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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满心的不甘都在女儿的劝说中消泯,只能含泪点头。

林淡租了一个小院落暂时居住, 得空了就出去转悠, 一张稚嫩的脸蛋总是露出凝重的神色。这天,她走得比较远, 不知不觉竟上了官道,行至一座驿站。驿站里有鼎沸人声传来,还有马匹的嘶鸣,显得非常热闹;驿站外设了一间草棚, 一名老妪正忙里忙外地端盘子。

也不知盘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大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林淡被香气吸引,快步走过去, 驿站里的商客也都纷纷跑出来查看。

“大娘,您这豆腐丸子真香啊,多少钱一碗?”一名行脚商大声询问。

“两个铜板一碗。”老妪笑眯眯地答道。

“得嘞,您给我来一碗。”行脚商立马在草棚里坐下,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

林淡走上前时豆腐丸子已经炸好了, 正被老妪捞出来放置在一旁控油, 待油沥干便倒进另一口锅里, 舀一瓢大骨汤继续熬煮。汤汁的鲜甜综合了油炸的焦香,煮沸后再撒一把葱花, 这道菜便成了。金黄焦脆的豆腐丸子在奶白浓郁的汤汁里翻滚,间或点缀着翠绿的葱叶, 煞是好看。豆香、骨香、葱香与一点点的椒香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滋味。

林淡快走两步进入草棚, 就见那行脚商已经等不及了,夹起一个滚烫的豆腐丸子放进嘴里,一边哈气一边咀嚼,末了竖起大拇指说道:“大娘,您的手艺简直绝了!我走南闯北,从未吃过比这更好吃的豆腐丸子。”

林淡当即要了一碗,吹凉后小小尝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惊叹之色。咬破外层酥脆的焦皮后,里层的豆腐非常软嫩,还掺杂了一些肉沫与山药泥,简直是入口即化,美味无比。更妙的是,丸子的最里层竟还有一个空腔,里面灌满浓稠的汤汁,似是骨汤沿着缝隙渗入所致,又似肉沫和山药泥加热后分泌所致,卷入舌尖细细品尝才知,那汤汁既有骨髓的鲜,也有肉沫的咸,还有山药泥的甜,各种滋味完美融合在一起,叫人欲罢不能。

林淡吃得格外仔细,最后把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这才满足无比地叹了一口气。那行脚商接连吃了三大碗,如今正叫第四碗,他的同伴也都被香味勾出来,把小小的草棚坐得满满当当。

林淡吃完豆腐丸子便不走了,见食客越来越多就主动帮老妪烧柴打水、端碗洗碗。老妪推辞不过只能随她去,待到晚上收工便拿出二十个铜板要送给她当工钱。

“大娘,我不要您的工钱,”林淡把铜板退回去,诚恳道:“我可以每天都来帮您做工,只求您教我做这道豆腐丸子。”

“你想跟我学做菜?这有什么……”老妪话没说完,一名年轻女子走进草棚,尖酸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想占我家的便宜。教会了你,我娘的买卖还做不做了?快点给我滚蛋,不然我拿扫帚打你!”边说边拉开柜子,把老妪辛苦挣来的铜板全揣进自己荷包,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你不也是跟我学做菜来的吗?我也没说不教。”老妪拧眉道。

“我是你儿媳妇,自家人,她算什么东西?”女子叉腰怒指林淡。

林淡连忙解释:“婶婶别恼,我每天来给您家做工,不拿钱,学会了这道菜我就走得远远的,绝不在此处开店。我家只有我和我娘二人,势单力薄,若哪天你们见我在这附近开店,要打要砸且随你们。”

女子早已听出林淡是外地口音,想到她不拿工钱是个白得的劳力;又想到自家族人众多、根深叶茂,不怕被一个外地小姑娘糊弄,于是便同意了,但脸色依旧不好,像是施舍一般。

老妪这才去拉林淡,将她送出草棚后悄悄塞给她一个荷包,低声道:“好孩子,这是今天的工钱,你偷偷拿着别声张。”

林淡正想把荷包塞回去,老妪已急急忙忙走进草棚,里面很快传来女子的叱骂,似是嫌老妪今日赚的铜板比昨日少了。这哪里是来学做菜的,竟是来当祖宗的。

林淡摇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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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淡依旧躲在后院练习刀功,伤痕累累的指尖接触到食材或刀身后总会产生刺痛感,令她频频皱眉。切完一根胡瓜,她捡起厚薄不均、粗细不等的瓜丝看了看,终是无奈叹息。

“淡儿,”躲在角落观察良久的齐氏慢慢走出来,柔声道:“烹饪是一件快乐的事,别让自己背上包袱。这菜咱们不切了,先歇一阵儿好不好?输给严朗晴不怪你,谁还没个发挥失常的时候。”

