗估计都会心痛的要切腹自尽了,就算不死,我估计这小子受到这么严重的打击,肯定也要消沉好一阵子。】
喝了两口酒,明智小五郎心情大好,半躺在织田信忠家的榻榻米上,想象着不可一世的【小霸王】伊达政宗悔恨遗憾的样子。
但因为他和此君素昧平生,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模样,没办法,最后只好拿《独眼龙政宗》里面的,渡边谦的样子来脑补,感觉挺过瘾。
不过,就在同时,在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这个计划,改变了日后东北的格局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