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才的日记本中记录了如是的话:
自从她偶然间得知了我的秘密之后,她像是一个幽灵般缠着我。她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的人,我的同学,我的老师。我之前一直想,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迎接这一刻。可是我错了,当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兴奋和鄙夷的时候,我就明白,如果一旦暴露,那么我将永远活在这种鄙视却又兴奋的目光之下。
鄙夷我可以忍受,可那种兴奋,我绝忍受不了。那不是人类看人类的眼神,那是人类看一种动物的眼神,就似乎是科学家新发现了一种物种一样,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同时又带着一种作为人的高贵感。
我想我错了,不是每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够做到那么坦然。这个世界也并不是存在即是合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异类,没有办法坦然的走在阳光中,没有办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我们的世界没有太阳,永远是黑暗。
她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找我要钱,找我穿好看的衣服,甚至把我当成是她的宠物,被她呼来喝去。葛说她有办法对付这样的人,让我等着她解决就好了。我相信冬云,因为她是那种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的人。
可我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妥善解决吧。
这是李良才记录的最后一篇日记,在此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良才再也没有写过一篇新日记了。
这篇日记的时间在发生了霸凌案的前一天。
虽然日记中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出了这个威胁他的人到底是谁,可是当看过了这篇日记之后,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肖旋妙。
邵老开口说道:“在葛冬云家,我就发现了一个疑点,只是那一个小小的疑点对当时的案子没有任何的帮助,可是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关于葛冬云,关于肖旋妙,还关于李良才。”
“什么疑点啊?”徐一曼挠着头问道。
“衣服。”邵老回答:“在葛冬云家里,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没有。当江河拉开葛冬云的衣柜时,葛冬云那占满了一面墙的衣柜里挂满了衣服,比李良才的衣服要多得多。”
徐一曼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点头称是:“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葛冬云的衣服虽然多,但几乎全部都是一些中性衣服,裙子短裙短裤,甚至偏女性化的衣服只有那么一两件。”邵老走到了李良才的衣柜前:“之前葛冬云是怎么说她欺负肖旋妙的动机的?她说肖旋妙借了自己的裙子逾期不还,所以她才要欺负肖旋妙。”
“但是你们想想,葛冬云平时穿着打扮十分中性,立柜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裙子,而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又十分女人味,实在不像是葛冬云的穿衣风格。”邵老回头看着大家。
徐一曼认真说道:“还真是,不过葛冬云一直都是比较强势比较厉害的那种人,她的中性打扮很正常。可如果那裙子不是葛冬云的,那么就说明葛冬云说了谎。可问题又来了,葛冬云自始自终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样子,又干嘛要说谎呢?”
邵老又回头看向了衣柜,缓缓开口说道:“人们所说的所有的谎,本质上都是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而只要弄明白她所掩盖的真~相是什么,就自然能够知道她为什么要掩盖这样的事实了。”
“而这个原因就写在了李良才的日记本里。”邵老看向了李良才的日记本。
邵老坐了下来,一手托腮:“发觉了李良才秘密的人就是肖旋妙。肖旋妙可能无意间看到了李良才穿着女式的内衣,于是以此为要挟,要求李良才听自己的话。李良才虽然十分想公开自己的这种‘怪癖’,但是当真的暴露了的这天,他反而失去了勇气。”
“这件淡黄色的裙子,极有可能是葛冬云送给李良才的。肖旋妙家里穷,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要抓~住一切机会,别人有的东西她也要有。她羡慕嫉妒别人有好看的衣服,羡慕别人有更多的零花钱,于是她要挟李良才,让李良才给自己钱,给自己好看的衣服。”
“之前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肖旋妙虽然和葛冬云同班过,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实际上,她和李良才同班的时间更长。但是李良才和葛冬云又是好朋友,葛冬云或许是唯一知道李良才怪癖的人。”
