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不绝于耳, 船也随这水波上下起伏, 远远地还有船夫的号子声,娇杏费力起身,只能看见约莫四五十, 憨厚的面容, 中等偏瘦的身子微微岣嵝, 身着短打,皮肤黝黑的老汉在和一白衣少年交谈。
娇杏闭上眼睛,脑海里传来了春花的声音:“善人, 空间之灵托我告诉你:‘你现在这具身体快没有生机,善人最好尽早医治好这病,不然, 等这身子没有了生机, 善人在这个世界也就去世了。’再有就是, 这具身体的主人奉献出这具身体的唯一要求便是请善人善待她父亲。空间之灵的意思是,请善人务必做到。这身体的生平已经放在架子上, 请善人抽空查阅。最后空间之灵强调道:‘别浪。’”
娇杏只有在没有身体, 灵魂完全处于空间之中时,才会在空间里有形,有了身体之后,娇杏在空间只能有神识活动。是以, 这长长的一段话, 春花是对着空间里的空气说的, 她知道, 她用了神识传音说的话,娇杏肯定能听见。
哎呀,人家只是浪了一次,不要老提起来嘛!娇杏很不好意思地一一答应了春花的话,问道:“空间之灵现在怎样了?”
春花道:“不是太好。可能还需将养一阵。”
娇杏愧疚道:“是我连累了她。”
春花道:“善人不必如此,待您多多收集功德,空间之灵才能早日恢复。”
娇杏道:“我会努力的。”
说罢,娇杏便用神识仔细地看了一遍这身体的过往,再将神识从空间中出来之后,船家还在和少年人交谈,听谈话,她看这具身体的过往的事件并不长。
“船家,我欲包下你这船,游览这江上风光,要多少纹银?”视角缘故,娇杏只能看到少年人的下巴,想看全脸确是不能了。
开口就是纹银,这个少年人有些壕气。娇杏心道:看来是个涉世不深的雏儿,不然岂会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船家,也就是那中年男子,这具身体的父亲,他满面愁容道:“有生意上门,本不应辞。只是眼下我闺女重病在身,这一包船,势必延误我家闺女看病,少侠,老汉只好推了。实在对不住。”
少年人很通情达理道:“无妨,看病要紧。我再去寻一艘客船罢。”
老汉说了些少年人的好话,目送少年人离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愁容不减。
娇杏略一翻看了架子上的原主的记忆后,心知老汉在愁什么。他在愁钱,愁女儿的病。
老汉姓焦,因为在江边出生,便叫作焦江,一般人叫他焦老头或者焦老汉,五十一了。这具身体是他的老来女,如今虚岁十四,他母亲因生她落下了病根,不过两年便去了。说来也巧,这具身体也和娇杏有缘,焦老汉原本想给原主起名焦健,又觉得焦健不太好听,便叫了焦康,后来她七岁那年一个乘船的和尚说道:“小施主生来多难,不如改名叫‘幸’,往后多些幸运,才能改了这多难的命运,有幸福的一生。”焦老汉觉得有些道理,便将女儿的名字改作了焦幸,与娇杏同音。
焦老汉没有恒产,所有的家产都在这一条船上了,连老婆都是长江里捡到的,他老婆估计很有些伤心事,被焦老汉从长江里救上来之后,便一心一意报答焦老汉,绝口不提从前,焦老汉虽然心里乐得捡了个老婆,但是还是担心女子是一时冲动,硬是等了女子一年,待她想明白之后才娶了她。
焦老汉一辈子过的都是苦日子,唯独有女子相伴时才是甜甜蜜蜜。女子去了之后,焦老汉一颗心便系在焦幸身上。焦幸体弱多病,焦老汉便努力赚钱给女儿养病,从来没有一句重话。焦幸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然也不会献出自己的身体,希望娇杏善待老汉。
“爹爹。”娇杏的声音十分虚弱。
听到女儿的声音,焦老汉连忙进了船舱,关切问道:“丫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娇杏摇摇头,眼里浮现起一丝难过和愧疚的情绪:“是女儿不孝,连累了爹爹。”
