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防盗章, 订阅比例不够,需等等才可看文 孙庆华从外面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宗钺高坐在首位, 一身暗蓝色锦袍修身,端着盖碗,面色淡漠,恢复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大怒是海市蜃楼。

孙庆华匍匐在地, 道:“殿下饶命,千错万错,都是那方氏一人之错。她故意设局, 就是想拿到和离书离开孙家, 方才殿下走后,她已全部都说了。”

“她故意设局, 是因为想离开孙家?”

“此女获知殿下住在榕园,就以替下官母亲祈福之名, 去临碧轩抄写佛经,实际上是打着想勾引殿下的主意, 行拿到和离书顺利离开孙家之举……”

德旺骂道:“孙大人, 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 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会知道殿下的身份,不是你说的, 她会知道?还有那经书是你献上来的吧?当着殿下的面, 你还在说谎, 我看你这官是不想做了。”

本来孙庆华还有遮羞的意图, 被这么一吓,自然是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从他和老太太起了攀附之心,到老太太想借着机会把方凤笙赶走,又临时变了注意,以及方凤笙将计就计利用宗钺,激得他大怒而去后,威胁孙家给她和离书让她离开。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离开孙家?”

“殿下,下官句句属实。这方氏在其父出事后,就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性情大变。下官听下人说,她不止一次对身边心腹丫头说,要离开孙家给她爹翻案复仇。殿下,下官真不敢欺骗您,她前脚拿到和离书,后脚就离开了孙家,离开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说明她早就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一切,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事可做不了假。”

“提前做好准备?”宗钺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是的,殿下。”

“好了,你下去吧。”

孙庆华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汗下去了。

……

堂上很安静。

宗钺脸色晦暗莫名,德旺哭丧着一张脸,心里直叫完了。

主子从来心高气傲,哪里吃过这种闷亏,这女人哪怕姓方,这次谁也救不了她。不过他不是替姓方的女人叫完了,而是自己,德旺有预感最近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让人去城门寻,找到后带回来。”

“是。”

*

马车中,方凤笙正让知春和知秋帮她换衣服。

换了衣服,再梳发髻。

不多时,一个翩翩佳公子就出现在人眼前。

就是瘦了些,但难掩风姿卓越。

“还差把扇子。”

知秋笑眯眯地拿出把折扇,递给方凤笙。

折扇已经有些陈旧了,是沉香木做的扇骨,因常年被人手捏汗揩,上面有一层光润浓郁的包浆。扇面是宣纸做的,正面是一副雅竹图,背面则写了两行字——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落款是凤甫居士。

凤甫乃是方凤笙的字,也是她以前行走在外用的名字。这把折扇是当年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用了很多年,后来被她扔了,没想到知秋还帮她收着。

看着扇子,凤笙有些感叹。

她手腕轻轻一抖,扇子被散开,扇了扇风,又收起。扇骨十分顺滑,丝毫不见僵滞,显然平日里被人精心保养着。

“你们有心了。”

“虽然少爷把它扔了,但婢子想总有一日少爷要用上,就偷偷捡了回来,像以前那样,隔些日子就上些油。”知秋说。

“还未说,这两年辛苦你了。”

当年方凤笙入孙家,知秋却没有以陪嫁丫头的身份跟进来,而是走了其他门路进了孙府。为的就是方凤笙在问秋堂之外,能多一个消息门路,这知秋也是机灵,竟混到王玥儿身边。

这两年王玥儿没少刻意针对方凤笙,可惜身边有个耳报神,就没有得逞过。这次凤笙能顺利离开孙府,也多亏了王玥儿那边的催化。

“奴婢不辛苦,为了少爷,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凤笙像以前那样,揉了揉知秋的小脑袋,本来机灵活泼的婢子,顿时脸红得像擦了胭脂。

“好了,你们也别耽误,都把衣服换换。”

车外,赶车的禹叔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找个地方歇脚?”