林淡微微一愣就明白齐氏定然是想岔了,以为她输给严朗晴便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无法再拿起菜刀。但林淡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刀功她还能再练起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娘,我没事,您别担心。”她并未过多解释,而是坚定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我们失去的一切都挣回来。严家菜做不得了,我便学做别的菜,天下那么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诶,好好好,你能想通便好。别切菜了,快去睡吧。”齐氏摸摸女儿的脑袋,面露欣慰。女儿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却也越来越坚强果敢,仿佛风吹雨打都不怕一般。

“好,您也早点休息。”林淡把齐氏送回房,自己却站在廊下许久未动。在这凄清的夜晚,她不自觉便陷入了回忆,但这回忆却不属于她,而是来自于那个不知去了何处的“林淡”。

对方留下了浓得化不开的遗憾和不甘,却也留下了一份深藏于心的情感。她原本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爱玩爱闹,却绝不爱烟熏火燎。林宝田几次让她学厨,都被她哭着喊着拒绝了。却有一日,她无意冲撞了侯府里的大小姐,差点被打板子,是偶然路过的小侯爷救了她。小侯爷温柔的笑容从此成为她的执念。

她问小侯爷你喜欢什么,小侯爷玩笑道:“我爱吃。”于是第二天她便脱掉漂亮的衣裳,穿上灰扑扑的围裙,走进厨房,一学就是七年。她从来不爱下厨,她只是为了让小侯爷多看自己一眼而已。

林淡无法认同她的做法,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是最可悲的。若是那人离开或厌弃,留给你的只有脚下的万丈深渊。

林淡如今要做的就是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摔了也好,伤了也罢,便是爬,也总有一日能爬到终点。原主是个厨子,那她就继续做厨子,天下美味无穷无尽,不愁没地方学,也不愁无师可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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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林淡便跟着老妪学做豆腐丸子。老妪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游手好闲,二儿子幼时便得病死了,三儿子是老来子,如今才满七岁,还是嗷嗷待哺的年纪。为了养活两个儿子,老妪起早贪黑卖豆腐丸子,委实过得辛苦。好在她手艺绝佳,倒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大儿媳说是要跟老妪学厨,却总爱偷懒耍滑,于是店里的脏活累活全都归了林淡。早起煮豆子、剥豆皮、点豆腐,都是她在干,来回还得担一百多斤水,差点把她的腰给压弯。但她从来没抱怨过一句,只要能学到东西,再苦再累也不怕。

比试当天京城老饕来了一大半,看客也有不少,林宝田打拼多年才创下的盛名算是保不住了。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大家都骂他是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小人,齐氏和林淡若是离开侯府,还不得被欺负死?

齐氏也害怕面对流言蜚语,听说能继续留在侯府,当下便松了一口气。

林淡是个沉稳理智的人,也非常善于审时度势。她知道与齐氏继续留在侯府才是最好的安排,无论是她还是之前的林淡,对侯府外的世界都不了解,贸然出去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养活病弱的齐氏?但有种更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若是果真留在侯府,将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却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自己。

等仆妇走后,她坚定道:“娘,我们还是离开吧。您害怕外面的流言蜚语,焉知这侯府里的流言蜚语才是最可怕的,毕竟大家对咱们一家眼红已久,如今咱们落难了,少不得会被排挤欺压。以往我爹得侯爷看重,咱们在府里自然有脸面,往后却是那地底的泥,谁都能踩一脚。我输给了严朗晴,已经做不得侯府大厨,想留下就得为奴为仆,您也一样。就算侯爷不提这茬,难道您有脸以客人的名义久居侯府?”

侯府主厨和别的仆妇小厮不一样,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工契,地位比侯府的大管家还要高一等。也因此,齐氏和林淡是以家眷的身份留在侯府,算是客居。如今情况却又不同,没了林宝田,二人再想像从前那样客居侯府还有丫鬟小厮伺候,却是不能了,怎么着也得找点事干。

齐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听说若要留下就得当仆妇,立刻便开始收拾行李。她说什么也不愿沦落到与曾经伺候自己的人为伍。

“你爹在外面购置了宅子,还与你二叔、三叔合开了一家酒楼,听说生意很好。咱们出去自立门户,不在这侯府里待了。”齐氏打开箱笼收拾细软,眉眼间的愁苦淡去很多。输都输了,她总不好再责骂女儿,想必女儿才是最难受的人。

林淡略松口气,这才把藏在床底的一口描金紫檀木箱子拖出来,低声道:“那金刀和菜谱我就给严朗晴还回去了,顺路去向老侯爷请辞。”

齐氏盯着那口箱子怔愣良久,终是无奈叹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