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中午,我留帕斯托雷吃了顿午饭。
因为事情还没有办成,甚至连口都还没有开,所以帕斯托雷也就顺水推舟流了下来。
我拿出了在界町买的红酒,午饭时,这酒特地为他开的,因为家中,只有我一人爱喝这种南蛮酒,而物以稀为贵,我一般是不会轻易开瓶的。
所以这对帕斯托雷而言,其实是一种他所不知道的荣幸。
跟洋人喝洋酒,这本来是一种非常正常,相当恰当的事,但看上去,帕斯托雷似乎并不能适应这种家乡的味道。
“德意志有三宝,香肠,火腿以及啤酒,而巧合的是,这三种佳品,拜仁都有,帕斯托雷先生,你当初在家乡,恐怕口福不小啊。”
“哈哈哈,殿下说的对啊,”经过了一上午的交谈,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慢慢习惯,帕斯托雷对于我竟然对欧罗巴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也时常想起家乡的火腿与啤酒,”帕斯托雷的脸上,浮现出了憧憬与怀念,“年少时的啤酒节,我总是喝的醉醺醺的,从而引来家人的嘲笑。”
(慕尼黑啤酒节的历史,官方说法为起源于1810年,但现在有证据表明,从中世界开始,慕尼黑人就在十月份的丰收季节,举办痛饮啤酒,庆祝丰收的典礼)
“我当初皈依天主教的时候,为我洗礼的神父说过,心灵若能安定,何处不是故乡,”我道:“我现在就将这句话,送给先生您吧。”
“万分感谢!”
在场的人中,只有香姬比较奇怪,她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个南蛮人接触过,什么时候受的洗。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午餐的口味相当的西化,牛肉炖萝卜,大豆米饭,烤青鱼,鳕鱼味增汤,鸡油豆腐,还有一道“甜菜”——金平糖丝牛蒡。
虽然没有喝多少酒,但饭菜却吃了不少,不过,帕斯托雷即便是在风卷残云,已没有忘记时刻保持风度!
。。。。。。
永禄十二年(一五六九)的三月十五日,织田信长谒见前来岐阜城的传教士菲罗,而对方也以“岐阜王”来称呼织田信长信长。
到了四月八日,他首次允许传教士在京都建立南蛮寺。
算起来,近畿存在基督已经有好些年了,但是,织田信长只不过是想利用基督教来抑制佛教而已,他并不希望基督教变得跟佛教一样“神通广大”。
所以他在名义上支持基督教,并宣布改信之。但在实际上,他对基督教的发展与传播,并不热心,一直都是放任自流而已。
帕斯托雷的来意很简单。
希望我能看在同为“主的孩子”的份儿上,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传教环境。
当然,帕斯托雷毕竟也在日本呆了一段时间,带着里的环境还是非常熟悉的。
近畿不同于九州,佛教与神道教势力强大,无论哪个领主想立基督教为“国教”,都是不现实的。
所以他退而求次,仅仅只要一个信仰平等的环境。
我倒是希望身边持同一信仰的人能够多一些,这样能说的上话的人也会多一些。
但是,信仰放一边,宗教其实是个很棘手的东西,它所包含的价值关与人生观如果与其所在的世俗环境相悖的话,那将是个不小的麻烦。
远的黄巾起义就不提了,近一点的,一向一揆就够让人揪心的。
所以面对帕斯托雷的请求,我并没有很快作出答复。
帕斯托雷也知道我的难处,所以并没有急着催我。
倒是香姬,对异国来的帕斯托雷似乎很感兴趣,就问起了他家乡的事情。
“在我的家乡德意志,与贵国的环境差不多,都是纷争的乱世,各个贵族,放在贵国这里,应该叫做大名,彼此之间纠纷不断,”他叹了口气,“本来呢,以前有教皇,也就是‘僧权正’的约束,所以虽然彼此之间矛盾重重,但始终没有爆发太大的武力冲突。
但是自从几十年前,北方的,一个叫做马丁·路德的无耻之徒,他公然鼓动教众们扰乱教会的工作,而被教会开出了教籍,但谁知这个家伙完全不知悔改!”讲到这里,帕斯托雷一直安静儒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色,“继续煽动群众反抗教会,在北方,有许多无耻的,怀有野心的贵族,为了各自的目的,竟然对他的邪理表示赞同,并以此为理由,宣布与教会分离。
就这样,他们不受教皇约束之后,便公然破坏和平,进攻对教会虔诚的国家啊。。。。。。”讲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忧色,“家族从十几年起那开始,便在公爵的命令下与这些异端作战,但一直都不怎么顺利啊。。。。。。”
我笑了笑,我前世与外国来的天主徒交流的时候,提起马丁·路德,他们也是一脸的不满。。。。。。
等等!马丁·路德?!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是个所谓宗教改革家啊。