“别耽误,直接出城。跟王二说,让他们缓一日走,我们在城外等他们。”

禹叔并没有多问,驱车往城门外驶去。

等到了城门处,他终于明白方凤笙的意思。

因为城门处,竟然多了一些人,看打扮不过是常人,可守城门的门卒竟对他们毕恭毕敬。

这些人站在城门两侧,目光焦距在出城的百姓们身上,似乎在找什么人。

见到他们这一行人有马车,为首的一人对门卒使了个眼色,那门卒就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拦下车。

“官爷,这是——”一身车夫打扮的禹叔问道。

“车里坐的什么人?”

这时,车帘子动了。

先是露出一把折扇,再是车帘被掀了起来,探出一个拿着折扇的倜傥书生。

“发生了什么事?”

“几位官爷突然拦下车,小的也不知道。”禹叔说。

凤笙姿势熟稔的散开折扇,摇了摇:“是找什么人?这车中只有我和两名书童。”

为首的门卒对身旁的人投以眼色,那人摇了摇头,门卒挥挥手,示意可以通过了。

“少爷,这些人是?”等马车出了城门,知春问道。

“你忘了少爷我惹怒的某人?”

想到那个某人的身份,知春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

连着在城门守了三日,都没找到方凤笙一行人。

收到消息后,宗钺神色淡淡的:“罢,不用再守了,估计她已离开了绍兴城。”

“那爷……”

宗钺没有说话,进了内室。

*

赶了三天的路,方凤笙一行人终于到了余姚。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可方凤笙顾不得缅怀,先去了城南。

走过一座牌坊,就是方氏族人的聚集地。

这里住的人都是姓方,有的已经出了五服,越靠近方氏祖宅,说明在族里的地位越崇高。

方家祖宅并不醒目,不过是座年头已经十分长的三进院老宅子。

马车在祖宅大门前停下,方凤笙亲自下车叩响了角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你是……凤甫,不,是凤笙?”开门的是方宅里的老人,在方家当了一辈子的下人,守了一辈子的门,所以一瞬间就认出方凤笙了。

“凤笙,你怎么回来了?你——”

“刘伯,我想见见二堂叔公。”

“唉,你这孩子……”刘伯叹了口气,往里让了让:“你们先进来吧,别让人看见,你不知自打你爹出了事,族里便约束所有人深居简出,生怕惹祸。我这就去通报二老太爷。”

刘伯匆匆走了,凤笙带着知春等人缓缓往里走。明明也不过只是两载,却像隔了一辈子,她的目光格外感慨。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一个穿紫红色褙子的妇人。她体型痴胖,面似银盘,却画着柳叶眉和樱桃小口,插了满头的珠翠,让人怎么看怎么怪。

此人是刘氏,也是方凤笙的三堂婶。

“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做甚?”

“我为何不能回来?这是我家。”凤笙看着她说。

“现在已经不是了,几位族老说你爹倒行逆施,竟犯下那等要抄家砍头的大罪,为了不牵连族人,几位族老已将你爹在族谱上除名,你爹族长之位也已易人。凤笙,你别说三堂婶说话难听,你也要考虑我们的难处,你还是快走吧,别牵连了他人。”

“朝廷已经结案,案子也没有朝方家继续查下去,何来牵连之说?”

“我不跟你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反正你赶紧给我走!”

凤笙目光落在刘氏头上:“三堂婶,如果我没看错,你头上的首饰是我娘的。”

刘氏下意识摸了摸头,眼神闪烁:“什么你娘的,这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你们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叫人来赶人了!”

知春气愤道:“三太太,就算我家老爷出事了,你们未免也欺人太甚!”

“我怎么欺人太甚了?”

“住口!”

是方苍,也是刘氏的公爹,也是方凤笙的二堂叔公。

方苍看着凤笙,沉沉地叹了口气:“进来说话吧。”

*

几人去了堂中坐下。

方苍已是花甲之年,发须花白,穿着一身墨绿色直裰,从面相上看是个很严肃古板的老人。他下首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此人正是他的长子方沐然。

方沐然生得方脸浓眉,与父亲如同一辙的严肃和拘谨,此时坐在那里眉宇紧锁,似有无限心事。

“我猜到你迟早会回来。”

方凤笙笑了笑,道:“二叔公,我这趟回来,不为他事,就是想问问族里,可否让我爹入祖坟?”

“这——”

“是不能?”