焦老汉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揉了揉娇杏的的脑袋:“傻孩子,说甚傻话。”说罢又问了几句身体如何,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之类的,然后才出去,打了几网子鱼,可惜,只有几尾鱼苗。焦老汉把鱼扔进篓子里,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鱼,一边等着客人上船。再没有客,过两天就没米下锅了。
等了半天,那个少年人又过来了:“船家,附近都没有客船可租了。不如这样,船我租了,遇到医馆我自会停留,届时老汉便可携小姐上岸医治,我到时候再做打算。”
焦老汉还待犹豫,少年人拿出一两的碎银子:“我先给你定金。”
“老汉……”
少年人道:“放心,我不窥视小姐。”
少年人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焦老汉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下来。为了不影响娇杏,船是老汉改造过的,整条船除特意给娇杏和厨房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才做接客人用。夜里接客人的那半边舱便是焦老汉的床。
那少年人果然是个守信的,只见他轻轻一跃,便飞身上了客船,屹立船尾,细细打量着周遭的景色,绝不往娇杏在的方向多看一眼。哪怕娇杏借着钓鱼的机会,弄出了些许响动,那少年人也只是耳朵动了动,显然注意到了娇杏这边的状况,但是依然没有往娇杏这边多看一眼,只是分了些心神在这边:“听焦老汉的意思,显然他家小姐病重,还是需要多多注意些子。”这样心想道,少年人便有了些主意。
焦老汉一面撑船,使船离开码头,一面问丁典:“客官,请问您是顺江而下呢,还是逆流而上?”
少年人说道:“船家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姓丁,单名一个典字。老人家唤我一声小丁便可。还未请教老人家如何称呼?”
焦老汉呵呵笑道:“客官您太客气了,老汉姓焦,大家都叫我焦老汉。”手中并不停歇,不过说话的功夫,船已经驶离了码头,飘在江上。
丁典说道:“我想顺着江,先江、将江门游览一二,我不识水路,焦大叔您看着安排吧。待一览江门风光,咱们再逆流而上,过了三峡,进入巴蜀,再做打算。”
焦老汉闻言已经在心中做了计较,一路上该如何不耽误丁典的旅行,同时又不耽误女儿的病情。之后焦老汉又一一介绍了江上通常有哪些吃食,又问了丁典有没有忌口,丁典少不得一一说明白了,两人有了初步的的了解。说话间,船已经远离了码头,向巴蜀地区划去。
两人正相互试探着问话,焦老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丁典,只要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便闭嘴。不过显然,丁典不仅心善,而且颇有耐心,对焦老汉的问话并无不耐烦,焦老汉心中叹道:“好个少年郎!只可惜我家幸儿没福气。”
试探过家底后,丁典主动问起两岸风光,焦老汉便不再肖想丁典做女婿,转而介绍起一路上的风土人情。
正说着,只听娇杏一声惊呼:“爹爹,我钓上鱼了!”虽是惊呼,不过声音太虚,听上去也没多大声。
焦老汉笑说道:“钓上了就钓上了呗。你哪回不钓个三五条小鱼的?”
“不是,爹爹,快来帮忙!”这身体太差了,没什么力气。
焦老汉忙去过,帮忙拉住鱼线,拉上来一看,“嚯!丫头你好手气啊!是条鲟鱼。”说着他便咧嘴开心大笑起来,回头冲着丁典大声说道:“小丁啊,今日你可有口福咯!”
丁典刚想回头,又忙保持住,说道:“鲟鱼贵不贵?要是贵的话,不如卖了,好给小姐治病。”
丁典全是一番体恤之意,娇杏哪里不懂?焦老汉亦是人精,寻常哪里能遇到还可以允许自己带着女儿看病求医的主顾?他有心拿这鲟鱼做人情,便说道:“鲟鱼味美,可是不及鲥鱼贵。大户人家只知鲥鱼,小户人家又买不起鲟鱼,卖不起价钱,不如自己吃了去。小丁你有如此体恤我们父女,不如今日我做东,请你吃一顿好的。你且等着老汉的手艺!”