“葛冬云要处理这件事情,但又不能让肖旋妙把李良才的事情抖搂出去。之前我们询问那几人的时候,除了葛冬云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葛冬云为什么要欺负肖旋妙。她们只是觉得葛冬云家里有钱有势,因此加入了葛冬云的阵营。”
“唯一知道原因的,只有李良才和葛冬云两个人而已。那天庄沁筠以吃火锅的名义将肖旋妙喊了出来,肖旋妙很快答应了。按照肖旋妙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她家里困难,她又十分节俭孝顺,应该是不会去花大钱吃火锅的,那么她的钱就来路不正了。”
“没想到这一去,他们七个人的命运就从此改变了。葛冬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肖旋妙,想要欺负李良才,必须要过她这一关。于是葛冬云带头扒了肖旋妙的衣服,扒了她的鞋子,让她只穿着内衣回家。”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最后弄成了这个样子。”
邵老忽然想到了不久前汪立果在天台所说的话——“我相信葛冬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葛冬云会那样对她,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转而,邵老又想起了在监控中,肖旋妙和李良才在走廊上的相遇。
如果一切都如邵老猜测的那样,那么整个事情就不一样了。在走廊上,肖旋妙一定和李良才说了另一番话,这才致使了李良才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虽然李良才在日记本上没有点名道姓,但从前后分析,这个人定然是肖旋妙无疑了。
在天台上的时候,当汪立果逼问肖旋妙事情原委的时候,邵老替肖旋妙回答了,回答了葛冬云告诉众人的错误动机。而肖旋妙也顺着邵老的那个错误的回答顺着说了下去,严丝合缝。
邵老终于明白了葛冬云为什么会说谎,她要保守李良才的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而肖旋妙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她笃定葛冬云李良才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而随着涉案人员的一一死去,肖旋妙便变的越来越有恃无恐。直到李良才也死去,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肖旋妙因为穷,很可能被班里的人看不起,很可能被人孤立,她说的不错,她从来都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可是当李良才的秘密被她掌握之后,她并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利用了这一点,把李良才当作是跳板,试图让自己从泥坑中爬上来。
而李良才,甚至是视频里的那几个人,全部都是肖旋妙用来往上爬的垫脚石。
在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误解了葛冬云的时候,她仍然三缄其口,最后才编织出了一个谎言来,她承受了所有的指责,谩骂,甚至是人肉,死亡威胁。但即便是在最后一刻,她仍旧为李良才保守着这个世人所不能理解的秘密。
李良才在十几年的挣扎中,或许在他从楼上翻下去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见光的。尽管他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尽管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危害,尽管这是他自己的事情,都是不能见光的。
他只是初中生,他认为所有的抗争都像是对抗自己的父母那样简单。他的父母虽然不同意,虽然会骂他,甚至最后会打他,可在父母的眼里,他从来都不是另类,从来都没有当面说他是个变~态,只会在死后,说他是变~态来自我麻醉。
那愤怒和无奈甚至是悲伤里面,都夹杂着血浓于水,怎么都割舍不开的爱。
肉~体上的痛苦远没有精神上的痛苦要来的严重,李良才终于选择了解脱,离开这个尚未能够包容他,离开这个对他来说十分黑暗的世界。
他最好的朋友葛冬云死了,汪立果也死了,但肖旋妙一点事情都没有,甚至可能在走廊里嘲讽了他。
肖旋妙的梦想是做一名演员,在镜头的面前,她善良,她孝顺,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清纯。她或许真的是一个好演员,邵老从一开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肖旋妙做了什么坏事。
视频里的真~相就真的是真~相么?人们亲眼看到的就是板上钉钉的么?
如果视频拍摄到的是肖旋妙欺负李良才,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没有如果,视频中的八个人,搬到外地隐姓埋名生活的有两人,失踪的有一人,死去的有五人。
眼睛从来都是会骗人的,大多数人所认为的正义,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暴力而已,这种暴力能把人逼疯,这种暴力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邵老想起了肖旋妙的话:
“李良才虽然看起来很老实,但实际上就属他经常欺负我。”
“江河。”邵老突然对江河说道:“我们现在马上去一趟学校,看看老师和学生们怎么评价肖旋妙和李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