方沐然叹了口气,说:“凤笙丫头,我虽不如你爹见多识广,可咱们方家也算是专事佐官制吏之家,各方各面也能打听到些消息。你爹出事后,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可现在有些牵扯的人人恐慌,没什么牵扯的人人缄默,那两淮盐运使司牵扯太多,光扬州一地便有数位总督、巡抚、知府,这些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员都人人自危,更何况是我们。”

“也就是说不能让我爹入祖坟了?”

方苍道:“族里已将你爹除名,没有再入祖坟的道理。凤笙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怨,可你也要理解族里的难处,等过些日子,事情淡了……”

“好,我明白了。还有一件事,刚才我在三堂婶身上看见我娘的几样首饰,虽然我爹现在已不是方家族长,这祖宅也被族里收回了,但这首饰乃是我娘私人之物,能否归还?”

听到这话,方苍先是露出羞窘之色,再是勃然大怒,对门外喝道:“我是怎么说的?浩林院的东西不准任何人动,谁准刘氏这个愚妇动里面东西的?”

一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来:“老太爷,您的话我们都传下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三太太怎会……”

凤笙打断:“好了,二叔公不用气恼,我只拿走我娘的首饰,其他旧物还是暂放在浩林院,希望二叔公能帮忙保管,待我安定下来,会命人回来取。知春,你跟着去一趟,把我娘的首饰取回来。”

“是,少爷。”

不多时,知春抱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方凤笙站起说:“凤笙还有事,就不再多留。”

她刚转过身,被脸色复杂的方苍叫住:“凤笙丫头,你也是二叔公从小看着长大。听二叔公一言,你虽是你爹唯一的子嗣,到底是个女子,又已嫁人,别做傻事,好好回夫家过你的日子。”

“谢二叔公关怀,凤笙知道怎么做。”

……

等方凤笙走后,方沐然问:“爹,你说她这是打算干什么?”

“你没发现她这一身装束?”

“可她到底是个女子,能干什么。”

方苍没有说话,望着方凤笙远去的纤细背影,目光沉霭,

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见到当年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

曾经,他想过,如果少年就是少年该多好,也许能再次光耀方家之门楣,可惜臆想终究是臆想。

“我也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也许她能做到我们想做却没办法做到的事。”方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了,依旧约束族人深居简出,过了这阵子,再说其他。”

“是。”

*

荒草萋萋,一抔黄土。

连个碑都没有,这就是方彦之墓。要不是禹叔做了标记,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爹,我来看你了,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酒。”方凤笙跪在坟前,将杯中的酒撒在地上。

“很抱歉,女儿还是让你失望了,你希望我夫妻举案齐眉,可惜我天性顽劣,你不让禹叔告诉我,可他还是跟我说了……你别怪他,你知道我性子的,我想知道的就一定会知道。同样,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去做……”

三杯洒过,凤笙改跪为席地而坐,拿着酒壶自斟自饮,时不时和地下的方彦说话。

不远处,知春和知秋看着这里,目光担忧。

禹叔的情绪很低沉,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着遥远的天际。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升起一片红霞,让所有人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方凤笙站了起来。

“爹,我该走了。你放心,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替你洗涮掉身上的污名,待到那时,我一定来给你立碑,让你堂堂正正进方家祖坟。”

“你等着,这一天不会太远。”

凤笙也没解释,垂眉敛目地站在那儿。

宗钺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桌上,见桌上有菜,有两副碗筷,还温了一壶酒,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不过他没走,反倒踱了过去,在桌前坐了下来。

“小小一个庶女,心思倒剔透,可惜出身卑贱,不受人抬举。”

这句话更让人听不懂了,但能听出对方是在讥讽自己。

凤笙从来不是侮辱上了门,还能唾面自干的性格,忍不住道:“小女实在不懂公子之意,公子何必恶言相加。”

“不懂?”

宗钺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德旺见此,忙凑了上来:“爷可是觉得这酒还不错?小的帮您斟酒。”早在两人进来之时,就闻到飘荡在空气,微微有点香甜,又微微带些苦涩的酒味。

“你来。”

德旺本来还以为是让他来,直到宗钺瞥了他一眼,才明白是让旁边站的那位姑娘。

凤笙怔了下,知春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被凤笙伸手挡开了。

姑娘——