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来一番小小的改革的话,或许也能将这个“麻烦”变作“武器”啊。
“帕斯托雷先生,您的请求,令我也不禁心动,”看到他的喜色,我话头一转,“不过毕竟我不是家族的掌权者,我需要说服家父与其他家臣。。。。。。有许多细节,我还需要与他们讨论一下。”
“这样啊。。。。。。”
“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因为我也是‘主的孩子’。”
“那就拜托您了。”可能是听到我最后的那句“主的孩子”的缘故,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
帕斯托雷告辞之后,香姬收起了她一直在把玩的钻石,换上了正经严肃的表情。
“夫君,您真的要答应他吗?”
“嗯,我有这个意思,毕竟呢,如果他们肯安分守己,听命于与我等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嘛,”香姬显得有些落寞,“夫君您信仰南蛮教,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但是,南蛮人来历不明,而且居心剖测,夫君您还是谨慎考虑为好。”
“谢谢你了,”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在我十岁的时候,岐阜城里,发生过一场关于教派之间的论战,当时,主公与母亲,还有少主以及几个哥哥姐姐都在场。
当时众人在讨论神、佛和南蛮的天主到底谁更尊贵。
当时在座的有南蛮传教士巴雷西先生,他说天主的威严毋庸置疑,其他神佛都是因人的虚幻愿望生出的邪物。”
“这也太极端了吧,”我记得我那时受到的教义,仅仅只是尊崇天主,但并不贬低其他宗教的神。
“夫君您说的对,是的,的确很极端。
巴雷西先生的说法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反对,气得在场的政秀寺泽彦宗恩大师当场就要离去。
而主公一向敬重宗恩大师,但又不好让巴雷西先生下不来台,所以非常焦急。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笃信佛教律宗的少主站了起来。
他言辞强烈的反问巴雷西先生:“阁下说天主不是邪神,何以为证?而神佛却是邪魔外道,又何以为证?”
“少主真是厉害,竟然懂得用辩证法来反问。”我笑道。
“辩证法什么东西?”她又不懂了。
“你接着说吧。”
最后还是母亲出来圆了场面,她说:“其实双方所信奉并无根本区别,神佛劝人向善,天主亦劝人向善,殊途同归,彼此何须争论?”
而主公也顺势说:“从此以后,信仰皆自便,不得横加干涉。”
“嗯,主公这种做法值得我学习借鉴一下。”
“夫君,你知道吗,母亲跟我讲过,主公是个相当坚强,又非常自信的人。”
“是嘛,姑姑。。。。。。哦不,夫人是怎么说的?”
“她说,自从嫁到尾张之后,主公每做的一件大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除了对抗尾张上四郡的清州织田信友,主公向他的岳父,也就是美浓的道三公借过兵之外,主公从来就没有依靠过任何人,诛杀信行,桶狭间之战,败信清,统一尾张,讨伐美浓,攻取伊势,上洛。。。。。。主公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努力。”
“是的,”我点了点头,“主公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所以,”香姬继续往下说道:“主公个性刚硬,百折不挠,同时,又相当的自信,甚至非常的狂妄,他总认为,凭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所有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主公的内心深处,神佛也好,天主也好,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只有他自己,堂堂织田信长,才是世界最强!”
我点了点头,藐视任何鬼神,这的确是织田信长的作风。
“不过,阿香,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希望夫君您能像主公那样,无论在实在神佛,还是在天主面前,都要保持明亮的眼睛,用自己的心来判断对错,不要沉迷于其中一道。”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