丁典还待推辞,隔着板子,娇杏也劝道:“丁少侠不如应了吧。我爹爹做鱼的手艺可是一绝呢,寻常他可不轻易给人露一手。”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丁典也心知,大约这是焦老汉父女投桃报李的意思,便没再拒绝,索性行程再慢些,好叫焦老汉有时间给焦小姐治病,左右自己有空闲。
日薄西山,焦老汉寻了一处水流平缓的滩涂地,把船停稳,给大家做了一顿鲟鱼大餐。在剖开鱼腹的时候,还发现了几两碎银子,这种意外之喜,焦老汉与娇杏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大呼小叫,悄悄地把钱给收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娇杏再没钓上一条适合藏银两的大鱼,不过小鱼倒钓上不少。大约和心性有关?反正她现在钓鱼还挺容易的。只是每天吃鱼,娇杏有点腻了。正想着,娇杏又钓上一条河豚。想了想,娇杏往河豚肚子里塞了一颗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小拇指头大小的绿宝石,故技重施:“爹!我拉不动!”
焦老汉忙过来,拉线,一看:“嚯,一条三斤多的河豚!丁少侠,你有口福了!”
丁典颇不好意思:“焦大叔,这些天我已经吃了不少江里的美味了,这河豚价钱可不低,不如卖了,好给焦小姐治病吧?”
焦老汉闻言便想答应,口腹之欲哪里有女儿的病要紧?“小丁你说得对……”
娇杏忙打断他:“爹爹,可是人家想吃河豚,上回吃河豚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着她便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焦老汉劝道:“丫头,不要任性,治病要紧。咱们下回再吃河豚好不好?”
开玩笑,这河豚里面可是有宝石的!买了河豚的钱还不知道有没有宝石贵。娇杏双眼满含祈求地看着焦老汉:“爹爹……”这招是娇杏跟着Maggie学的,她发现硬汉如Maggie老公,都吃不消这一招。
焦老汉正要松口,丁典劝道:“焦小姐,身体要紧。”自从发现有隔板之后,丁典倒也不那么僵硬地不敢回头了。
焦老汉的眼神坚毅了起来,娇杏再次恳请道:“爹爹,咱们下回遇到河豚再卖好不好,您看着鱼也不是很大,指不定下次我能钓到更加大的呢?”
焦老汉最终败下阵来,宠溺道:“好好好,都依你。”
娇杏瞬间心满意足起来:开玩笑,吃腻了江鱼也不可能放过河豚好么?更何况里面还有宝石。说起做鱼,陶醉烧鱼也是十分不错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稍微思念了一下曾经的朋友,娇杏回归现实。
河豚处理起来很麻烦,焦老汉早早地便停了船,处理好河豚,收起绿宝石,焦老汉眼睛有些湿润,娇杏故作不知有宝石这回事,只是满心期待地看着炖上锅的河豚。
又过了几日,期间娇杏也上岸了几次,先把宝石卖了换成银钱,又找了几家大夫看病,娇杏只拿了一家的药,因为那家大夫拿的脉比较准,和自己预计的差不多。看完病之后,焦老汉又去补给了不少生活用品,买了不少禁得住放的菜。
船已经驶离了江门地界,逆流而上,还没进入下一个城市,天便近了黄昏。照例寻了个水流平缓的河段,焦老汉开始准备做饭,娇杏打下手。
用了晚饭之后,丁典突然“嘘”了一声,告诉焦老汉,岸上有人打架,叫他快去护住焦小姐。
焦老汉问道:“那你呢?”
丁典说道:“我是习武之人,大叔不必担心。你们只管在里面呆着,有事我先担着。”
焦老汉闻言便道:“小丁你保重,我先去解开绳索,咱们随时准备跑路。“
打斗声越来越近,只听“嗵”地一声,像是有人掉落进了水里。不一会,有人上船,厉声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老头儿?”
丁典摇头,那人不信,前前后后搜了个遍,焦老汉忙把娇杏护在怀里,紧张地看着来人。那人虽然看不清娇杏的脸,但是看到娇杏的身形和露出来的手,便知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向岸上大声说道:“师兄,没有。”
说着前前后后总共上来三个人,来来回回搜了四五遍,确定没有人,三人才放过这艘船。
焦老汉是真的害怕,娇杏也有些害怕,不过表现出来的成分比较多,就算真打起来,她空间还储存有不少她以前配的□□,哪怕自己死了,也能和敌人挣个同归于尽。她唯一害怕的是,自己不能达成原主善待焦老汉的心愿。可惜了,这身体太差,不然早该把习武提上日程了。
过了两炷香时间,船忽然晃动了一下,从水底爬上一个湿哒哒的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